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顾青滚了滚喉咙,半晌,长叹了一声:“……算了。”
“嗯?”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顾青伸手挤了下她的脸:“睡不着,逗你玩玩。”
“……”
说完这句话,顾青不高兴的神情愈发明显,径直松开她的手腕下榻,走时还不忘催她:“快去请安。”
厢房内渐渐安静下来,季卿语躺在榻上还没缓过劲儿,半晌手臂渐渐移到面上,盖住了眼睛,臂肘把她的整张脸都挡住了,困在方寸之间,甚至还能隐隐闻到顾青在她脸上留下的药香,只一会儿,季卿语的两只耳朵都红了。
呼吸从温热变得烫人的经验季卿语不是没有,洞房那日便是如此,顾青立在她的上头,问她会对她好的,可不可以……
他在等季卿语的反应,季卿语没有拒绝,春帐情羞就是最好的反应。顾青在她的安静中,兴奋起来,状态明显,她一闭眼,就能感觉到顾青逐渐烫人的呼吸洒在她的脖颈上,一如那日。
“他想要了……”季卿语自己对自己说。
早上耽误了时间,请安就迟了。
到松鹤堂时,田氏已经在了,一见着她,面上就是揶揄的笑,态度也比往日亲和了不少,季卿语一时间以为是昨日下人的事,后来慢慢反应过来她的脸上春风,再看顾祖母,才后知后觉是什么意思,以至于离开时,脸上都是还红的。
季卿语回房里喝了两杯茶,心火才慢慢降下来,想起要去书房时,却发现里头已经有了客人。
季卿语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想到这人叫镇玉,是二土的哥哥。
书房里,镇玉看得入迷,是听到菱角的咳嗽声,才恍惚出世,匆匆叫人:“夫人。”
季卿语没怪罪他的逾矩,反而问道:“你识字?”
说起这事,镇玉还有些不好意思:“从前家里还好时,供我读了几年书,勉强识得一些字。”
季卿语又问他读过哪几本,镇玉对答如流,虽然读的不多,但每一本都记得清楚,季卿语犹豫了一会儿,才问:“你可是参加过科考?”
镇玉心里一惊,后知后觉能有这么多藏书的果然不是一般人:“小人参加过童试。”
“已是童生?”
“不才,明和一十三年河北榆林童生。”
这倒让季卿语有些惊讶了,她一方面没想过跟在顾青身边骑马打仗的人,竟还参加过科考,另一方面也感慨造化弄人,河北榆林并不富裕,想来也是个想靠科举搏出路的寒家子,农家供子读书本就不易,却还因为战乱,家破人亡,被卖成奴,漂泊异乡,真真是生逢乱世,命途多舛,若没有遇到顾青,如今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季卿语没由来地想到顾青梦到流浪花猫的事,他说是那般,季卿语却无端觉得,他一定会把那只花猫捡回家。
季卿语转身在镇玉方才看得入迷的地方停了停,大抵知道他是在看什么书,于是伸手从上头把书拿下来,递到镇玉面前:“喜欢这个?”
镇玉脸上很是惊讶,不知道季卿语怎会知道他在看什么书:“……也不是喜欢,就是没见过这么多书,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唐突夫人……之所以看它是因为小时候在夫子家念书时,他总同我们说,若有机会一定要读一读。”
这确实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但也没有镇玉想象的那么好,季卿语在六岁启蒙时,通过三百千后,就已经把这书熟读成诵了,因此听到镇玉说“有机会读一读”,难免心酸。
“你若想读,这书送给你也无妨。”
“这如何使得!”镇玉分明是眼前一亮,却一直摆手。
季卿语睨了他一眼:“这书我读过许多遍,很多内容已经熟读成诵,笔记也不少,每次再读,总会受从前所记影响,已是读不出新花样了,不如借你一读,你若有感,也可写在一旁,我们相互学习。”
一个“借”字让镇玉的慌张消了不少:“夫人抬举,小人若是有感,定不吝笔墨。”
季卿语看他是真心喜欢读书,指着一格书架道:“这里的书我都看过许多遍,也是读不出花样,你若想看,随时可以借走。”
镇玉对着季卿语行了一个大礼,郑重其事地谢她好意。
季卿语知道寒门出身的孩子,对书敬重,对科举敬重,对做官也敬重,便受了他这一礼,让他能看得安心。
镇玉走后,季卿语见书架上缺了一本书,索性上手整理,这一整理,刚好瞧见嫁妆礼单——这嫁妆礼单不寻常,厚重得很,打开一看,里头还夹着两本账册,一册是田契地契收益,另一册则是商铺。
季卿语想起回门那日,季母说到的绸缎铺子和小姨,便坐下开始查起了账。
王氏进门前三年,分红大抵是八千两银子一年,那时初来宜州乍道,生意不好不坏,是直到三年后,流水才变多了,连着五六年都有上万两银子,虽有长有落,但大抵都在一个合适的区间里,直到六年前,钱是一年比一年少,去年也开始有拖欠账目的情况。
难怪王氏会叫季卿语去问,都是一家人,每年的分红是多是少并不会计较太多,但一年少过一年,忽然出现了迟迟不交账的情况,自然叫人生疑。
季卿语将绸缎铺子近二十年的收益全过了遍,心道还是要去铺子里看看。
去铺子,就是要出门,出门,就要找顾青。
菱书菱角问了一圈,最后是在练武场找到姑爷的。
顾青今日练箭,看起来兴致颇高,季卿语过去时,刚好看见顾青将一柄古铜大弓拉了个满圆,下一瞬,箭矢离弦破空,以十足的力度射中了靶心!
“二爹厉害!”二土欢呼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又见闵川举起大弓,也是拉得圆满,破空一箭,亦是正中靶心,但力道显然没有顾青那么大。
“川哥也厉害!”二土拍完手,小短腿跑出去,将两个苹果放在靶顶上扶稳,“好了,现在是第二关。”
他边说话边站直,又正好是面对着季卿语的方向,自然就看到她了,于是他挥着手高喊起来:“二爹,二娘在外头!”
顾青转身一看,直接就走了出来,见季卿语领着两个丫鬟在等,阵仗倒是挺大:“怎么了?”
季卿语尚未出阁时,每月只有初一、十五可以出门,还得提前同娘打招呼,去哪处,与谁人作伴,需得讲得清楚明白,得了许可,报上出门和回来的时间,才能领牌子。如今进了顾家,规矩比季家少些,但不能当他没规矩,出门这样的大事,还是得说一声。
于是,她一如从前,如实禀告道:“将军,今日妾身想去一趟福安大街的王记绸缎庄。”
顾青想也没想地就“哦”了一声,心里奇怪着不就是上街,还要特意跑来告诉他,他娘从前去村头买豆腐也没有过特意跑来田里跟爹说一声的道理。
他“哦”完,没再说话,惹得两人大眼瞪小眼,以至于顾青脑子里山路十八弯——确实没必要为了块儿豆腐跑到田里,想来只能是:“要我送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