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阿萝咬了咬唇,回想起那晚他胁迫娘的情境。他,到底是什么居心?在这个关节上,他是会顺水推舟谋害了娘腹中的胎儿,还是会主持公道?☆、第32章叶长勤, 到底是什么心思?此时的宁氏, 微微抿唇,神情凉淡地坐在那里, 任凭两位御医轮番给自己过脉。老御医的手指搭在纤细的手腕上,脉搏的起伏微弱而清晰, 宁氏屏住呼吸, 略抬起头, 透过那朦胧帐幔, 看向窗棂外的叶长勤。隔着一层帐幔一层纱窗, 她看不清楚,只能感到那人负着手,来回踱步。叶长勤是恨她的, 至少曾经恨过。至于那一晚,他喝了点酒, 不知道怎么想起往事, 跑来自己这里闹腾一番。从他的话里,她知道, 这个人不但恨他,还几乎疯狂地嫉恨着自己的夫君叶长勋。闭上眼睛,她回想了下叶长勤的模样, 这个人作为叶家的长子,一向谨慎自制, 在朝中也颇有些地位, 家中则是一脸威严不苟言笑, 谁能想到,这样的人,在私底下竟然会对自己说出那么龌龊的话来。在仿佛过了一千年一万年的光阴后,御医终于放开了她的手,出去了。宁氏虚弱地靠在榻上,恍惚中望着御医和叶长勤说话的样子,眼前只觉得白茫茫的一片。当女儿说出那番话后,她就知道,她必然是中了人家的圈套。可这是谁做下的圈套?叶长勤,他会不会趁机泄愤,干脆把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才算出了他心中那口恶气。宁氏感到喉头仿佛被什么扼住了一般,窒息,憋闷。她当年选择嫁给了叶长勋,最后却是逃不出叶长勤的手掌心,要在叶长勤的手底下小心翼翼地讨生活。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老祖宗也过来了,之后便和叶长勤说着什么。她颤抖着闭上眼睛,轻轻攥紧了拳头。而老祖宗这边,在送走了御医后,却是气得嘴唇都在颤抖:“我叶家竟,竟有人做出这等下三滥之事!是谁,是谁在谋害我叶家子嗣!”叶长勤连忙扶住母亲:“母亲,这件事,母亲莫气,孩儿自会查个水落石出,至于弟妹这边,虽说受了那打胎药之伤,可是对方下手到底轻,有所损伤,却一时不会造成大碍,如今请御医开几服上安胎药,想必并不会有大碍。”可是老祖宗却依然是不能平息,满脸沉痛地命道:“去,去吧她们都叫来,把这院子封上,给我挨个地查,不把这丧心病狂的下贱胚子查出来,我便一头撞死在这里!”这下子可是捅了大篓子,叶长勤也是唯恐母亲出什么差池,连忙跪在那里劝道:“母亲,这都是孩儿管家不严,这才使得家门出了这等丑事。母亲还是好生歇息,孩儿自然会严查此事,怎么也要给母亲一个交代!”老祖宗却痛声道:“你哪里是要给我一个交代,是给兰蕴一个交代!”叶长勤跪在那里,听得此言,神情微窒,之后恍然,便忙道:“是,是给弟妹一个交代。”此时家中女眷也已经纷纷过来,其他人自不必说,大太太率先一步,跪在自家夫君身旁,哭道:“老祖宗,如今那汤药中真被下了阴毒之物,实在是万不曾想到,如今这事儿,却是和夫君无关,都管我,不曾防备那歹毒宵小,才让人有机可乘,如今媳妇不敢说其他,只求老祖宗责罚。,从此后,媳妇也万万不敢掌管中馈……”她话还没说完,老祖宗已经冷笑一声,指着她骂道;“你瞧,说的这是什么话,如今还不知道是哪个阴毒之人做下这等事,你却要率先摞担子不干了,你这是故意气我的不成!还是说,你们都嫌弃我年纪大了不中用了,非要把我活活气死,你们才快活!”三太太自从嫁入叶家,一直是不声不响不出彩,凡事都是唯大房马首是瞻,如今看着平日威风惯了的大房太太,竟然被老祖宗毫不留情面地训得这般狼狈,也是吃惊不小。