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这般心思, 申阳郡主便思索起了这贵妾的人选。首先,得是个搬得上台面的, 可是若是太显贵的人家, 定然是不肯让女儿为妾, 少不得是个庶出的。另外, 模样得娇美。她的儿子眼光且高着呢,屋里的通房可都是出挑的。最后, 那女子还得端正大气, 为人方正。将来可不能将儿子的院子搞得乌烟瘴气。这么来回掂量寻思,赶巧进京的笑娘就这么入了申阳郡主的法眼。这姑娘乃是胡氏再嫁带过来的, 又在乡间上过女学,被王侯贵胄包围着, 也不见露怯,反而比褚校尉的亲女看上去还更有仪态。而且褚家的家风端正。虽则有先前妻子留下的女儿, 并不见胡氏苛待继女, 笑娘更是有长姐的风度。褚家大小姐的模样生得也好,上次卓将军之女组局,听儿子身边的小厮说,世子爷可是亲自走过去跟褚家的大小姐说了一会子话。可见他也是钟意此女的。如此一来,申阳郡主便觉得再也没有比笑娘更合适的人选了。她选定了人,便此事妥了大半。褚校尉有恩于自己,原本就该结草衔环相报。虽则他家的出身底了些, 可纳他的继女为贵妾, 乃是抬举高看之意。将来对褚校尉的前程也是大有好处的, 这等两全其美之事,上哪里找去?申阳郡主主意已定,便要寻个自然的机会给褚家人提提。纳妾不比娶妻,自然不好直接找媒人来提亲。于是她便跟要好的卓夫人商量了一下,卓夫人是个玲珑心思的,当下便允了自己女儿卓红珊搭桥铺垫,顺利地将胡氏和两个女儿请到府中来。一番客气寒暄之后,申阳郡主让女儿月柔领着一干小友去玩,她与卓夫人在客厅陪坐,继续跟胡氏攀谈。待得聊得火热,气氛融洽时,卓夫人自然而然地提了提笑娘的婚事,问胡氏可有着落。胡氏老实说道:“相看了几个军中同袍的公子,可是我那女儿偏说人品相貌虽好,奈何无有缘之感……也是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竟说些大人听不懂的话。”申阳郡主与卓夫人相视一笑。卓夫人微笑着说道:“这有何听不懂的,只说明贵千金是个眼高的,那些小门小户的子弟,笑娘看不上呢。”胡氏听了这话,连忙道:“可没有这样的意思,论起来,我家老爷也不过是个校尉,原也不是大户,就是孩子还小,舍不得离开父母,等等也就好了。”胡氏的思维简单,若是笑娘眼高的说辞传扬开去,便是有合适的公子家听了,顾忌着不肯来提亲,可如何是好?卓夫人却觉得寻到了由头,接着道:“贵府的大千金当真是生得模样好,那等子品貌若是不说,还以为是侯府里出来的千金。俗话说,男儿低娶,女儿高嫁。你为母亲的,当真还要将目光放得高远些,才不会耽误了女儿的前程……”听夫君上级领导的夫人这么说,胡氏自然是点头称是,应酬则个。只待一会换个话题便是。就在这时,申阳郡主起身,表示要去更衣方便一下。其他的两位夫人自然起身向送。待申阳郡主走了,卓夫人接着道:“如今倒是正好有个富贵的姻缘等在这,便不知谁家的女儿有这等子缘分……这郡主府的世子年岁渐大,虽则没有迎娶正妻,却有抬举贵妾的打算……萧家可是功勋卓著的军旅之家,你不知军营了有多少的参将让我递话给郡主,想要跟萧家结下这大好的姻缘……可惜世子爷是个眼高的,非一般的女儿家她也看不上……我看郡主的意思,她和世子爷可都是看中了你家的笑娘呢!将来笑娘若是进府,生了儿子,当真是体面得很啊,可比在小门小户里当正头娘子都富贵荣华……”胡氏听了这话,原本笑吟吟的脸儿顿时变得凝重了。她身世凄苦,做了多年的外室,竟是连妾都不如的身份,自然深知其苦。在她看来,就算是嫁给个庄户人家当掌家的婆娘,也好过去什么庭院深深的侯宅王府为妾。是以卓夫人说出试探的话来,她只语气坚定,毫不留情面地回绝道:“若真是如此,也谢过世子爷和郡主的美意了。我家就是小门小户,无意攀附权贵,女儿嫁得什么样的人家,要看她的福气,可只一样,若叫我的女儿为妾,得先让我这个当娘的去死才可!”卓夫人不知自己方才的话,正好触在软绵绵的胡氏逆鳞之上。就是兔子也有咬人的时候,更何况这干系到女儿的终身幸福!是以胡氏说话说到了绝处,饶是八面玲珑的卓夫人也不好斡旋接续下去了。那天去更衣小解的郡主随后一直没有回到厅堂。胡氏借口身子不适,带着两个女儿急匆匆地出了郡主府。