笑娘不理他话里的暗讽, 径直道:“从婚宴回来后,爹爹便被宫里叫走了, 四更天也没有回来, 我心里急, 想问问你可有门路知道宫里的消息?”随风闻听此言, 眉头锁得更紧,他让笑娘在厅堂里等着, 自己则脚步匆匆地去了外院。笑娘知道他定然是有门路的, 只是不知宫里的情形如何,又能否探知清楚, 便是一个人坐在燃着微蜡的厅堂里枯等。一夜未睡的缘故,待天朦朦亮时, 实在是困顿不堪,她竟就这么窝在椅子中趴伏在小几上睡着了。只是睡意朦胧间, 突然觉得自己的身子在晃, 猛地睁开眼时,却发现随风正抱着自己准备往床榻上放。她睡意全消,推着他的道:“你要干嘛?”随风不为所动,将她放在床上后道:“看你委着难受,让你来床上睡。”笑娘其实也知道他并非萧月河那么孟浪的人,加之着急爹爹,就急着问:“可有消息?”随风沉声道:“宫内生变, 从昨日午时起, 宫门紧锁, 只入不出。”笑娘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道:“那传召爹爹入宫的……难道不是皇上?”随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继续说道:“昨晚不光是爹爹被传召入宫,京城里所有的武官全被陆续传召,京城的军巡全换了生面孔。”笑娘盘腿坐在床上问:“你可曾接到入宫的诏书?”随风点了点头道:“昨日便来传,可是我当时并没有回府,是以那人等了半晌,便回去了。”其实随风昨日回来的时候已经二更天了,听说宫里来找时,思度着宫门已关,大不了明日起早再去宫中谢罪便是。若换了旁人,若是听闻圣上找寻,只怕大半夜也赶着去宫门前跪着。可是他向来不是个以君为天,谨小慎微之人,所以就算万岁找寻他无果,也安然躺下,准备先睡上一觉再说。这一睡,让他错开了入宫的时间,可是如果笑娘不来找寻他,等一会觉醒了,他也是要准备一番便入宫去的。这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连褚慎这样边疆入京讨要军饷的武官都扣押入宫了?分明是要架空整个京城的武力,要实施宫变啊……“那……太子那边呢?”笑娘想到了储君,不由得开口问询。随风抿了抿嘴道:“昨日下午时,便入了宫,也一直没有回。”剧情再次提前了……这段全城武官被禁的桥段分明是发生在随风二十岁的时候,也是他逐步走向大秦权利之巅的第一块基石。当时发动政变的是对权力觊觎甚久的二皇子,可是现在二皇子分明被贬出京,为何这样的剧情还是发生了?原剧里,虽然靠着随风和第一大反派萧月河之力,最后合力平定宫变,可是宫里被扣押的武官却死了大半。从此以后,他和萧月河平分秋色,各自执掌大半权势,互相斗得你死我活……笑娘紧盯着他又问:“可有封地的王爷近日回京?”随风深看了她一眼道:“二皇子因为要祭拜故去的贵妃亡母,十日前入京祭拜,至今未回封地。”随风并不能在府里多停留,跟笑娘简单说了情况后,便对她讲:“萧家父子也入宫去了,可是萧老爷子却并没有,一会我便要赶往萧家。”笑娘闻言急急道:“我跟你同去,若是有变故,我也好知……”随风摇摇头:”你且在我府里呆着,哪也不要去,若是京城生变,这个房间里有暗道,直通城外,我安排人接应你……”说话间,他卷起墙上的一副卷轴,在墙上自露出一个暗洞,幽深不知通向何处。笑娘的呼吸一紧。这处府宅当初被赏赐下来时,破败不堪,就算到了如今并未多加修缮。可是随风却不知何时着人挖了秘道。这是遭逢过家变惨祸的人才会有的反应。就好比经历过饥荒的人,在风调雨顺的年月里,也要在床下堆满米面食物一样。随风年幼经历变故,自然留下了心灵上难以磨灭的烙印,这是他给自己留下的后手,可如今,他却让她用这暗道,而他自己却要以身犯险……想到这,她还是要执意跟去。如今的随风才多大,压根不是原书里那个年龄渐长的世故谋臣,她怎么会让他一人只身犯险?她起码是知道原书情节的,虽然可能金手指未必有其他穿越女那么大,但是至少也能帮衬他一二。可是随风却态度强硬道:“你且老实待着,若是再倔,莫怪我用绳子捆了你!”