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红道:“袖红怎么说也是家里的丫头,咱们宅子里还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要是袖红有个三长两短,坏了傅家的声誉,我看谁还能放过你们!”几个小丫头被她这么一说,纷纷害怕地哭了起来,惶恐地说自己再也不敢了。阿红原先也不晓得这几个丫头在排挤袖红,她多嘴问了一句,其中一个小丫头才抽抽噎噎道:“是阿力哥,他说袖红勾引少爷才被发配到这儿来的。所以我们就……”几个小丫头觉得,老爷和夫人都拿少爷没办法,可是少奶奶总能把少爷管得服服帖帖的,所以这宅子里只有少奶奶才是最大的,她们要是排挤这个不要脸勾引少爷的袖红,说不定能得少奶奶青眼,谁能想到袖红身子这么差,竟然干了几天活儿就累倒了。阿红在外头低声训斥几个小丫头时,林善舞已经坐到了袖红的床边。她伸手摸了下袖红的额头,这才发现这丫头烧得比她预想得还要严重些,要是有个温度计量一量,差不多要升到39度了。在这种时代背景下,随便发个烧可都是能死人的。见袖红已经意识不清了,林善舞掌心运力,按在了她的心口上。温和的内力被灌入体内,袖红脸上不正常的红晕终于稍稍退了些。她的烧还没有退,但这股内力却可以壮大她的元气,帮助她熬过这场病。袖红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自己身边坐着个眉目温和的女子,那人仅仅是握着她的手,却又一股奇妙的力量由此进入她的体内,令她身上的不适感减轻了几分,袖红恍恍惚惚地想,自己这是遇着了神仙?否则,怎么会有人愿意陪伴她这样一个人人不喜的爬床丫头?她一定是神仙,她的手真暖……大夫没多久便到了,林善舞让开地方,方便大夫看诊。那几个之前排挤袖红的丫头此时也殷勤地凑过来,帮忙买药煎药,还十分大方地抱出自己的被子捂到袖红身边让她取暖。当天傍晚,袖红的烧退了一些,她的意识也终于清醒了过来,知道了先前陪伴自己的那位神仙原来是少奶奶。她一个爬床失败的丫鬟,这宅子里的其他下人统统瞧不起她,可本该对她厌恶至极的少奶奶,却给她请了大夫,还亲自过来看望她。难怪少爷在外几个月,却始终洁身自好,原来少奶奶是这样一个好人。袖红想到自己之前所作所为,便越发觉得羞耻与难堪起来。她挣扎地从床上爬起来,含泪道:“少奶奶,是我错了……”傅家宝回家后,就听说林善舞去后罩房找袖红。傅家宝先是一愣,随即兴奋起来,觉得自己马上就能听到袖红凄厉的惨叫了,在见识过娘子的厉害以后,看那个袖红以后还有没有胆子爬床。然而等他跑到后罩房一看,却见他家娘子站在床边,袖红跪坐在床上,一人垂眸注视神色温和,一人含泪仰头楚楚可怜……怎么看,怎么不对!作者有话要说:傅家宝:小妖精!勾搭不上我就勾搭我娘子!纳命来!第80章傅家宝心里莫名有些不爽,见那丫鬟居然伸爪子去搭他家娘子的皓腕,傅家宝几步上前,硬是拿折扇敲开了那丫鬟的手。冷不丁被敲了下,袖红立刻缩回了手,一见是少爷来了,少爷还用那种不善的眼神瞪着她,她害怕地往后退了退。林善舞见那丫鬟满脸的惶恐不安,有些不赞同地对傅家宝道:“你吓着她了。”傅家宝瞪了瞪眼睛,有些委屈,娘子怎么能帮着一个爬床丫头说话?他下意识道:“可是娘子,她偷……”林善舞抬手往他肩上一按,傅家宝那句“偷我东西”顿时咽了下去。林善舞看了一眼屋子里站着的几个丫鬟,说道:“好啦,这丫头不过就是偶尔偷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夫君你就不要再责备她了,罚她点月钱也就算了。”傅家宝闻言,只能顺着这话说下去,他道:“那好吧,看在娘子的份上,我以后就不追究了。”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走。屋子里几个丫鬟连忙送二人出去,等再回来时,对袖红的态度已经变了。“原来袖红没有勾引少爷,只是干活不利索偷懒而已。难怪少奶奶肯帮她请大夫。”“这倒也算不得什么大错。”“咱们先前不该排挤她的,还将她累病了。”“阿力哥也不是少爷屋里伺候的,许是传话传错了吧!”几人纷纷向袖红道歉,并让袖红安心养病,这几日的活儿都由他们帮着干。袖红当时没有说什么,可是夜间躺在被窝里时,却在掉眼泪,心中感激与懊悔交加。她这一生的前十三年都活在青林县的最底层,看惯了人情冷暖。后来因模样生得出挑,被郝夫人的娘家买去调.教,见识了富贵人家的日子,便一心想着靠爬床上位。她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有人这样真心实意地把一个下人放在眼里,没有人知道,当少奶奶维护她,阻止少爷将那句“偷东西”说出口时,袖红心里有多感激。