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演帝震怒之下,命三王一道彻查常山郡王的死心,务必将刺客擒拿归案!高纯被天子召进宫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殷纯熙一行人灰头土脸地退了出来。不用想,也是无端遭遇了迁怒。或许也算不得冤枉,天子早知道常山郡王身上有莫须有的罪名,常山王之所以被贬斥,那是因为天子也要这个结果。一阵阵的咳嗽声在御书房回荡,大太监赶忙端上一杯茶,替天子顺气。几日不见,天子的形容日渐憔悴,竟还有些许的衰败之相。这是韦贵妃宫里送来的桂圆莲子羹。天演帝不耐烦地一挥手,喝道:退下去。除了朝堂上那群士子提起储君之事,韦贵妃一妇道人家也天天念叨,想起来就心烦。立长还是立嫡,亦或是按照喜爱来?天演帝在左右摇摆,明明已经想定,可隔日又升起了别的念头。父皇。高纯进入御书房时,看到的就是天演帝那焦躁不安的神情。然儿,你来了?见到了高纯时,天演帝的面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他露出了一副慈爱的神情,招呼道,坐!父皇您请太医来瞧瞧了么?高纯迎上了天演帝的视线,眉眼一派温柔。天演帝神色更加柔和。先前那三位,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说来还是女儿贴心。可为什么又是个女儿呢?如果当初皇后送出的是个皇子,那该有多好啊?天演帝心中怅然,面上不显。他抖了抖眉毛,沉声道:你二皇兄遇刺的事情,你知道了么?高纯眨了眨眼,面上露出一抹痛色,她道:听说了。不知是哪个贼人如此大胆。天演帝叹了一口气,流露出一分老态,他道:朕已经命纯熙他们去调查此事,你暗中也盯着些。汉中的事情,朕知晓都是你与高二小姐的功劳。高纯一惊,抬头瞥了天演帝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是君亦是父,提到了汉中的事情,显然,这件事自己推不了了。是。高纯恭谨地应了一声。你是皇后与朕唯一的孩子了。天演帝低喃了一声,似在自言自语。半晌后,天演帝又道,朕会给你亲卫兵,如东宫之制,人员削减一半。高纯离开皇宫的时候,已是黄昏。肃穆庄严的宫殿如同蛰伏的巨兽,残阳如血。她低头看着自己被拉的极长的身影,眸中掠过了一道锐利的光芒。她勾了勾唇,转身轻快地离开。听人说高纯回来了。高洛神忙不迭地赶来询问。虽说她已经有了爵位,可并没有出去独自开府,与一般的侯爵也是有所区别的。高纯将宫中的事情说了一遍,高洛神闻言,顿时一声惊呼。让她调查常山郡王的事情,还增加公主府亲兵,难道是属意高纯为皇位继承人?她握住了高纯的手,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未必。高纯摇了摇头,她没有这般乐观。她应道,恐怕是常山王遇刺,让他触动,怕我无法自保,便让我多了一份倚仗。这种行为,想来是将殷佑排除在皇位外了。在他的眼中,其他的皇子登基,我的日子便不会太舒坦,所以他愿意替我铺路。这样啊高洛神有些失望,但很快便调整了心情,用一种轻松的口吻说道,本朝王府不置亲兵,东宫之制减半,那也是一股极强的力量,可以光明正大养亲兵了。高纯笑了笑道:却也如此。公主府与寿王府一道的。高洛神慢吞吞开口道,她的眸中掠过了一抹狡黠的笑,她道,这亲兵到底给谁的,却是难说。在殷纯熙一行人的心中,从来没想过女子可以为皇,也不会将高纯当竞争者。这一点会成为他们的致命处。高纯闻言莞尔一笑道:我也正有此意。她不怕消息传不到殷纯熙耳中,只要殷纯熙知道了,那赵王心中也会有计量。常山郡王遇刺,此事你觉得如何?是赵王或者秦王的人动手的么?高洛神又问道。高纯摇摇头道:不知,但是他们都有嫌疑,当然,萧家的人也有可能。殷纯仁遇刺,只有几个亲卫逃了出来。按照他们的说法,原先是想要返回京城的。毕竟殷纯仁觉得自己很是冤屈。有一点他没有想到,他之所以落到这个下场,其实天子也在其中推动。要不然,他堂堂王爷,还怕找不到人来顶罪?那几个逃脱的,现在被押在了廷尉寺,改日上门去瞧瞧吧。高纯又道。天演帝与高纯提出此事后,也没有与群臣商议,直接从北军中拨了六百人为凤城公主府亲卫,剩下的两百人,却是由凤城公主自己去征选。此事高纯没有亲为,她也没有经过萧家,而是直接拜托高峻来遴选。这事情高峻也不敢瞒着天子,上奏得到了批准后才敢行事。殷纯阳和殷纯熙两兄弟得到了消息后气红了眼,他们身为当朝王爷,可府中没有任何亲兵。