笑娘知道,随风是说到做到的,在这方面上,随风像极了他的义父,都大男子主义得很,怎么会让女子帮衬?看随风要走,笑娘拉住了他的衣袖,低声道:“你要小心,不可太过鲁莽,萧家一直在太子与二皇子间摇摆不定,如今萧家父子都在宫里,如果倒戈,你去寻箫老太爷无异于与虎谋皮。那个破地道,你自己留着用,我哪也不会去,就在这等你和爹爹回来。”随风看着她,一直以来,看向她时,眼底沁入的寒冰,似乎消融了不少,他突然如儿时那般,伸出手弄乱了她的头发,道:“别胡思乱想了,快去睡吧,一切有我呢。”说完,便转身大步匆匆而去。笑娘倚靠在门边,看着他匆匆远去的高大背影,笑娘双手慢慢合十,心内默默念起了佛,若这个世上真有佛祖保佑,请庇护他们父子平安归来,她愿倾尽所用,换得家人平安。而笑娘的这一等,便是三天三夜。那日待得天亮之后,街市上便严禁出摊,城门紧锁,城外的人压根进不来。许多文官前去上早朝时,也都被扣在了玄武前门。人们这才发现,一夜之间京中生变,人心惶惶,不知京城的天会翻覆成何等模样。到了第二日时,也不知是京城里哪个营盘,人语声攒动,大批铁甲武士在街市上奔走,到处都是肃杀气息。笑娘着寒烟去问过门房,小郡王一直都没有回来,也没有派人回来送信。笑娘再也耐不住了,从随风的衣箱子里翻捡出他的一件衣服,自己换穿上,准备出去探听消息。可是还没走出庭院,就被人拦住,说小郡王吩咐过,严禁姑娘外出,请褚大姑娘安心等着,若是无人来府上,便是说明他一切太平,不用担心。笑娘没想到臭小子竟然还让人看管着自己,她倒不是硬要出去添乱,只能寄希望于主角光环,能让随风化险为夷,父子平安。而到了第三天的时候,皇宫那边居然传来轰隆的炮响,震得周遭的地皮都微微发颤。笑娘命人架梯子上了院墙,朝着宫中的方向望去,一片火光冲天,浓重的硫磺硝味慢慢弥散,刺激着鼻腔。到了第四日时,大批的官兵在街上游走,笑娘听着临近的宅院有官兵敲门闯入搜寻的吵闹声。寒烟也是一脸的紧张,可是听着那骚乱声越来越近,却越过了郡王府径直去了下一家。到了晚上,霍随风终于护送着褚慎归来。只是褚慎受了重伤,整个胸部都被利器切得翻了肉皮。笑娘看着绷带都止不住血,急得不行。随风却安慰她道:“爹爹的伤口已经被御医用渔线封住,上了秘制的金疮药,并未留太多的血,只是御医怕他过后要发烧,开了煎药,要及时煎服,以免伤口化脓。”笑娘点了点头,安顿好了爹爹,吩咐下人煎药,这才回身问起经过,可是随风,却靠坐在一把藤椅上,头仰着天,睡着了。看着随风眼下明显的黑晕,不忍心再叫他,只将一张躺椅拽到他旁边,一边驾着他的胳膊,一边拖着他躺在了躺椅上。只是一个力道没控制住,她整个人都摔在了上面,被随风顺手搂住了脖子,半天都起不来。好不容易挣脱开来,笑娘气恼地捏了他的耳朵一下,到底是看他睡得熟,没舍得下力气,只替他盖了被子,便去照顾爹爹去了。再好的人,这么隔几年便受次重伤的,怕是都要伤了元气的。笑娘用巾帕包好了头,在郡王府略显简陋的厨房里做起饭食来。这一年多来,随风都没有回京,府里的下人都去了西北,除了看家护院的,和随风带回来的小厮修竹外,没有别人了,少不得笑娘带着寒烟亲力亲为。她不及问外面的情形,可是听着街市乱糟糟的,也不能出门买鸡切肉,只拣选了府里仅存的那几样,又去府宅里开辟的菜园那拣选了些青菜,摘些豆角来做。那炉灶的湿气更重,勉强烧好了水后,笑娘依旧用取暖的炭盆做饭菜,炖汤。整治了一桌子饭菜后,褚慎和霍随风父子两个人都醒了。只是褚慎伤重,说句话都牵动着伤口,笑娘炖煮的糜烂的粥,也不过喝了小半碗。而随风却饿极了,等笑娘喂完爹爹后,他已经将饭菜吃下去了大半,眼看着似乎不够吃的样子。笑娘许久未跟他一起用饭,并不知他如今食量这么大,觉得自己做得少了,一边给他添汤一边顺口问了句:“可还在长个子,这么能吃?”也不知这句话哪里冲了小郡王的肺门子,他皱眉停箸,重重地撂下了碗,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