再想着自己虽然牵扯其中,但是有点脑子的想想,都知道那是绝无可能的,如今自己倒是要借着这个机会,狠狠地耍一把,也好让人知道,三房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这么一想,心中真是暗爽,忍下得意,也跪在那里道;“老祖宗莫气,这些话哪里当得真,大太太也是心里难受。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背后指使,也好还媳妇一个清白,要不然,媳妇,媳妇……”说着,语音哽咽。旁边叶家几个姑娘,叶青莲和叶青蓉见自己母亲挨骂,也是面上无光,纷纷陪着母亲跪下。阿萝咬咬牙,也跟着跪下。她知道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闹腾出来的,可是她若不闹这一场,母亲那一胎,怕是怎么都保不住了。老祖宗盛怒之下,悲愤不已,见满地的儿孙媳妇的跪着,也是悲从中来,颤声道:“都是我的血脉,我也没其他指望,只盼着你们能过得顺遂,怎曾想,家门不幸,竟然出了这等事!我,我,我哪有脸去见你爹——”说着这话,猛地往后一栽,险些就要晕倒过去,幸亏身后的嬷嬷和丫鬟眼疾手快,将她扶住。可是任凭如此,也是晃了下身子,把周围人等吓得不轻,一时有去要请御医的,要端水的,也有捶背的,好生忙乱。大太太因说了那话,被骂得个狗血淋头,此时也不敢多言,连忙调度人手,伺候老太太先行回房,又吩咐人看紧了二房中门户,万万不能让那宵小之辈趁乱逃了。这边一场混乱后,只剩下了叶长勤,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他默了半响后,终于僵硬地抬起头,望向了二房正屋方向。隔着那一层纱窗一层帐幔,他自然是看不到里面情景。咬了咬牙,他沉声道:“弟妹放心,这件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说完这个,决然离去。***********************************叶长勤说要给二房一个交代,然而这看起来,并不容易。他把二房中的厨娘逐个审讯,最后终于其中一个招供了,供出来的,却是大太太房中的孙嬷嬷。这个消息一出,大太太越发脸上无光了,自己跑到老祖宗跟前跪着,狠狠给自己几个耳光,之后又跑来二房中道歉,要把自己的孙嬷嬷交给宁氏,任凭她处置。宁氏望着满脸歉疚的大太太,此时还能说什么?也只是挥一挥手,让她自行处置孙嬷嬷去吧。她也不傻,自然看出,这其中怕是有端倪,只是凡事要真凭实据的,如今自己又哪来有什么证据,能够揭破这件**勾当,保住腹中胎儿,她已经是千恩万谢了。到最后,大太太亲自处置了孙嬷嬷,也实在是毫不留情。事后丫鬟间窃窃私语起来,都不寒而栗。明面上,大家只说大太太不念旧情,可是暗地里,谁心里没个猜测。好好的孙嬷嬷为什么要去害二房,怕不是大太太指使的?这种事,做主子的不下令,一个底下奴才自作主张竟然去二房里害人?众人暗中嗤笑一声,自是不信。阿萝其实也不信,不过看看如今情境,她也知道狗急跳墙的道理。现在大太太为了这事儿,已经是颜面扫地,经此教训,她怕是再也不敢了。至于以后嘛,到底日子还长着呢,阿萝自然是想办法捉住她其他小辫子,怎么也要让她尝尝,被人毒害的滋味。这事闹了好一场后,大太太闷头在家呆了数日,脸上无光,也不怎么出门,见了宁氏,自然也没了以往的倨傲和从容。阿萝看着她那消沉的模样,却是心中暗笑。她是在有一天晚上,听到了叶长勤和大太太的说话。叶长勤和大太太闹了起来,狠狠地打了她耳光,甚至还和她分房睡了。那一晚,大太太趴在床头,可是哭得不轻。