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川说:“我没事,可刘茂文……”
“唉,刘茂文我知道,他当年还是找关系进的警队,真是没想到啊。这么多年他老婆一直没工作,全靠他的工资养活……大家都不容易。你现在在哪里?”
古川怔了一下,他不想告诉谢金自己躲在洗手间哭,只好说:“待会儿我去找你。”
见到谢金时,古川才发现,不仅他们夫妻俩都来了医院,自己的母亲也到了。看到儿子满脸伤痕,母亲自然是心疼又生气,一边查看伤情一边埋怨古川不小心。谢金则怜爱地看着古川,让妻子赶紧给相熟的朋友打电话要一种专门治疗疤痕的药膏。
“这孩子还没结婚呢,破了相咋行?”
然后谢金又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说里面有十万块钱,让妻子和旁边的民警一起去送给刘茂文的妻子,好歹应应急。
趁着大家拿着那张卡推推让让,谢金把古川拉到一边,问他:“姬广华呢?”
“移交了。”古川回答。车祸发生后,他就把姬广华移交给了新城北路派出所。
“移交给陈梦龙?”谢金急了,古川很少看到他这样失态,“孩子啊,你怎么这么糊涂!”
“不是移交给他,他去了火车站……”古川还有点儿恍恍惚惚,这时他想起来一件事,不由得低呼一声,“不好!”
“怎么?”
“姬广华的手机……”
手机是火车站辅警交给古川的,上车后古川把它放在了车子扶手箱里。车祸发生后他急着查看姬广华和刘茂文的伤势,忘了手机的事情。后来三台车都被拖去了修理厂,古川则一直待在医院。
“赶紧拿回来,那是关键证据!是不是在机关汽修厂?你歇着,我去给你找。”听说手机落在车上,谢金立刻要去修理厂。古川心里没底,决定一起去。但两人刚走到急诊大楼门口,迎面遇到南安市局政治部副主任。他着急拉谢金谈助困基金资助刘茂文遗孀的事情,谢金无奈,只好把自己的车钥匙交给古川,让他先去。
“记住,拿到手机一定要立刻交给纪委或督察支队。”临走时,谢金嘱咐道。古川点点头。
来到机关汽修厂时,古川看到自己的车子已经停在车间维修,几位修车工正在上手收拾。汽修厂老板认得古川,两人寒暄几句,古川便去车上取了手机。
姬广华的手机安然无恙地躺在扶手箱里,古川拿上手机准备离开,抬眼看见陈梦龙那辆蓝色高尔夫依旧停在修理厂车位上。他问老板:“陈警官的车咋处理?”老板看了一眼,说:“撞成这样已经没了维修价值,只能报废了。你真是命大啊,如果不是这辆车在旁边扛着,你现在至少是个重伤。”老板问起陈梦龙的伤势,古川说开车的是刘茂文。老板还想问别的,但古川不想跟他聊太多车祸的事情,既然已经拿到了手机,便准备离开。
汽修厂老板送古川出门时,一名修车工突然喊住了古川。
“古警官,有个东西给你看一下!”
说话间修车工已经跑到眼前,手里拿着一个火柴盒模样的东西问古川:“这是从车子副驾驶座椅下面找到的,好像出了点儿问题,还要装回去吗?”
古川看这东西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问修车师傅这是什么,修车师笑笑说:“还能是什么?gps定位器呗。”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车上呢?
