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和平年代,郑雪从不说死这个字,也绝不可能杀人,但到了现在,郑雪说起生死,就像在说天气一样平常。
面粉是仓库里的,没人知道这面放了多久,但看着还没生虫,就先做成面条。
免得再过段时间就不能吃了,太浪费。
面团擀平之后切成细面条,下水煮不了多久就能捞出来。
汤碗是早兑好的,面条放进去就能吃。
忙活了一天的人们先去端了碗,然后排着长队等面条。
前段时间他们只能吃一点干饼,这些干饼还是严凌他们在路上没吃完的,虽然嘴上没人说,但都快饿得受不了了。
柏易端着两碗面,一碗放到严凌面前,一碗他自己吃。
吃吧。柏易把筷子递给严凌,他有些遗憾,可惜没有鸡蛋也没有青菜。
要是能放一点猪油,面汤就更香了。
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能吃饱肚子就是享受,然而等能吃饱肚子了,就会发现这里要什么没什么,现在哪儿都缺油,大约只有那种超级大城才可能空出一块土地出来种大豆或是油菜籽。
这两种作物出油量最高。
至于动物油,那想都不用想。
到了现在,要是还有活着的家禽,那基本可以算是奇迹了。
油虽然算是必需品,但食物才能让人活下去。
严凌几口就把面吃光了,只剩下柏易细嚼慢咽的吃着面。
冬天种不了地,土会被冻硬,只能等开春。严凌喝了最后一口面汤 ,一直以来饱受折磨的胃似乎得到了那么一丝安慰。
柏易捧着碗,喝着面汤:到明年就好了。
他们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明年。
每个人都盼着末日过去,气候恢复正常,土地可以耕种,花草树木重新焕发生机。
物资总有用完的那一天,虽然末日没有一次性带走所有生命,但现在这样钝刀子割肉,最后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在所有人都领到过冬衣物的第三天,暴风雪如约而至。
柏易头一次遭遇这样的暴风雪,震撼不可谓不大,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渺小的不值一提。
狂风夹杂着大雪,有时候还有冰雹。
人根本不能走在室外,瘦弱一些的说不定还会直接被风吹走。
冰雹有成人的拳头大小,打在人身上不致命,但要是打在头上,当时就会倒下去。
所有人都待在室内,暴风雪至少会维持五天的时间,每栋小楼都堆放着一些食物和水,这些食物和水省着点可以维持一周。
柏易和严凌就住在同一栋小楼里,这栋楼住着的除了他们,就是另外五个兄弟。
出不了门,他们大多数时间就是聚在一起聊天,或是打牌,不过打牌也没有注,只用找来的笔在脸上画圆或叉。
柏易无聊的时候也会过去和他们一起玩。
多数时间严凌都坐在窗边,安静的看着外面的狂风暴雪。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柏易走到窗边,给严凌递了一杯热水。
这次严凌没有推辞,接过了杯子。
自从他们重逢后,柏易发现严凌平和了许多,他不再拒绝自己的靠近,也不再恶语相向。
严凌回答他:再过三天,应该就能停了。
柏易松了口气:那就好。
室内不敢开窗,外面气温太低,风也太大,可不开窗就不敢点火盆,毕竟不是碳或煤,烟雾太大,柏易已经穿上了毛衣和羽绒服,把自己包的像是个粽子。
晚上睡觉也觉得冷,早上不是自然醒的,而是冷醒的。
哪怕盖了几层被子,还是挡不住寒气入侵。
这让柏易想到了郑雪说的话,然而他一直无法对严凌提出建议。
或许是被拒绝的多了,柏易也多了些迟疑。
他不希望让严凌觉得他一直在侵入严凌的个人空间。
于是他只能忍住不提。
在现实世界里,柏易从不觉得冬天冷,家里和公司都有空调和加湿器,也不觉得难熬。
但他现在知道冬天能够有多大的威力了。
幸好暴风雪维持的时间不长,如果一整个冬天都是这样,那估计没几个人能活下来。
当夜幕降临,气温又降了几度,柏易在被窝里冷的瑟瑟发抖。
他盖了两层被子,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如果这个时候身边能有个人,两个人凭借对方体温互相取暖,或许还能睡一个好觉。
就在柏易闭着眼睛,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时候,他的房门忽然被人打开。
柏易坐起来,睁眼看着门口。
严凌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室内极度安静。
柏易轻声问:有事吗?
然而严凌没有回答他,只是径直朝他走来。
这个时候柏易的大脑忽然变得空白,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他的耳边全是噗通声。
他甚至觉得严凌也能听见。
时隔这么久,他终于再一次体验到了心跳加速无法按捺的感觉。
上一次心动,还是在电影院里,章厉悄悄牵住了他的手,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心动的滋味,那滋味又酸又疼,却让人抛弃理智,无法找回自我。
这个时候柏易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看见严凌走到床边,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外面的月光黯淡,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
严凌俯下去,柏易抬起头。
什么也不用说,柏易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那是另一个人的体温,对方的手布满老茧,温暖又干燥,柏易的身体不自觉的去追逐掌心的温度,他的腿无处安放,被对方拉着住,盘上了应该盘的位子。
有冰凉的东西接触他的皮肤,柏易难受的仰起头,想要逃离,又想要接近。
这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在这个寂静黑暗的深夜,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对方的嘴唇追逐着他,柏易放松的敞开胸怀,像是在欢迎对方的占领。
当蜜蜂探出他的刺,柏易偏头靠在对方的胸膛上,他能听见对方的心跳。
又急又快,剧烈热情。
柏易咬住对方的手臂,把痛呼赌回去。
然而他咬得越重,对方就越发热情。
这股热情柏易久未体验,他像是喝了烈酒,头脑发昏,只能随着对方的节奏动作。
被窝似乎从未这么温暖过,柏易沉沉地睡了过去,他紧紧抱着对方,对方的体温给了他难以想象的安慰,好像他辛苦了这么久,终于回到了港湾。
等柏易睡去后,严凌才安静的抱着他,靠在床头。
他怀里是满的,胸腔也是满的,迈出这一步没有他想象的艰难。
他总是害怕失去,似乎一旦得到了,就必然会失去,只是分时间的早晚。
他不希望有什么人是属于自己的,他不想再品尝失去挚爱的感觉,那感觉撕心裂肺,把他整个人都撕成两半,一半极度冷漠,一半极度恐惧。
严凌伸手抚摸柏易的脸颊,柏易明明在睡梦中,却眷恋的更加凑近严凌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