当然这些事,阿萝也就自己知道罢了,不敢对外说,大太太自己也装作若无其事。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事儿也就渐渐平息下来,丫鬟们也有了新的话头,不再说这事儿了。就在这一日,当屋外墙头上的雪渐渐融化了的时候,叶家终于得了消息,叶家次子叶长勋,马上就要进京了。☆、第33章阿萝听得父亲眼瞅着就要到燕京城了, 自然是松了口气。她自知之前把下药的事闹腾得这么大, 大太太心里憋屈着呢,不知道多少不痛快。虽说经此一闹怕是不敢对母亲下手了, 可是就怕这人万一想不开,干脆来个狠的, 到时候自己怎么应付得了?如今父亲要回来, 她总算觉得自己可以放心了。这些日子母亲好生养着, 吃了御医开的安胎药, 胎相稳了, 气色也看着好,只是偶尔间有些孕吐,倒是没什么大妨碍。宁氏也曾特意把阿萝叫过去, 问起那日的事来。阿萝知道母亲的想法,便吐了吐舌头, 笑着说:“母亲别问那些, 左右如今藏在咱院子里的坏人都被赶走了,母亲也可以放心, 阿萝也可以等着以后添个小弟弟小妹妹了,那不就是极好?”宁氏凝视着自己的女儿,半响后, 轻叹了口气,伸出手, 轻柔地抚摸着阿萝的额发:“你啊, 倒是个古灵精怪的, 我倒真是托了你的福。”鼻翼传来母亲馨香的气息,那是一种甜美温暖的香,细细想来,在她的记忆中,这般温柔的母亲,实在是少见呢。阿萝心里一下子软绵绵的,真恨不得扑进母亲怀中好生撒娇。不过她到底忍下了,反而是歪着脑袋,冲母亲笑了笑,故意道:“母亲,如果我说,我真得是仙女送下凡来的,是来做母亲的福星的,母亲可信?”宁氏看着女儿眼中的顽皮,不免一笑,叹道:“信,怎么会不信呢!”她虽这么说着,不过阿萝知道,她显然是不信的,她也永远不会知道,阿萝在那阴暗潮湿的水底,祈求了多少年,才能重新回到人世间,重新当一会叶家骄纵的小女儿,重新能闻到属于母亲的那种清淡馨香。宁氏望着女儿,却觉得女儿清澈眼眸中原本稚嫩的笑容,隐约中掺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哀伤。“阿萝?”她有些担忧地这么问道。阿萝摇头,再次摇头:“我没事,就是有点盼着母亲肚子里的小娃娃早点生出来了。”当这么说话的时候,她安静地听着母亲腹中胎儿稳定快速的心跳声,想着,这一次她一定会护着母亲和那小娃儿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眼瞅着父亲归来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阿萝掰着手指头数,知道第二日,父亲就要还家。如今母亲的院子里早已经打扫一新,便是屋子里,被褥锦帐,也全都换洗过一遍。阿萝安静地望着这一切,知道母亲打心眼里,也是盼着父亲归来的吧。只可惜,上辈子的她从未知道这些,她只以为母亲冷淡,不好接近,对自己疏远,对父亲也疏远。说到底,还是七八岁的她不懂事。这一日,母亲在暖阁里由鲁嬷嬷陪着亲手做些小衣服小鞋袜的,阿萝则是在自己自己房中练习写字。近来母亲身子好了,孕吐也减轻许多,倒是有功夫指点她学问,她手底下的字不知道长进多少。除了习字,她还特意去翻了翻昔日的书,温习一番,免得太落人后头。正翻弄着那些书时,忽而便看到了旁边百宝阁上的小红木锤子。一看之下,不免哑然失笑。这些日子,家里出了这么大一桩事,屋前屋后都是人,防备得严实,倒是让她没得空去放鸽子叫萧敬远过来。如今看到这红木锤子,不免想起来,也该当面和他道谢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