从郡主府的金环朱门一出来,胡氏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她有些后知后觉,自己方才说话是不是太不柔和,竟然一口气得罪了夫君的上司和上司的上司。胡氏是个没有主意的人,这么一想,便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一路上乔伊和笑娘同她说话,她都不理。回转到府宅里后,她只心绪不弄地等着褚慎回府。待得只有夫妻俩在房中时,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夫君告罪。待得说清了因由后,她又道:“若是因为我耽误了相公的前程,我是万难辞其罪!还请相公立时将我休了,我带着笑娘和晟哥出府,自寻营生去……”这是胡氏回府后,自己思来想去,想到的唯一出路,既不会让女儿为妾,也不会让夫君为难。若是褚慎顾念夫妻一场,便给她些傍身的银子,便是最好,总不要叫一双儿女跟着她受了风餐露宿之苦。可是一想到与褚慎夫妻恩爱,就此别离,胡氏的心里又像刀割肉剜了一般。再想到相公若是不肯让自己带走晟哥儿,就此mǔ_zǐ 别离,那口子就被切割得更大了。一时间,那哭了一下午的肿眼,此刻又是泉眼无声,哭得淅淅沥沥。褚慎阴沉着脸听完了胡氏的哭诉,一把钳起跪着的她,问道:“你让我休了你,可是要带了我的店铺钱银跑路?”胡氏可忘了褚慎将店铺的名头都改成了自己的事情,只呆愣愣地道:“那自然是要交换给老爷,好将来交给新妇操持……”说到这,胡氏又是酸意从心底涌来,呜咽得又哭了起来。褚慎倒是满心的好笑,终于发现自己的儿子晟哥哭起来,瘪嘴眯眼儿的样子像足了谁。看胡氏还在钻死胡同,他只能无奈拍着胡氏的后背,柔声劝慰道:“我将身家都给了你,自然是要与你白头偕老。你既然无卷银子跑路的心思,我又怎么敢休了你?好了,你胡思乱想了半天,都是想些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可是郡主定然是不高兴了,她后来都没有出来见我……”褚慎冷哼一声:“但凡是个知廉耻的都不好意思出来。我当初好心救下她的儿子,她却开口让我女儿为妾?不就是听说了笑娘不是我亲生的,便这般糟践人!狗什子的校尉!我当初来京也是要为你们娘几个争个好前程,哪里有为了保住个狗屁官职,舍妻弃女的?她是太高看了自己,小看了我褚慎!你今日说的做的没有什么不妥的。若是我在场,只怕要让那个拉皮条的卓夫人更下不来台!大不了,我们全家再回到乡野里去,老子又不靠着她们吃饭!”褚慎作为一家之主,便是定海的神针,一句话就打消立刻胡氏所有的愁思。当笑娘听父亲说起了害得母亲失魂落魄的这桩官司时,竟然异常羡慕起自己的母亲来。有这么个靠谱而有昂扬男子气概的丈夫依靠,真是让人艳羡不来。不过褚慎会跟笑娘说起这事,却是要跟她商量个要紧的。他知道自己的这个继女可半点不随她的母亲,乃是个有主意的,少不得要先问问她的意思再接下来行事。“虽则你母亲表明了态度,可是你的终身大事若不能定下,迟早得让些人惦记,生出是非来……只是因为郡主和卓夫人的关系,先前那些有意说亲的军中同僚该是要打退堂鼓了……”笑娘心里默默地叹息,这就是在古代,女儿家如同货架子上待售的商品,若是成色太好,还会遭人强买,你若不卖,一直摆在那里,还会遭狼的惦记。此时她无比庆幸菟丝花母亲难得的一次雄起。若是母亲没有回绝,父亲的强硬,她岂不是又要被原剧情的引力匡正,再次入府为妾?原剧里,她是以暗娼之身,被世子爷纳入府中,便是连通房都不如的玩意,只能凭借着蛇蝎心肠,替世子爷做些肮脏的事情来维系恩宠。而如今,则是妾字前加了个“贵”字,不过也是听上去好些罢了。想想都让人后脊梁冒冷汗。也怪她当初不能认清时事,总是不适应自己身在古代的事实,竟然还想着自由恋爱,自有相处,如今好了,原本甚是合适的几个年轻人鸡飞蛋打了,一时间,她还要再重新相看,从头挑起。不过褚慎,却想好了一户人家。他也是思度了很久才跟笑娘提起的:“我前些日子,接到了盛万石员外的帖子,他们一家子要送盛轩进京以待三年后的大考,他有意来我家拜访,倒是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知你觉得盛轩配你,可不可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