古川首先想到了公安局技术部门。局里曾经发生过民警被纪律部门监控的案例,但古川觉得自己从未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情,不会得到此等待遇。此外,古川也见过官方的密录设备,与自己车上的gps截然不同。
修车师傅现场拆解了这个gps,查看一番后说看做工应该是民用的,盒子用不干胶粘在副驾驶座椅底部靠后的位置,应该是从座位后面装上的。这个gps使用自带电池供电,可以待机一个月左右,依靠内置电话卡不间断发射信号。
“东西不专业,装得也很仓促。如果是专业人员安装的话,一般会和车上的线路相连,那样可以用很久……反正不太像是你们的人弄的。”修车师傅说。
若不是纪律部门安装的定位,那问题就严重了。古川问修车师傅,能不能看出这个定位在自己车上装了多久?修车师傅摆弄了一会儿,告诉古川从电池的剩余电量看,这东西大概已经在古川车上放置了一周左右。
古川立刻开始回忆,上周自己一直在城中村寻找姬广华的摩托车,所以坐过自己车子的人其实不多。
“古警官,通知反恐那边吧。”维修厂老板建议。南安市局反恐部门专门负责处理类似事件,机关汽修厂常年负责维护南安市各机关单位的公务车辆,定期接受有关政治安全的培训,对这种事情很警觉。这次虽然是古川的私家车,但他是警察,这依旧是件敏感的事情。
“反恐部门?暂时还用不到。”古川说,因为他想起了一个人——“大马棒”。
“大马棒”是一名“吃里爬外”的吸毒人员,一方面吸毒成瘾,另一方面为了逃避打击,经常给民警们充当“耳目”和“特情”,以换取从宽处理。古川想起一件事,上周自己找人打听那个黑衣骑士时,“大马棒”来给过线索。虽然那个所谓的线索经过核实是假的,但他确实上过自己的车。当时“大马棒”坐在后排,自己让他来副驾驶坐,他说怕被人认出来,坚决不去。
这家伙是近一周来唯一上过自己车子的人。除了他,古川想不出还有谁有机会在他车上安放gps定位器。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离开机关汽修厂,古川去了“大马棒”的住处。
“大马棒”住在桥北一栋旧居民楼里,但古川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门。过了一会儿,可能是敲门声惊动了隔壁,邻居轻轻打开房门,警惕地看着古川问:“你找谁?”
古川亮明警察身份,邻居松了口气,然后告诉古川这家伙昨天被警察带走了。
“警察过来找他,把门都踹烂了他才出来。”邻居说。古川这才注意到,“大马棒”家的木门上有几处新鲜的伤痕。
“警察?”古川问道。
“是的,桥北警务室的陈警官嘛,我认得他。不知他为啥发了很大的火,出门时还扇了‘大马棒’两个耳光。‘大马棒’跟他走后就一直没回来,我还以为陈警官直接把他送进监狱了呢。”邻居说。
陈梦龙?他找“大马棒”做什么?又把“大马棒”带去了哪里?
古川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是陈梦龙指使“大马棒”在自己车上装的gps定位器?
离开“大马棒”家,古川越想越心里发毛,他感觉自己的动作似乎总是晚那么一拍。
“前方二百米路口左转,请注意减速。限速六十,当前车速六十四……即将到达目的地,目的地在您的左侧。”车内导航声响起,打断了古川的思绪,他却一脚刹车把车子停在路边。
古川想起了车祸。同时,一个恐怖的逻辑在古川脑海中逐渐形成——陈梦龙通过姬广华向毒贩杜强通风报信;发现古川查到姬广华后,陈梦龙安排姬广华逃跑;逃跑失败,他借车祸杀人灭口。
但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最后救了自己的刘茂文开的却是陈梦龙的车?刘茂文又为什么要求自己对姬广华的事情“保密”?
刘茂文和陈梦龙两人的面孔又一次浮现在古川脑海中,他突然感觉蹊跷。
这件事上刘茂文怎么会跟陈梦龙搅在一起呢?论性格,刘茂文是有名的圆滑世故,陈梦龙是出名的“浑不懔”。论岗位,刘茂文是教导员兼刑侦副所长,陈梦龙是社区民警。论交情,刘茂文无数次在公开场合指责陈梦龙“浑不懔”“吃萝卜拉咸菜”“占着茅坑不拉屎”,陈梦龙对他也爱答不理。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让他俩走在一起了呢?
难道一切都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