要是早知道少奶奶是这样好的一个人,她说什么也不会同她抢少爷……林善舞可不知道袖红这一番自我剖白,夜间她和傅家宝回到屋里关上门,就见沐浴完的傅家宝又在念叨那丫鬟的事儿。林善舞简直要给他念叨烦了,她取了条厚实的巾子递过去给他擦头发,说道:“好啦,一个小丫鬟而已,你都念叨快一个时辰了。况且袖红也未必有你说的那么坏。”傅家宝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娘子,你夫君我险些给人糟蹋了,你就半点都不心痛?”林善舞一听这话,忍不住有些想笑,她一边帮他擦头发一边道:“别说她爬床没成功,就算爬床成功了,那也是你占便宜。”傅家宝愤愤不平,“怎么就是我占便宜了?娘子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不晓得我这童子身有多金贵。我可是守了十九年的,谁知道娘子你自个儿不要,反倒差点被其他不三不四的女人给偷了去。”说到这最后一句话,傅家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脸也有些红。林善舞听了这话,却没什么表示,只是抓起梳子给他梳头发。傅家宝的头发很长,解开来能一直垂到腰下,又黑又顺,湿漉漉的捞在手里像是捞了一捧水草。过了一会儿,她对傅家宝道:“日后不要再针对袖红了,你堂堂一个少爷,何苦为难一个小丫头。”傅家本来正享受着娘子给他梳头,听了这话微微一愣,压抑着不满道:“娘子,被爬床的不是你,你不懂啊!”林善舞:……傅家宝接着道:“那丫鬟被送到我身边不过两个月,两个月她能对我生出什么情谊?况且我又是个有家室的人,她却宁肯做小也要爬床,分明就是贪图虚荣想要当姨娘过好日子,这种丫头决不能留在身边,我看等她病好了就找人牙子卖出去。”反正这里是乐平县,离青林县远着呢,要是郝夫人问起,就说这丫头被他留在家里伺候他爹了。林善舞却不赞同他的做法,她缓缓道:“便是爱慕虚荣,也没有错。她只是囿于眼界,只能选择这条路罢了。”傅家宝一怔,只听林善舞接着道:“你出身富贵,生来便享受这傅家锦衣玉食的供养,你不晓得,你日日习以为常的东西,却是他们一辈子不敢奢望的。若是看不到也就罢了,若是看到了,又如何能忍得住?他们的卖身契捏在主人家手里,这一辈子除了服侍主人,再也没有别的出路。袖红既有几分姿色,又如何能忍住不去利用?毕竟若是成功了,可就能脱离丫鬟的身份了。”傅家宝理所当然道:“可他们是下人,本来就该老实本分地干活儿,当初谁也没有逼着他们签卖身契。袖红生出不该有的妄想,我没将她赶出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娘子你就是太心善,可袖红不是个好丫头,你就不要再为她开脱了。”林善舞反问:“如果不是男人们默许了这种事,袖红怎么会冒险爬床?”袖红这次爬床失败,只是因为遇到了傅家宝这样的人,倘使每个男人都像傅家宝一样洁身自好,那些爬床的丫鬟难道还能强迫主人?归根结底,还是某些男人自己管不住下半身,自己好色纵欲,就将脏水全都泼到女人头上,即便是千百年后,这一点也没有变。而像袖红这样的底层女性,根本没有开阔眼界提升自我的机会,会接受那种扭曲的价值观,觉得能够靠爬床上位也就不稀奇了。傅家宝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要是袖红成功了呢?万一她趁我熟睡之时自个儿脱了衣裳陷害我呢?难道我就要憋屈地为她负责,然后纳她为妾?到时候你肯定就不会这么想了。”傅家宝有句话不敢说,他觉得就是因为袖红没有成功,所以娘子才会这样说,若是袖红成功了,那娘子肯定恨不得那袖红给撕了。林善舞却微微一笑,透过铜镜对上傅家宝的视线时,那眼神竟显得十分温柔,“所以我说你堂堂一个少爷,不必和丫鬟计较。”她一边给傅家宝梳发,一边道:“我信任你,相信你不会背叛我,所以才这般从容。而若袖红当真陷害你,你是主她是奴,你还能被一个丫鬟牵制?”那些富户家里,多的是收用了身边的丫鬟却不给半点名分的,那些丫鬟又能将主人如何?“袖红不过是想过上好日子罢了,又有哪个人不想过好日子?既然她已经接受过惩罚,这事儿就翻篇吧!跟袖红比起来,你强大得太多,又何必跟她过不去?下人也是人,只是迫于生计变成了奴仆,你即便不同情他们,也不能肆意折腾他们。”傅家宝听完,一脸若有所思,半晌后才道:“娘子,我明白了,我以后不会随便让人欺负袖红了。”林善舞:……感情袖红被排挤还有你的一份功劳在?不过既然傅家宝已经听进去了,林善舞也不再多言,毕竟她已经有些喜欢傅家宝了,自然不会看着傅家宝放着正事不干,总将心思花费在整治下人身上,何况袖红其实也并没有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儿。