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萍一时尽兴, 对待蒋云生难免又和颜悦色了几分。蒋云生忙碌了多日,终于博来佳人一笑, 精神抖擞之余, 便定下了下一次的邀约——明日城里梅园花骨朵该是全绽开了。他派人运了来关中的汾酒, 还买了一头当地猎人打下的野猪, 已经选了猪肘好肉入了老卤的铁锅。明日踏雪寻梅,在园子里待冷了, 还有卤肉和汾酒吃, 岂不美哉?于是洪萍又兴冲冲地应下了约,才跟笑娘回府。而霍随风也跟着她们回去见义父。待入了内院, 笑娘不免要提醒洪萍,她跟蒋公子是解了婚约的, 虽则可以原谅当初他替父受过,但最好是保持些距离。就好比她与盛轩, 自从两家解除婚约后, 便再无见面或者书信往来。这才是解除婚约男女关系的最佳范本。洪萍却一本正经道:“等爹爹回来,我便央他与蒋家重续婚约,我这么大了,也该嫁人了。”这话,也许只有洪萍这样的才能大大咧咧的说出来。笑娘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自然不会申斥她没羞没臊,只默默地向洪姑娘一抱拳, 表示由衷的钦佩。洪萍推了一下她的肩膀, 解释道:“我也知好马不吃回头草的道理。可是蒋云生这把草若是不吃, 我这辈子都不安稳。爹爹的属下甚多,我同他们厮混时,只觉得自己样样都比他们强。可是跟蒋云生在一处时,我却觉得这世上有许多是我不会的,在他身边,我才觉得自己是个女儿家,需得有人照拂,嘘寒问暖……”她话里的意思,笑娘自然明白。不然人世间怎么又那么多要强、有本事的好姑娘最后往往嫁给一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男人。便如洪姑娘一般,被投其所好,温柔软语套住了。倒也不能说是被骗,只是外人往往无法理解罢了。好在蒋云生如今跟从了蒋氏,离他那个薄情寡义的爹也是远远的,有蒋氏这样的婆婆看护着,婚后的生活也会踏实安稳。到了第二日,洪姑娘准备去赏梅,可是笑娘却推脱了。若是她料想不错,自己若去,又要跟小郡王呆在一处。他是个钻死巷子的,自己可不能跟着他胡闹。听爹爹说,前些日子有漠北的旧部来看望他,倒是说了几句小郡王的近况。他初到漠北,虽则步履维艰,可当地豪绅却很看好这位年轻的郡王,都是争抢着宴请他为座上宾。而几次宴会后,年轻英俊的崇正郡王深得女眷们的心,有位小姐回家之后,竟然茶不思,饭不想,只央求爹爹与她做媒,只要能跟小郡王许下姻缘,为妻为妾都愿得。说这话时,褚慎并不相信。哪有闺秀里的小姐,说出这等子卑微之言的?可他当笑话讲给胡氏听时,笑娘也听见了,却觉得这事可能是十足十的真。如今的随风,样貌像极了申远,的确有蛊惑少女心,让人神魂颠倒的能力。再想想依着原书里,“一见随风误终身”之言,果非浪得虚名。笑娘觉得自己这般大的年岁了,可万万不能跟小丫头片子们掺和。如今虽然田园风的生活掺加了西北的狂沙漫土,但也比一针一线都要计较,闻闻麝香就能要了卿卿性命的宅斗风要好上许多。在吴笑笑看来,若是那宅斗路线,必须要有福尔摩斯的明察秋毫,武则天的雷霆手腕,只想一想就脑汁儿疼。虽然黄了几个媳妇,但剩下的感情线也足够饱满。她这个老姐姐如今懒得很,骨头也不禁折腾,就不跟着掺和了。也求小郡王放过,赶紧寻找多彩的春天。掐指一算,他也娶媳妇成家立业了。不过洪萍从梅园回来时,却替自己的小师弟心疼了一下。她跟笑娘说道:“你不知,随风可能受了蒋云生的撺掇,因你喜欢梅花,便投其所好,从别处移来了许多珍稀的梅花,花了好些的银子呢。可是你没来,他一个人对着花海枯坐了半日,鼻尖都冻红了,谁叫也不起身……真是造孽,若是别的姑娘这般对我师弟,我定然是要骂的……唉,怎么就偏喜欢了你?”笑娘没有说话,只默默地做着手里的针线。等到第二日,吃午饭时,随风居然没有走,又呆在褚家蹭饭。褚慎看着随风面不改色坐着吃饭的样子,心里也是来气,又不好让他立时走人,只能用话提点着随风。便对笑娘说他麾下有些年轻的将士人品不错,他琢磨着这两日,让笑娘相看相看。