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宁愿在房间里待着,多看几本书。
以前他是从不以此为苦的,人际关系一直是他手里的一把武器。
社会由人组成,只要把跟人的关系打好了,一切困难就能迎刃而解。
所以柏易愿意跟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无论这些人做的是什么工作,身处什么社会阶级,他都能用同样的笑脸去散发善意。
但是现在,他竟然觉得累了。
冬天更冷了,初冬过去,深冬来临,阳光越来越少,原本就昏暗的光线再也没有出现过,每天都是阴天,哪怕穿着厚重的棉服或是羽绒服,那股寒气都要侵入骨髓。
柏易躺在一个人睡的被窝里,怎么也睡不着觉,他的手脚冰凉,因为冷而头痛,头部胀痛不止,哪怕睡前灌了热水袋放进被窝,要不了一个小时就凉了。
每到这个时候,柏易就会格外想念严凌。
严凌火气重,他身上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暖和的,他可以紧紧抱着严凌,两人肌肤相贴,温暖舒适。
但是严凌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柏易担心极了。
这个天气无法长途跋涉,甚至不能在室外久待。
他们可能找了个地方停下来。柏易跟叶明分析,如果他们走的远,就地停下来等冬天过去,比往回赶安全。
叶明也这么想:我们以前冬天就是,随便找个地方住下,就靠手里的物资撑,反正这个天气谁都动不了,安全。
柏易不知道是在安慰叶明还是在安慰自己,他说:他们不会有事的。
叶明也跟着点头:对,严凌不管什么时候都特别冷静,从来不上头,绝对不会有事。
他们只能这么想。
可日子往前过一天,柏易的担忧就扩大一分,但无论他如何担忧,他都没有解决的办法,唯有等待。
然而等待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熬的事。
谁也不知道会等多久,也不知道最后等到一个什么样的消息。
冬天就在柏易的忧虑中一天天过去。
当第一缕阳光重新洒在大地上,地上的积雪开始融化,人们就知道,冬天过去,春天到了。
可惜春天并不会带给人们生机。
整片大地上依旧没有一颗活树,土地依旧无法耕种,还是那么死气沉沉。
唯一的好消息是,水井的水位一直没有下降,开春后甚至上涨了不少。
这大约是近年来最好的消息了,一时之间人们奔走相告,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他们的笑容极具感染力,嘴角咧开到了极致,有人笑着笑着就哭了。
似乎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点几不可见的希望。
长久的末日几乎打垮了所有人的信心。
末日的第一年,人们都觉得这只是天灾,天灾来得快去得也快,像是水灾地震,过个几年就好了,然而接下来的第二年第三年,每一年的情况越发严重,有不少人渴死饿死冻死,或是被龙卷风吹上了天,再也不知道在哪儿落地。
没有植物和动物,人们一点点丧失了全部希望。
柏易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过程,但他也能从人们的脸上看出那疯狂的欣喜。
这好像是一个信号,一个末日即将过去,美好生活终将到来的信号。
地下水复活了。
水源一旦复活,土地说不定就能重新变得可以耕种。
在一个晨光熹微的早晨,一队人出现在远方的路上。
柏易透过窗户看见,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楼去,和其他所有人一起站在村口,等待着严凌他们回来。
这次严凌他们除了一些人走路以外,还开了一辆货车,不知道是从哪儿找到的汽油。
但一看就知道,里面肯定放满了物资。
当离开的人一个不缺,完好无损的出现时,人们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或看到过好事了。
这无疑带给了他们巨大的希望。
人的一生都在朝着希望奔跑,只要有一点光,就能一直坚持下去。
柏易的目光在人群中巡视,他没找到严凌,无论看几次,都没有严凌的身影。
他头一次这么慌张,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般难受,他抓住一个跟着出去的男人的手,一脸急迫地问道:严凌呢?他在哪儿?他是不是出事了?
他问得太急,对方没听清,一脸迷茫的看着他。
柏易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松开拉着对方的手,拨开人群超前走。
等他走后,那个人才挠挠后脑勺,问身边的人:他刚刚问我啥?他说的是普通话吗?不会是个外国人吧?
身边的人有些迟疑:大概是普通话吧?
柏易在人群中穿梭,然而出去的人并不多,他来来回回把人看了好几次,却还是没有找到严凌的踪影。
他从未感觉这么糟过,简直糟透了。
他安慰自己,或许严凌走在队伍的最后方,他还没有到,又或者是他中途遇到了什么事,必须要停下来,他想了一大堆,但是每一个理由都说服不了自己。
磊子奇怪的看着站在人群边缘低着头的柏易,他跟兄弟们打过招呼后就朝柏易走了过去。
当他拍了拍柏易的肩膀,让柏易转过头来的时候,差点被柏易脸上的表情吓住了。
在他的印象里,柏易从来都是一脸笑模样,似乎天生就是个脾气好的人,从没有发火的时候,又似乎永远乐观。
但现在,柏易看着他,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明明没有哭,甚至嘴角都没有动一下,可磊子却能清楚明白的感觉到他的悲戚,有些悲痛不需要眼泪表达,只需要一个眼神。
你在找严哥?磊子想不通柏易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大家不是都很高兴吗?
柏易点头:他人呢?
磊子:严哥开车呢,他刚刚不是把车开到后面的仓库去了吗?得把物资卸下来,放进仓库。
柏易嘴角抽搐了一下:哦。
磊子瞪大眼睛:你不会是以为严哥出事了吧?
柏易笑道:没出事就好,刚刚没看到他,吓了我一跳。
磊子原本还准备调侃柏易两句,但看着柏易这坦然大方的态度,调侃的话当然说不出口,于是说:这次咱们运气好,那辆车是半道上找到的,里面汽油还是满的,估计是司机遇到了事,弃车跑了,也没人去查看,就便宜了我们。
他兴奋极了:估计是末日刚来的时候运送物资的货车,里面有大桶的矿泉水,还有压缩饼干和帐篷,就是不知道里面的罐头还能不能吃
磊子滔滔不绝,越说越多,他自己都觉得他们这次受老天爷眷顾,不然那么多东西,怎么可能直到今天才被他们找到,别人都没看见?除了运气,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
可惜柏易对磊子说的没有半点兴趣,他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严凌,于是人生第一次中途打断别人的话,对磊子歉意地笑了笑:我先去找严凌,不好意思,你跟别人聊吧。
话毕,柏易就迅速地跑向仓库。
只留下磊子站在原地,左顾右盼后抓了一个人,兴致勃勃地跟对方说起这次的天降大饼。
柏易走向仓库,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他刚到,货车驾驶室的车门便由里向外地推开,开车的男人跳了下来,严凌回过头,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柏易深吸一口气,他朝严凌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