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暖哦!”小家伙开心的拍了拍热乎乎的被褥,也学着妈妈的样子将自己裹成一个大蚕茧,在炕上滚来滚去。庞牧横着挪到炕沿上,防止老婆孩子滚下去,然后才头枕双臂笑看他们玩闹。“可算是到了。”“到了!”被子表层一阵蠕动,平安从尽头探出脑袋来,咯咯笑着爬到庞牧身上,欢喜道,“到了!”庞牧架着他的胳膊,一颠一颠的玩,“你也知道到了,嗯?”“知道知道。”平安飞快的点头,“到另一个爷爷奶奶家了。”之前爹娘说过的,那个叫镇远府的地方才是他们的老家,也是爷爷变成星星的地方。晏骄蹭到庞牧身边,换了个面躺着继续烤,舒服的都不想说话了。人间至美啊。一家三口美过了头,回过神来后发现天都黑了,这才意识到竟然把整个下午都睡过去了。左右没什么事可做,两人就叫了老夫人他们过来,一群人脱了鞋上炕,围着炕桌盘腿而坐,嗑着瓜子、松子的说说笑笑,一夜也就过去了。次日众人都缩在温暖干燥的被窝里不愿起来,难得磨蹭到日上三竿,结果一开门就得了消息:廖无言和图磬到了。“这么快?”晏骄诧异道,“今儿才腊月十三呢,他们够拼的。”“咱们耽搁了不少日子,”庞牧道,“算算也差不多了,听小五说靴子和裤腿上还有不少泥巴,估计是连夜赶路的。”晏骄点点头,弯腰替平安整理下帽子,往他后脑勺轻轻一拍,“走吧,找熙儿去吧。”熙儿也好久没见爹了,肯定想得慌。因距离钟维的生日还有几天,晏骄和庞牧都把身边的人放了假,随便他们去哪儿做什么都不管,所以今天跟着去的只有数字侍卫团的四个,连带着齐远和许倩都被撵着出去逛去了。几个人一路穿街过桥,中间还顺手给两个小的买了一包零嘴儿,熟门熟路的到了钟家。开门的还是临泉,晏骄故作惊讶道:“哎呀,你竟然没有在乖乖挨骂。”临泉哼了一声,神色十分倨傲,“你才挨骂。”晏骄叉腰抖腿道:“呦,感情那天开门就跑的不是你啊?”临泉一脸茫然的眨眼,装模作样的本事宛如天成,“谁?什么开门跑?”晏骄被他的不要脸震惊了,“大丈夫敢作敢当!”临泉掏了掏耳朵,手搭凉棚,“哪儿,哪儿大丈夫?”晏骄气得直磨牙,才要说话时却听后面小八噗嗤笑出声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儿来的两只狗崽儿打架呢。”话音刚落,两只狗崽儿就齐齐转头对他怒目而视。当他们察觉到对方也做了跟自己一样的动作后,又整齐的转回头去,同时发出一声响亮的“哼”。两个小的已经提前冲进去认亲了,而稍后晏骄他们慢一步进去时,就被里面的一群埋头扒饭的难民吓到了。那几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是谁?!别说晏骄,就连熙儿都不太敢认。小家伙迟疑的站在一丈开外,看着从巨大的面碗上抬起来的胡子拉碴的脸,幼小的心中充满挣扎。这个伯伯,有点像他爹啊。白宁用力揉了揉眼睛才捂着嘴走过去,谨慎的坐在图磬旁边,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几天没刮脸了?”此刻的图磬没有半点大家公子的派头,活像是才从战场上死里逃生下来的。他努力维持着最基本的餐桌礼仪,将嘴里的面条吞下去的同时张开左手。五天.喝了一口面汤之后,图磬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擦了擦嘴,难掩疲惫道:“别说刮脸,吃饭睡觉都是能免则免。”前几日廖先生夜观天象,说约莫十五前后会骤然降温,只怕路面会结冰,众人无奈,只好夜以继日的赶路。另一边的廖无言也没斯文到哪里去,他甚至空不出嘴来骂临泉。田夫人看的心疼,一个劲儿道:“唉,不过一个生日罢了,都活了这么大岁数,做不做也没什么,瞧你们弄成这副模样。已经又叫人煮了,还要面吗?”廖无言摇了摇头,慢条斯理的放下筷子擦擦嘴,“有劳师娘,七分饱即可。”倒是跟着的几个侍卫,赶路的同时还要负责警戒,本就饭量大,这会儿更是饿的前胸贴后背,又吃了一大碗才罢。“哥,你们路上还顺利吗?”晏骄抽空问道。“还好,”廖无言点头,又一挑眉,“倒是你们,还真是没个安静时候。”月初他们停驻驿站时就听说了虎狼潭水匪的事,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那不能怪我们,”晏骄分辨道,“职责所在嘛,只要是犯罪或是渎职,隐藏的再深也不能放过,不然怎么对得起陛下的公费旅游?”