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敌人想冲上山占据高地,进行大规模扫射的时候,严凌亲自带人冲了过去。
死伤惨烈,原本严凌只有二十多个兄弟,一场鏖战下来,包括他自己在内,只剩下了六个,而且个个带伤。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们缴获了对方带来的物资和弹药。
郑雪让浩浩自己去玩,她也上街,和人一起搬动尸体,搬去掩埋。
所有人都很沉默,大街上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寂静无声,死气沉沉。
新来的那三十多人来到这里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处理尸体,他们这些人并不沾亲带故,不然也不会愿意被送到一个新地方来,所以那七十多人的死亡,他们也不怎么在意。
每个人都表情麻木,好像搬运的不是尸体,只是木柴。
耗费了巨大物资换来的人刚到就损失了一大半。
更别说原本人手的损失。
培养一个能够扛枪,在死亡面前不会退缩,能够听从命令的人需要很长时间。
这个二十多人的队伍花了好几年才组建起来。
一夕之间就被打回了原型。
他们甚至没有时间悲伤,就要忙着处理后面的事,要把尸体运到外面去焚烧。
严凌的一只手吊在胸前,他的手断了,只能上药后用木板夹起来,以后能不能恢复只能看运气,这两天已经开始降温了,再过几天就会迎来入冬的第一场暴风雪。
秋天短暂的让人猝不及防,他们的城墙还没有修好,原本的耕地也被闯进来的人毁了。
还没有成熟的作物被对方全毁了。
至于叶明他们在离开前用树枝遮掩的地窖入口也被发现,里面的东西也所剩无几。
对方显然用他们的物资吃了好几天饱饭。
对方留下来的只有弹药和枪支。
他们在决定上山前,就把镇子里收集来的带不走的物资全部毁了。
在末日之后,一块饼就能救活一条人命。
但他们却能眼睛都不眨的毁了足够那么多人活命的食物和东西。
严凌坐在院子里,他只有一只手可以活动,面前的桌上摆着一杯水和一个干饼,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食物了,没人知道这个冬天他们应该怎么过去。
之前幻想的美好生活似乎一瞬间就关上了大门。
他的院子就在柏易隔壁,平时这个时候,旁边总能传来烟火味。
柏易会给他端来宵夜,虽然他从来不接,也不吃。
但此时此刻,他的目光却看向那道墙,那道墙隔绝了两个院子,他的目光无法穿透,可他似乎能看到那个身形修长的男人站在灶台前,用那双干净的,没有茧巴的手在做菜。
兄弟们的尸体都被收敛了,他们会有自己的坟,也会有人经常去看他们,祭一碗清水。
但柏易和叶明,他们如果死在外面,那就真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尸身也无人收敛。
严凌抬起右手,抹了一把脸。
如果柏易和叶明不去找他们,跟着那些人一起藏在山洞里,他们就不会生死难测。
为了先一步找到他们,提前一步把消息告诉他们,柏易和叶明轻装上阵,把物资都留给了山洞里的人。
过去了这么多天,他们没有水,没有食物,要面对紫外线剧烈的白天,也要面对冷风赫赫的夜晚,严凌想不出一点他们能活下去的契机。
严哥。有人从院门走了进来。
严凌抬起头,磊子瘸着一条腿看着他。
严凌:过来吧。
磊子走过去,他低着头,眼眶赤红,不断地流着泪。
严哥,你杀了我吧。磊子膝盖砸到了地上,跪在严凌面前。
是我我说放他们走,结果害了兄弟们。磊子没有抬头,我弥补不了兄弟们,你把我杀了,也好给他们一个交代。
磊子痛哭不止:兄弟们信任我是我、是我辜负了他们。
当时就该听你的,把他们全杀了。磊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我、妇人之仁、害了所有人。
磊子从战斗结束就陷入了自责和愧疚,死去的兄弟们都曾跟他一起嬉笑打闹,一起面对重重危机,是他的一个错误指令,害了他们,夺走了他们的命。
严凌揉着眉头:磊子,不要再给我找事了,死了那么多兄弟,再死一个你,你让我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磊子的额头磕在地上,双肩颤抖不停。
你没错。严凌站起来,当时你的建议没错,错在我们没有把他们放在更远的地方。
严凌抿着唇:这个教训,你好好记在心里,以后决不再犯这样的错误。
磊子抹了把泪:不杀我,没有交代。
严凌:给谁交代?难道兄弟们想看你死吗?
严凌拍了拍磊子的肩膀:想要赎罪,就活下去吧。
说完这句话,严凌就迈腿朝门外走,他睡不着,宁愿在外面走一走。
磊子在他身后喊道:严哥!柏先生会回来的!他一定没死!
严凌脚步一停,站在门口,他没有回头:你怎么知道?
磊子咧开嘴:你没答应他,他肯定不舍得死。
严凌笑道:多可笑啊。
他朝外走去,脚步不停,不再回头。
他的父母爱他,朋友们也爱他,可是他们都死了。
可见爱他的,都没有好下场。
别人不爱他,他不爱别人,大家才能好好活下去。
严凌走到街上,街道上的尸体已经全都搬走了,他坐在桥头,桥下的河已经干涸了。
冷风吹在他身上,面前的荒芜的城市,身后是干涸的土地,枯死的树木,这里没有生机,却又有这么多人在这样的环境中挣扎求生。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的想要找到柏易。
像是为了证明些什么。
可他自己都知道,找到柏易的希望太小,小的几乎看不到。
就在严凌站起来,因伤恍惚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了两个人的影子。
高的那个像是柏易,矮的那个像是叶明。
他站在那,一动不动,像是化做了一个雕像。
直到那两个人影走近。
柏易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严凌的方向奔跑,他看到严凌吊着的手臂,看到了严凌身上的伤。
柏易觉得自己只用了几秒就跑到了严凌的面前。
而在严凌看来,这似乎过了一个世纪。
柏易抱住了严凌。
你没事就好,活着就好。柏易紧紧抱着严凌,这是他最后的力气。
说完这句话,柏易的精神松懈了,这么多天的饥饿寒冷与劳累,在这一瞬间全部爆发出来,压垮了柏易,他身体一软,失去了意识。
严凌单手托着柏易的腰,他恍若隔世般地看着柏易那张被沙土遮住的脸,嘴唇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