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卿语轻轻把手抽回来:“无碍……只是碰了一下。”
顾青不喜欢坐车,一般都是骑马,回家的路上,只有季卿语一个人坐在马车里。
她盯着自己的右手出神——春月的天,她在外头站了许久,不仅身上凉,连手也是凉的,但顾青不一样,他身上总是很烫,一靠近,就让人觉得像站在火炉边似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吃过酒的缘故,体温比平时更高些,只是捏过她的指尖,便在上头留了余热,一时间,竟让人怀疑,那抹泛红不是掐的,而是烫的。
季卿语微微勾起车帘,让夜风飘进来一点,浮在面上,吹去余热,也把人吹得清醒,她脑子里想着方才母亲过问圆房之事,神情有些不一般。
不该问的……
若她和顾青没圆房,季家不可能不知道,爹和娘也不可能等到她快走才问。
爹为何想知道她和顾青圆房的事?季卿语思来想去,只剩一种可能——他们今日的谈话不愉快,爹疑心顾青对自己不满意。
没有几斤几两吗?
季卿语倒不这么觉得,顾青若不满意,方才就不会捏她的手,两人虽无情爱,但到底夫妻一场,如今还是新婚燕尔,季卿语虽对顾青没有爱慕之意,但成亲两日,季卿语至少能感觉到顾青对她还是满意的……如此,他们两人谈话不愉快,只能是因为季父。
狮子大开口吗?还是别的其他?
季卿语猜不透,又不好直接问顾青,心绪兜兜转转了没一会儿,顾府也到了。
夜色沉沉落下,顾青和季卿语进门后,先去见了祖母,报过平安。
今日回门,季卿语问家里要了两个嬷嬷,盘算过顾家的下人后,索性一家子的卖身契都要了过来,清鹭院一下子热闹起来,都得菱书菱角领着安排。
这些下人在季家干了好些年,听完顾家的情况后,也不用吩咐,训练有素地干起活来。
菱书最后留了曾经伺候季老夫人的赵妈妈,吩咐说:“夫人想把您安排到老夫人身边去,但您也知道夫人刚进门,家里一些琐事还是舅爷在管,老夫人那儿也是舅娘在照顾……”
赵妈妈是季家的老人了,但季老太爷和季老夫人去后,她能干的不过打杂,如今年纪也大了,活儿不好找,季府见用不着她,已经存了给点养老钱打发的心思,今日二小姐一回门就说想点几个下人走,她连忙自荐。
与其费心费力再找个新东家,不知能留着干多久,倒不如跟着二小姐。二小姐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不会苛责下人,月例给得也多,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主子。再说顾家人少,能有多少活儿?她来就是照顾老夫人,还能带着全家一起,要是往后事情办得好,儿子说不定还能在顾家当个院管事。
“省得了,老奴自有办法让老夫人主动留下我,不会给二小姐惹出麻烦。”
“那就辛苦赵妈妈。”菱书给了赵妈妈一两赏银,“该改口叫夫人了。”
安顿好下人,季卿语开始打听嫁妆的去处,问了一圈才找着放嫁妆的院子。
顾家真真是没人打理,嫁妆也不入库房,随便寻了个带锁的房间放着,万幸刚进门几日,也没遭贼……不过这家是个将军出身,一般的贼也只能绕道走,不敢轻易上门。
季卿语开了门,就看见一房间的箱笼,她开了几个,多是金石玉器、名贵字画,她叫来几个下人把东西分门别类,贵重的东西先入了库房,最常看的书收拾到一边,她今日还从季家带了两箱书来。
再回到厢房时,顾青已经洗完澡了,他喝的酒不多,洗过澡,身上的酒气全散了,看来洗得还是仔细的,不过他这人懒,洗完澡从来不擦,穿着中衣都能看清哪儿还沾有水渍。
顾青走过来,身上热涔涔的,也不知今日是哪个下人备的热水,他看季卿语蹲在地上,就问:“看什么呢?”
“早村游记。”
顾青只识得几个大字,书名没听过几本,只知道三字经,他拿着帕子擦着后脖颈上的水,随口应了:“哦哦哦。”
季卿语看他走开,兀自翻了一会儿,这书是她出嫁前常看的,没看完,里头还有一些笔记。原是很感兴趣的,但放了两日,好像也就那么回事,重新再读,也找不回看下去的欲望,这书还是简单了,行文里夹着几首小诗,只勉强算朗朗上口。
她翻着书,没一会儿思绪就散了,想到今日卿言说刘燊温文尔雅还是个二甲进士,才华出众,又想到两人险些能缔结连理的缘分,怔愣半晌,看了眼准备上榻歇息的人,忽然唤他:“将军。”
“嗯?”季卿语倒是鲜少叫他。
“将军会读诗吗?”
顾青看她眼睛有些亮,衬着厢房荧火,亮晶晶的,比平时的欲语还休多了几分干净纯粹,素日里顾青看她的眼神只觉得软绵绵的,叫人想揉搓,现下这个眼神,倒是带了点明亮的意思,叫人心动欢喜。
今日覃晟叫他品诗,他一口拒绝,张口就是自己不识字,但现下对着季卿语,却说不出来,好像一说,就会叫她失望,叫人看不见她这难得一见的漂亮眼睛,他捏着后颈,走过来:“……会一点。”
季卿语把书递给他。
顾青接过去,随手翻了几页:“从哪里开始读?”
季卿语竟然期待起来,鼓励他:“读你感兴趣的就行。”
顾青一个也不感兴趣,但季卿语等着,他还是挑了一首看着像诗的,整整齐齐地读过去,没有磕巴,也没有读错,还挺流畅,他自己倒是挺满意的:“读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