廖无言神色复杂的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要说话,却见对方的表情竟然比自己还古怪。“哥,”晏骄犹豫半天,还是勇敢的开口道,“你还是先修个脸吧。”时下文人讲究美须,廖无言也是留胡子的,而且平时也没少费了功夫保养。可过去几天的急行军显然不具备基础的保养条件,以至于现在这位美中年明显有“炸脸”的趋势。下巴一团风滚草似的乱糟糟的胡子,偏又是一张极其俊美斯文的脸,这画面实在太美。以及……“哥,”晏骄非常严肃的道,“你可能馊了。”廖无言的脸立刻黑的像脚下踩的石砖。第91章老小孩儿老小孩儿, 说的就是人年纪大了之后言不由衷。这可能是世上少有的几种不分高低贵贱的通病之一了。钟维和田夫人膝下几个儿女都不在身边,要么远嫁要么外放,逢年过节都只是送礼回来,所以临泉这每年固定时候雷打不动过来探望的, 在老两口心里地位格外高就不难理解了。而今年更是多了一大群年轻后生, 说他不高兴那是假的。可眼见着为了给自己做寿, 廖无言几个逃难似的奔回来, 往日风姿系数不见, 比起欢喜, 他更心疼。田夫人一边打发人烧热水时就一边道:“寒冬腊月的,道路本就难走, 你们又这样, 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处!”胖胖的钟先生就哼了声, 气鼓鼓的站起身来, 倒背着手丢下一句, “我且死不了呢, 急着回来作甚!”说完, 头也不回的走了。晏骄目送他离去, 忍了又忍, 到底没忍住,小声跟庞牧说:“竟然还能倒背手……”都那么胖了。庞牧也是感慨, “估计也就能倒背手了。”毕竟前面肚子大, 抄手什么的……够呛。他还没说完, 正喝面汤的图磬就噗嗤一声喷了出来, 吓得熙儿僵在当场,然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哇啊啊啊,娘,他嘴漏了,这不是我爹!”图磬:“……”始作俑者的小两口赶紧缩了缩脖子,心道这场面太混乱了。众人此起彼伏的憋笑声中混杂着熙儿撕心裂肺的哭嚎,以及白宁手足无措的哄弄,中间穿插着廖无言如影随形的眼刀子,当真是无声胜有声。稍后趁廖无言他们去沐浴更衣顺便修脸的当儿,晏骄把临泉叫到墙角,鬼鬼祟祟的问道:“往年钟先生生日宴怎么弄的?”虽然老头儿口口声声哼啊哼的,也没提摆宴的话,不过到底没说不过生日了不是?那就得按惊喜准备着。临泉也学着她蹲在角落里,抄着袖子道:“就吃完长寿面。”顿了顿,又非常诚恳的申请道:“其实我想吃饺子,啊,用麻辣火锅煮就更好了。”先生太爱吃面了!春分、夏至、秋分、冬至……生日、过年,但凡有个大小节令,他都能叫人做面,而且还是南方人爱吃的淡口。作为一个钟爱麻辣火锅的北方人,他真的太难了。晏骄当即发出一声响亮的鼻音,努力抬着下巴,眉飞色舞道:“来,叫声好的听听。”大家的年纪,尤其是心理年龄相差无几,可这厮打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妄想做哥哥,着实可恶。临泉瞪大了眼睛,“小人得志趁火打劫,好不要脸!”晏骄仰天狂笑,飞快的点着脚尖,用一种浑然天成的流氓气质逼迫道:“就说叫不叫吧。”另一边的庞牧和小六他们沉默良久,半晌才百思不得其解道:“她到底是怎么做到抄着袖子狗蹲着还能边仰面大笑边抖腿的?”完全不合理啊。小八生性沉稳,又很有求实精神,这会儿便默默的蹲了下去,非常诚恳的模仿起来。不过当他在抖着腿仰脸时,就重心不稳,原地摇晃几下,咕咚一声撅了过去。也不知那边的晏骄和临泉进行了怎样的邪恶交易,反正瞧着后者颇有些忍辱负重的沮丧,前者好一副扬眉吐气的猖狂。两人如同两朵雨后冒出来的蘑菇,在屋檐下茁壮成长,凑在一起嘀咕个不停。“你师父有什么特别爱吃的吗?”晏骄问道。鉴于她是人群中唯一闪亮的大厨,这话必须得她来问。临泉用看智障一样的眼神看过来,幽幽道:“你该问他老人家有什么不爱吃的。”晏骄一琢磨,倒也是,看那个体型就不像挑食的。于是她充满诚意的问道:“那他有什么不爱吃的吗?”临泉的回答快速而果断,俾睨的眼神中充斥着对她轻易上钩的嘲讽和嘚瑟,“没有。”晏骄果断的给了他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