虽然武将没有书生的儒雅,仕途走起来也不如及第那般平步青云,但那几个都是家世清白,并无劣迹。若是霍随风不在,笑娘肯定要一口回绝。她又不是非嫁人不可。身在现代都挑剔得很,身在古代难道就要委屈自己嫁给个满身臭汗,大字不识几个的武夫?没有共同语言啊,培养也培养不出感情。再说爹爹手下的那几个,她又不是没有看过,就没有一个看上去顺眼的。吴笑笑其实跟闺蜜洪姑娘一样,都是颜控,就算投胎也不改好色本质。当初她同意那盛轩,也有一大半原因是因为盛轩是个十足的美男子。可是现在随风就端着碗在她身边,默默地听着,笑娘少不得做出些姿态来,便强笑着对爹爹道:“若爹爹觉得好,我便相看着。”霍随风在一旁微笑附和道:“幸亏爹爹军中男子甚多,且得好好拣选,为她挑个好的。”这话一出,fù_nǚ 二人都顿筷侧目,斜眼看着随风是否是真心话。随风可能受够了自己在褚家如过街老鼠一般的处境,终于打消了幼稚的心思,准备修复与褚家fù_nǚ 的关系。于是他一边给褚慎夹菜一边道:“爹爹如今填了不少军饷,待姐姐出嫁时,我自会出一份给她充嫁妆,绝不叫褚家落了脸面。”笑娘咬着筷子小心翼翼道:“此话当真?”随风冲着她笑,雪白的牙齿闪着光道:“千真万确!”既然随风如此表态,褚慎自然心情快慰,拿起酒壶给随风斟酒,长松了一口气道:“好孩子,你的家底都是用来匡扶大业的,待收复了漠北,便是给我争脸了!不是说有人给你说亲吗?若是姑娘好,你也要快些成亲,我褚慎再落魄,也是你义父,要替你出了聘礼才是!”霍随风温和的笑了笑道:“是啊,我也该成家了。”胡氏许久没有看到他们父子二人和颜悦色了,自然也是笑着连忙添菜加糖。晟哥也是领着妹妹起哄,闹着自己也要娶媳妇。褚慎笑着捏他的小胖脸:“你媳妇可能还在吃奶呢!着什么急?要娶回家给她换尿布吗?”一席话逗得大家是开怀大笑,和睦的春风吹拂着褚家的厅堂。可只有笑娘有些笑不出来。因为她不确定霍随风的话是真是假。依着那日渔窝棚的表现,他今日又如此表态,当真是狗孩子的脸说翻就翻呢!不过也许是梅园的爽约,让少年家的脸面过不去,就此幡然悔悟也说不定……想起洪萍说起霍随风那时的可怜样,其实笑娘也特别心疼,毕竟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孩子,那么伤心难过,她的心里又怎么好受?吃完饭后,褚慎回军营操练人马,安排下次剿匪事宜。随风逗弄了一会晟哥和小妹,便也要离府了。笑娘少不得要送送。可是走了一路,随风都没有回头看她,更没有跟她说一句话。笑娘默默将他送到门口,然后轻声道:“昨日梅园……”随风甩了甩手里的马鞭子,淡淡道:“爹爹急着嫁你,便别在挑三拣四,若是天公作美,便嫁了吧。就算九天玄女,也禁不住人老珠黄。”女人的死穴便是被说老。笑娘一听这话,原先的些许歉意登时烟消云散,只挑着眉冷声道:“老不老的也跟你无关,你自挑了鲜嫩的娶便是!若是嫌弃有个嫁不出去的姐姐,以后也尽管叫我褚大姑娘,我自当没你这个弟弟!”随风见笑娘动了气,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嘴角微翘地看着笑娘气鼓鼓的俏脸,故意低头看了看道:“哎呀,你看,这眼角怎么添了褶子?可是被西北的寒风吹出来的……”回答他的是咣当的甩门声。褚家大姑娘再使使气力,就要把大门甩在小郡王的脸上了。下午时,跟蒋公子外出去买刀剑的洪萍急匆匆地往笑娘屋子里赶的,饶是她胆大,也被吓得一激灵。只问涂了满脸白浆子的笑娘道:“你这是作甚?要上戏台子扮白无常不成?”笑娘半躺在床榻上,敷着自制的羊奶面膜,用一把小玉滚子正熨着眼角,看洪萍风风火火地进来,便含含糊糊地不动唇道:“怎么了?”洪姑娘这才想起自己来找笑娘的缘由,只气哼哼道:“蒋云生的爹爹来了,带了家里的族长,直嚷着要将他的大儿子人认回去,还要跟蒋氏打官司,将蒋云生的弟弟妹妹都要领回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