再者,袖红虽只是个小丫鬟,但也是个人,是人就有喜怒哀怨,万一她在心里记恨家宝,不顾一切要做些伤害家宝的事……等到那个时候可就晚了。傅家宝并不知道娘子说的那番话也有关心他的意味在,他见娘子面色平和,确定娘子不会生气,才道:“那娘子,我答应你,不会再跟袖红计较,那你也要答应我,今后离袖红远些。”林善舞疑惑地看着他,只听傅家宝接着道:“我说了你可别气啊!娘子,我听说有些女子以磨镜为乐,只要你不跟袖红磨镜,我什么都答应你。”林善舞:……她哭笑不得,只能绷紧面皮,对傅家宝道:“你觉得我是中意袖红才替她说话?”傅家宝敏锐地察觉一点危险,立刻摇头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先防备着。”见娘子目露疑惑,他接着道:“娘子,你看你夫君我生得这般俊,你却从不同我亲热,连其他女子接近我你也不醋,我能不想多么?”多想到以为她是同性恋?傅家宝脑洞怎么能这么大呢?林善舞呵呵一笑,道:“你想多了,其他女子接近你我不是不介意,我只是笃定你不敢背叛我。否则……”咔嚓一声,她手中那柄材质上乘的木梳瞬间裂成两半。傅家宝身子一抖,立刻老实得如同鹌鹑。林善舞说道:“夫君,你同我说,你敢不敢跟其他女子亲近?”傅家宝连忙摇头,那副样子简直温顺极了。林善舞:“是被我逼的?”傅家宝心里含泪,面上待笑,“不是不是,是娘子的贤良淑德感动了我。”第81章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县试就快开考了。县试是童生试的第一场,等将县试、府试与院试一同过了,才称得上秀才。乐平县的县试,当然是由县令主持,卷子也是县令出的。虽然不同的县令脾性不同,出的题也不太相似,但总归是有范围的,毕竟县试的难度不可能太高。县试一般分五场,不过这一届的明县令倒乐意分作四场来考。二月初一开考第一场,剩下的隔五天考一场。只要通过了第一场考试,剩下的可以不参加,不影响考生接下来备考府试。林善舞跟傅家宝商量过后,决定参加两场县试,要是只能过第一场,还有运气的成分,要是两场都过了,那就证明了傅家宝还是有实力的。到了县试开考这一天,全家上下紧张无比,就连远在府城书院的傅周也寄来书信细心叮嘱。由于考生卯时一刻就得到考场前排队,林善舞早早就将傅家宝从床上拉起来,催促他洗漱过后赶紧出门。傅家宝对这次考试是势在必得的,昨晚躺到床上还在默背四书五经,折腾到很晚才睡,结果今早起来整个人精神头都不是很好,林善舞见他洗漱完还是一副半睡不醒的模样,趁他不注意,往他腰上狠掐了一把。吃痛的傅家宝顿时一个激灵,睡意全消,整个人精神了不少。在走出家门前,他不忘对娘子殷殷嘱咐,“娘子,我黄昏前就会出来,你一定要到考场门口等我啊!”这话林善舞这两日已经听了不下十遍了,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去那儿等你的。”傅老爷在旁站着,见到儿子这般模样,摇了摇头,面上又是无奈又是欣慰,辛氏在旁看得也直笑,要是往前数三五个月,她绝不敢相信这对小夫妻如今能好成这样。此时才二月,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天儿又才刚蒙蒙亮,即便穿得厚实,也还是有几分凉意的。傅老爷眼瞅着时辰快到了,连忙对自家不成器的儿子道:“上车吧,再不去就赶不及了。”“那娘子,为夫去了啊!”林善舞点头。傅家宝依依不舍道:“我一定能过县试,将来还要考上举人,让你当举人娘子。”林善舞闻言,十分欣慰,莫名有种儿子长大了要孝敬亲娘的感觉。正当她这么想时,傅家宝趁她不注意用力亲了她脸颊一口,把她亲得脑袋不由歪向一边,头上的流苏簪子也跟着晃了两圈。林善舞回过神时,傅家宝却已经匆匆跳上马车走了,一副生怕晚一步就会被她殴打的模样。辛氏和周围下人瞧见这一幕,都露出善意的笑容,暗暗感叹他们夫妻感情好,林善舞却在原地呆了片刻,她开始思考,自己的反应能力什么时候下降了这么多,连傅家宝偷袭都没能躲开。那辆载着傅家父子的马车在林善舞的目光中迎着晨曦缓缓驶去,车头垂着的铜铃随着转动的车轮叮当作响。不多时,那车窗里伸出一只胳膊,朝着林善舞的方向挥了挥,下一刻,傅家宝发亮的双眼从车窗里望了过来。林善舞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笑容……乐平县今年的第一场县试,在一阵敲响的钟声中正式开始,而距此越有半个月路程的京都当中,早朝刚刚结束。新帝刚刚走进御书房当中,就瞧见了挂在墙上的那副画,这一看,他脚步不由顿住。紧随其后的应公公发觉新帝停住脚步,不禁抬头看了一眼,瞧见是那副画,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