自己的封地也只能遥领,不得出镇。凤城公主的待遇着实让他们不甘心。还有一点,凤城公主府与寿王府一道,明明暗暗,谁知道是给谁配的兵?东宫旧制减半,剩下的难道等成为真正的太子补全?他们可不允许出现这样的事情!父皇如此偏心!秦王的府上,几位皇室宗亲齐聚一堂,殷纯熙一脸愤愤不平道,这小子到底是不是先太子的种,都是个未知数呢。长乐公主睨了殷纯熙一眼,冷淡道:慎言。坐在另一侧的是赵王殷纯阳,面对殷佑,他与殷纯熙总是能够站在同一个阵线。他的脸上满是无所谓,不在乎道:这有什么,还怕一个混小子不成。半晌后,他又朝着殷纯熙挤眉弄眼,你对凤城的心思大皇兄!长乐公主蓦地站起身,严厉地瞪着混账的赵王。她的手指攥入到掌心,视线扫向了堂中其他的兄弟,只是他们都浑浑噩噩的,从来不参与政事。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道,父皇如此安排自有他的打算,眼下我们要找的是杀害常山郡王的凶手。堂中瞬间沉寂了下来,许久之后,殷纯熙才抬眼,瞥着殷纯阳道:皇兄,不会是你的人下手的吧?赵王再无知也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怒声道:你胡说什么?!殷纯熙揉了揉发胀的脑袋,问道:怎么办?他的眼神中有茫然和些许烦躁,他怎么知道是谁动手的?就算怀疑赵王,想来那位也不会承认。赵王嗤笑了一声道:管他谁干的,推给殷佑不就好了?说完这话,他一脸不耐烦地甩袖而出,丝毫不给殷纯熙面子。这个蠢货!殷纯熙咬着牙,怒骂了一声。赵王是皇子中最为年长的一位,而他不占长也不占嫡,无形中削弱了竞争力。赵王一动,还有几个人犹犹豫豫地提出了告辞,所谓的讨论是进行不下去了。殷纯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顿时堂中的人都起身离开,最后只剩下坐着喝茶的长乐公主。皇姐,该怎么办?殷纯熙转头求助道。长乐公主掀了掀眼皮子,冷淡地开口道:你府上的幕僚呢?虽然不能回到封国,但怎么说都是个开府王爷,比起殷佑,他还是有好些心腹的。顿了顿她又开口道,这是一个机会,你难道要在府中得出结论?殷纯熙面容紧绷,他沉声道:我明白了。随即他便对门外的亲信吩咐道,让谢玉临去一趟廷尉寺。长乐公主冷眼看着殷纯熙,喃了喃唇,也没有多说什么。秦王不占优势,既然天子目前不愿意立储君,那后位空悬多年,或许可以利用利用。韦家的人开口不合适,那就让谢家的人去提吧。想到了这一码事,她的眸光暗了暗,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廷尉寺中。魏景龙来回踱步,眉头紧皱。常山郡王一事,天子已经移交三王办理,可是到了今日,都不见有何动静。常山郡王的两名幸存的亲随,正在牢中押着,他不可能置身事外。廷尉大人,凤城公主和安定侯来了!小厮快步跑入了堂中。魏景龙微微一愣,这凤城公主来做什么?还有安定侯,好半会儿才想起她是定国公的女儿。快请她们进来吧。魏景龙轻叹了一口气道。高纯一进入堂中便见到愁眉苦脸的魏景龙,她问道:魏大人,秦王和赵王那边没有来人么?这位是替寿王来的?魏景龙心思浮动,他朝着高纯拱了拱手道:还未。嗯。高纯点了点头,眸光四处打量着。高洛神从高纯身后走了出来,问道:那两个常山郡王亲随呢?魏景龙愣了愣,面上掠过一抹诧异,他应道:在牢中。高纯接话道:带我们去看看吧。在魏景龙的意识中,京中的小姐自然是不该来这牢狱之地的。他摸不清这两位想做什么,却也不敢轻易阻拦。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涩声道:二位贵人,请随我来。第81章 081常山郡王的亲随,一名张山,一名丁贤,都是跟随了常山郡王十多年的旧部。怕他们互相串通口信,一开始,便分别关押在两个地方。高纯几人最先去的,便是关押着张山的地方。他的形容有些憔悴,但是状态比一般囚徒好很多,在这里,没人敢对他们用私刑。主子死了,你为何还活着。高纯站在牢门前,理了理衣襟,慢条斯理地问道。作为常山郡王的亲随,张山是认得这个回归皇室不算久的公主的。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别过头去,抿唇不语。常山郡王的遗物,不管交到谁的手中,都不合适。听说由三王来审问,他的心中已经升起了绝望之意。是常山郡王的遗物在?高洛神往前一探,挑了挑眉道。牢房中环境不大好,潮湿的稻草堆中,时常有老鼠出没。