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抱着手?在后头问:“擦伤的药有没有?”
大半夜,清鹭院的小厨房开了火,煎上了季卿语的药。
天色薄薄,顾青端着药来?,因为季卿语着凉,卧房里?是?关窗关门,帷幔重重,还点起了炭火,药味被这么一闷,味道愈发苦涩,饶是?顾青已经喝惯了苦药,也觉得季卿语这般娇气,如何能吃得了这些苦?
只他?把这药晾在床几上,先给季卿语擦药,她的膝盖已经好许多了,只是?不知淋了一夜的雨,会不会感?染复发,还有方才做了好几回?,在马上确实?吃力,季卿语一直说疼,不管大腿还是?哪里?。
季卿语还没醒,顾青又洗了两方帕子,一方盖在季卿语的头上,一方用?来?给季卿语擦胳膊降温,擦了好一会儿,季卿语就被他?擦醒了。
“醒了?醒了吃药。”
季卿语脑袋胀得热热的,听到顾青这句话,又闭上了眼睛,这便是?说不吃。
“讳疾忌医,怎么当大夫的?”
许是?生病了,脾气娇得很?,听到顾青这般说话,便觉得他?凶,翻了个身,不愿意理他?,额上的帕子因此掉下来?盖在鼻子上,只季卿语又不愿意输了架子,就这么任它盖着。
顾青把帕子抓走,给她顺了顺后背,已经出?汗了:“吃药。”
季卿语觉得自己又被哄好了,她对顾青做了错事,私自拿从他?身上知道的消息去与旁人交换,自然是?好哄,所以即使是?生病,她也只给自己一点娇气的机会,于是?,她又转了回?来?——
顾青端着药碗,已经不热了,只他?还是?吹了吹,才喂给季卿语。
季卿语喝了一口,拧着眉:“……苦。”
果?然娇气,顾青还想?着要?给人点教训,胡乱弄了句,正色道:“良药苦口利于病。”
季卿语还挺意外,没想?过能从顾青嘴里?听到诗句。
顾青催她:“喝完了睡觉。”
季卿语抬眼,看他?眼底有血丝,她看不清天色,也不知到几时了,但好像天还没亮,她闭着眼睛,一口气把药喝完,眉头不展地对顾青说:“喝完了。”
她这么乖,顾青就心软了,摸出?来?一颗饴糖,放在她手?心:“吃完睡觉了。”
季卿语被顾青压着睡了一夜,身上还盖着两床被子,暖融融的,睡醒的时候出?了一身的汗。
已经中午了。
季卿语躺了快两日,躺得累人,又觉得精神不错,便穿上鞋,下了榻。
菱书?看到夫人起来?了,忙把人拦下:“夫人还病着呢……”
“无事,躺得太累了,想?走一走。”季卿语摇摇头,“睡饱了,现下精神不错。”
菱书?耐不过夫人,只好给她找了身厚大氅披上。
“将军呢?”
“将军在厨房。”
季卿语有些意外。
顾青正在小厨房做饭,听到个轻飘飘的脚步,回?头就看见?季卿语站在门口,单薄的白色中衣上披着件粉色的兔绒大氅,因为还病着,双颊红红的,模样有点憔悴,怪叫人可怜的,他?给人找了张椅子,不叫她站在门口吹风:“烧一点没退,净来?厨房添乱。”
季卿语许久没进过厨房了,她也只有小时候给父亲煮过汤,只那也不过是?厨娘做的,她端走罢了,她也没见?过顾青做饭,知道顾青会做饭还是?刚进门那日,所以目下,好奇又乖巧的看着。
顾青这般聪明,定能猜到魏家之事出?自她的手?笔,季卿语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不愿告诉他?,只她觉得算计人心都是?不堪的,遑论还将顾青算作筹码,他?这般信任她,说军务时从不避她,才让她有机可乘,她确实?不过一个文官之女,甚至不过一个六品文官的女儿,在刘家看来?,能算做不入流,可因为她的夫君是?顾青,刘琨才勉强愿意听她的话。
她自觉冰清玉洁,所以在发觉顾青光明磊落时,忽觉其实?也不是?不可能相敬如冰,举案齐眉,只她没想?到,先等来?的不是?他?的易心,而是?自己先变了。
母亲的那句“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她还记得,可事到如今好像变了,“士也罔极,二三其德”的是?她,而不是?顾青1。
季卿语自认错了,只她不怎么会哄人,所以得趁着精神好些,慢慢试一试,总会有办法的吧——
顾青在给她蒸鸡蛋羹,出?锅时,便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松弹金黄,倒了点酱油,撒上些葱花,看上去色香味俱全。莫名的,季卿语有了胃口,抱着碗,坐在小厨房的椅子上,也不嫌弃这里?的油烟味,捏着勺子一点一点吃完,边吃着,还边打?量顾青的神色,嗯……这人不大想?同她说话。
顾青还得给她煎药,见?她吃着东西,还晓得拿眼偷看他?,倒是?知道自己错了,不过还是?冷着脸:“军营里?,那些钻营苟苟、阿谀奉承之人,就跟你现在一般神色。”
“……”
这样的顾青似曾相识,刚成亲那会儿,这人脾气不像现在这般好,又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经常能一句话把季卿语噎住。
只这句话,在现在的季卿语看来?,暗藏锋利,她皱着眉,声音轻缓又带着迟疑:“……将军看错了。”
“看错了……”顾青头都不抬,像是?随心的,“难道不是??”
钻营苟苟,阿谀奉承……
季卿语指尖微曲,有些坐不下去,可顾青根本不看她,季卿语垂下眼睫,渐渐模糊视线:“是?。”
“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