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卿语微微弯了眉:“那舅舅不?如择日把家?中账本都?移过来,我?也好提前清点一番……”
这话?还没说完,黎阿栓忽然支支吾吾起来,季卿语眯起眼睛,心下了然,说到账本便是这般神情,大抵是偷偷昧了银两,怕被人发现,不?敢把账本交出来……
季卿语抿了一口茶,有些为难起来,若是外头请来的管事还好,赏罚分明,不?肖再说别的,可这黎家?是顾家?自家?人,这事便难办了,季卿语心想着等?查了账,看看银两多少?,再同顾青说这事,谁知黎阿栓支支吾吾开口:“府里没账本,我?这也不?会写?字啊……”
“……”
季卿语哑然,她怎把这事给忘了……顾家?会写?字的都?挑出不?五个手指:“……那舅舅平日怎么记账?”
黎阿栓说了实话?:“拿嘴记,拿脑子记。”
“……能记得下来吗?”
黎阿栓转过身子:“我?啊,每日夜里睡前,都?和你舅娘一块对账,先把今日府里的花销说了遍,然后又重新捋一遍这段时日府里的花销,两个人相互记着,忘不?了。”
季卿语扶额,对这样的记账方式也是闻所未闻——
这已然不?是昧银两的问题,全然是顾家?的帐查不?清的问题,季卿语看黎阿栓一脸赤诚,心想着要么是顾青这舅舅记忆力竟然,要么就?是顾家?这段时日没什?么花销……
季卿语命人找来纸笔,只得先把黎阿栓用嘴记的账目先记下。
只这一记就?到了深更半夜,黎阿栓已经走了许久,季卿语都?还在书房里对账。
顾青今日回到厢房时,没瞧见季卿语坐在妆镜前绞发,这人爱干净得很,澡日日都?要洗,头发日日都?要洗,衣裳日日都?要换。他找了一圈,清鹭院不?在,松鹤堂不?在,后来是在书房找着的。
菱书和菱角守在门外,见到将军来,先问了礼。
“做什?么呢?”
菱书心灵福至,晓得将军定不?是问她们,便道:“舅爷刚走,夫人还在对账呢。”
顾青皱起眉来,都?快子时了:“这么晚了?”
菱书有些怕人,斟酌道:“应当快好了。”
顾青侧头一看,透过窗子,季卿语已经搁笔了,他让菱书和菱角先回去,自己提着灯笼在外头等?。
季卿语出来时,瞧见地?上的黑影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才发现是顾青,心神稍定:“将军怎么来了?”
“等?你睡觉。”
季卿语抚着心口,走在顾青身侧。顾青提着灯笼,暖色的灯光一簇一簇地?照着青石板路,月光西?斜,落在他们的影子上,清清浅浅,时有时无,像夜里的风一样自在。
“舅舅不?识字,府里的账册都?是靠脑子记的,这一誊,就?晚了。”
“无事。”顾青背着手,“东西?多的话?,叫几个下人来帮你写?,镇玉和闵川都?是识字的。”
“府里花销不?大,内容不?多,忙几日就?好了。”
“最近军营里也没什?么事,有事就?让舅舅去忙,这事不?急。”
“好……”季卿语转眸想了想,“这几日许会叫舅舅多来几趟,主要是想看看舅舅记的账有没有出入。”
这段时日,季卿语瞧顾青与?舅舅一家?既不?亲近、热络,连说话?的次数都?很少?,心念一动?,顾阿奶那模样,她瞧一眼就?能猜出舅舅一家?待阿奶不?好,顾青会瞧不?出?季卿语如今管着账,就?会多想些,若是到时查出舅舅真昧了银子……
她试探着问:“将军觉得舅舅一家?如何?”
顾青掀了掀眼帘:“从前在外,阿奶托他们照顾。”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季卿语对顾青侧目,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季卿语却听得明白,顾青与?舅舅一家?关系到底如何,全然看当初那份看顾之情……
所以顾青心里也觉得舅舅一家?待阿奶不?算好,可纵是如此,顾青为何还愿意把舅舅一家?带到宜州来?
“妾身知道了。”
等?季卿语洗完澡出来,已经很晚了,她擦着头发,正要去榻上,顾青却不?让,这人生得高大,身躯一下就?把路挡住了。
季卿语拿眼睛瞧他,问他这是何意?
顾青低头,看她那未施粉黛的模样,其实季卿语平日也不?上妆,但会描眉,如今沐浴完洗了脸,整个人的模样白净,看起来比他小了不?止五岁:“舅娘说小姨上门同你打听我?,打听我?什?么?”
“……打听将军喜好。”季卿语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顾青饶有兴致,忽然把人抱起起,放到了桌上:“哦?你都?同他们说什?么了?”
季卿语想起自己那日说的话?,全是夸顾青的……只那时想到什?么便说了,但如今对着本人,那些话?却忽然不?好说出口,算算时日,她嫁给顾青不?过三个月,三个月,了解一个人能有多少??
何况那些评价真真切切都?是她自以为罢,顾青如何想的,她不?知,更不?知旁人如何以为他,也不?想知自己和旁人的评价是否相同,她不?想说,怕说出来,惹顾青笑她。
这人惯喜欢笑她。
“……没说什?么,就?说将军治军严明,叫他不?要惹祸。”
“可王骏说,你夸我?性格直爽、面冷心热,办事干脆利落。”
这人都?知道!
“将军知道还问,莫不?是为了取笑我??”季卿语觉得羞,又有些恼,当即要跳下来。
可顾青不?让,单手抓住季卿语的两只,把人压在了桌上——
顾青高大的身躯就?这么把季卿语面上的月光全遮住了,可分明背着光,季卿语却能瞧见他那双分外明亮的眼睛,漆黑、深邃,盯着她时,说是虎视眈眈都?不?为过,他今日的气场格外盛,分明不?是在榻上,季卿语却觉得逃不?开,要被他俘获——
“想听你一句夸这么难?”
“……不?难,将军神勇。”季卿语顶不?住他的目光,侧脸躲开,“只将军莫要笑我?。”
“不?走心。”话?音一落,顾青就?把季卿语的裙摆掀了起来。
头顶就?是窗子,季卿语一慌,伸手就?想去拦,可她的手都?被顾青握住了,就?如她方才说的神勇一般,她的力气全然抵不?过他的,季卿语羞喝道:“将军!”
顾青不?为所动?,膝盖压在了季卿语的腿上,顶开:“不?是说腿疼?”
季卿语羞着脸,感觉到月光凉凉垫在后腰:“换个地?方……”
顾青没理。
清清凉凉的药膏擦在腿上,冰凉的触感和温热的凝脂相碰,季卿语觉得自己快要化了,她忍受着这羞赧,心想今日不?该同他说痛的,这人体贴人的法子同无赖一般……
顾青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面不?改色,像是感觉不?到热意,甚至改了方向时窗边的月色也半点染不?进?他的眸子。
只这时,季卿语忽然想起《琵琶引》来,觉得自己与?琵琶无异,也惊叹顾青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琴艺……心上密密麻麻地?爬着蚂蚁,季卿语闭着眼,等?着这凌迟般的羞耻离去,没想到却等?来了别的。
季卿语眼尾晕开,晶莹的雨乱了眸光。
顾青空出的手在她面前一晃,木漆桌被他擦出一抹清亮,他压着人,恶劣极了:“反正药得重新上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