高纯一瞧见那道黑影,便伸手遮住了高洛神的眼,她淡淡地望着张山,开口道:皇兄有冤屈是么?当时在道上刺杀本公主的主谋,另有其人?见张山神情松动,她又循循善诱道,父皇命本公主暗中调查此事,你也知道,明面上是其他皇兄来的,若是他们,你的东西能不能送出去都是未知数。张山一听,眸中掠过了一道希冀。魏景龙身为廷尉,自然跟在了高纯的身后。得知是天子派她来暗中调查的,先是一惊,继而又觉得这位公主是合适的人选,她与皇室中的人都不怎么亲近,可以秉公直断。魏景龙本不想听那些秘事的,可惜他根本走不了。罢了。高纯佯叹了一口气,她又道,本公主是为调查皇兄遇刺而来的。你便说一说详情吧,再者刺客有没留下些许线索?张山沉默了一阵,涩然开口道:我们是在城外的野树林里遇到刺客的,当时他们来了数十人,我等难以抵抗,一阵厮杀,死伤惨重。最后只剩我与丁贤二人,护送主子遗体回京。常山郡王守皇陵,被勒令不得入京,你们为何要违抗圣旨?高洛神问道。张山顿时闭上嘴不说话了。刺客是从哪儿来的?有什么东西留下?高纯问道。不知他们的身份,但是有一枚飞镖。张山从鞋子中摸出了刺客留下的证据。在一旁看着的魏景龙哪里敢让凤城公主去接,赶忙命令手下用托盘盛住证据。上面有一个很小的凌字,这枚飞镖有木屑,应该是从树干中□□的。那人小声说道。张山点了点头,回忆着当时的画面,他的面上露出了一丝丝痛苦。高纯转头道:去看丁贤。丁贤关押在另一头的牢房里,他的状态与张山差不多。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丁贤缓慢地抬起头。与高纯锐利的视线对上。他顿时产生一种针刺般的感觉,赶忙低下头去,沉声道:参见公主。你与张山,留下一个人便够了。高纯冷冷地开口道,是谁退了一步?丁贤闻言面色顿时变得惨白,他哆嗦着唇,许久之后都没说出一句话。给主子送信,确实是一个人就够了。但是他也怕死。亲随该为主子战斗到死的,然而他没有。他和张山是先离开,等到一切平息了才折回林子的。但是也没有直接逃亡,而是回到京中,可以看出,有点儿血性。高洛神轻笑了一声。张山他说了什么?丁贤的嗓音有些嘶哑。他说高洛神接话,她搭着高纯的肩膀,半个人挂在她身上,神情瞧着颇为随意。她故意卖了个关子,看着丁贤面上流露出些许的急切,才慢悠悠道,他都说了。譬如指使山贼的另有其人,譬如司马显与常山郡王交情一般,譬如汉中郡的事情是秦王在主导别说是张山,连魏景龙都脸色大变。他都说了丁贤仰头凄然一笑,他忽地跪在地上,咬牙道,请公主替郡王作主!高纯居高临下地望着丁贤,缓缓道:这是自然。得知张山将一切全盘托出,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凤城公主的身上。颤抖着手将常山郡王的血书交出,他嘶声道:请您交给陛下!高纯和高洛神从丁贤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讯息,这才离开牢房。魏景龙捏了一把汗,从没见过这般简单就解决的事情,再者,这位公主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吧?当初知晓常山郡王身上有冤屈,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只是真的能够翻案么?常山王被贬为郡王,怕也是天子的意思吧?魏廷尉。高纯清朗的声音响起。魏景龙一颤,他挺直背脊,朗声道:臣在。高纯冲着他笑了笑,抚着手中的青花瓷杯,她慢条斯理道:本公主前来此处的事情,望你保密。至于牢中所见所闻,也请你暂时忘了吧。此事本公主会处理。魏景龙对上那盈盈的笑容,有种悚然的感觉。他打了个激灵,赶忙道:臣明白!凤城公主都如此说了,他自然只能把一切都烂在肚子里。回到了府中,高洛神便按捺不住自己满心的疑惑。她坐在高纯的怀中,双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凝视着她,问道:要将常山郡王的血书交给圣上么?要拉秦王下水?暂时不。高纯摇了摇头,那封血书和飞镖都被她带了出来。血书上无非是各种祈求和自哀,感人肺腑,可惜起不到任何作用了。将东西给收起,她慢悠悠地笑道,秦王和赵王应该会派人去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会联合,并将罪名栽到殷佑的头上。毕竟也只有殷佑整天在外厮混,且出自民间,能够结交三教九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