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马不停蹄的亲自入宫送请柬,圣人眼底带笑的骂他们胡闹,又亲自带着去了太后宫中,太后嗔怪几句,嘴上说的恐怕有失体统,可转头就叫宫女嬷嬷准备出门的衣裳去了。“这外头的老百姓可不穿咱们这样的衣裳,”太后一本正经的教育圣人道,“赶明儿你可不许穿带麒麟的,给人瞧出来多扫兴。”圣人笑着点头,又凑趣道:“多亏母后提醒,您知道的怪多的。”太后看着前面一溜儿摆开的十多件家常衣裳,都不满意,又叫人换过,闻言笑道:“你整日忙于国事,自然不知道这些家长里短的,都是骄骄那孩子百忙之中还抽空进宫陪我这个老太太,说给我听的。”又对宫女道:“这些都太花哨了,我这样大的年纪”话音未落,晏骄就笑道:“太后可一点儿都瞧不出来,我婆婆和白老夫人都穿红呐,衬着气色也好,人也精神。外头街上那些老太太们,也不少穿花的。”太后就有些动摇。老大的人了,不过是出宫一趟,满打满算两刻钟的路程,竟也雀跃激动地像个小姑娘。“哎呀,花了眼了,”太后摆摆手,拉着晏骄道,“来来来,你给哀家挑……”原本是请午饭的,不曾想次日一早圣人和太后就来了,还不许人通报,一路悄没声的摸到厨房门口,吓得晏骄和庞牧一大跳。娘儿俩看着他们都围着围裙的模样,乐不可支,“平日没见你们穿这样,倒是俏皮。”夫妻俩:“……”你们对俏皮的理解可能有偏差。老太太听到信儿忙出来迎驾,说了几句话就拉着去前头了。太后第1回 出来,看什么都稀罕,摸着院子里一颗石榴树感慨道:“这生的可真好。”石榴有多子多福的意头,皇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栽种的,她作为侧室,从未得到丈夫和正室的允许。而等后来她成了太后,但有所求无有不应时,却也早已用不到了。稍后白宁和廖无言一家子也来了,平安又拉着熙儿给太后请安,太后捏捏这个,摸摸那个,喜欢的不得了,又赏了东西。中午就吃火锅。圣人一看那锅子大小,先就跟太后惊了一回,“这样大?”太后细细看了,甚至还伸出胳膊比划,挺认真的犯愁,“这布菜的人也够不着啊。”宫中也吃锅子,不过都是一个一个的小锅,跟眼前这直径一尺多的当真没法儿比。晏骄笑着拿出来一双一尺长的大筷子和竹漏勺,“太后试试这个。”“哎呦,这个我可不成。”太后连说不成,可双手却很诚实的接了过来,跟摆弄玩具似的摆弄了几回。“呦,使了一辈子筷子,竟不听使唤了!”她把自己逗乐了,众人也都没大没小的跟着起哄。“回头咱们也弄一个。”太后笑着对圣人道。其实她也知道,这种事情讲究的还是人多热闹,宫中只有他们娘儿俩,纵使筷子再长、锅子再大又如何?究竟不是这个味儿。圣人点头应了,又道:“何必等回头?且昧下这一副又如何?”太后捂嘴笑骂道:“哪有来人家家里做客,却拿着走的?”“他们可没少霍霍我的东西!”圣人佯怒道,“不光这筷子,回头连锅也都拿了。”众人不由大笑。第37章面对那么大的锅、那么长的筷子, 情绪被调动起来的太后显然很难保持冷静,整个人就很兴奋, 什么都想试试。大家都不想叫她扫兴, 基本予取予求,不过这种体验生活的进程还是在不久后就被打断了:她老人家突发奇想的想端个盘子试试,结果没留神盘底垫着冰块,细腻的白釉表面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一上手就滑了,整个盘子都在她矜持而克制的低呼声中飞了出去, 然后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旁人还没怎么着的, 太后先被自己吓了一跳。这好端端的,怎么就飞了呢?想来太后也是大家闺秀出身, 顶多嫁人后伺候先帝时走过场的端过几回, 如今都多少年了?本就不精通的技艺必然生疏,其实大家一开始就没抱什么指望。此刻一见盘子落地, 竟都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然后异口同声的喊道:“碎碎平安。”冷不丁被叫了名字的平安刷地抬起头,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喊自己,不过也本能的跟着重复道:“睡睡平安。”太后也被他逗乐了,过去摸了摸脑袋, 又对众人感慨, “瞧我这笨手笨脚的, 如今越发是老废物了。”岳夫人就笑, “瞧您这话说的, 若什么时候沦落得让太后亲自端盘子,那这朝廷还有什么指望?”圣人指着庞牧和晏骄道:“他们从儿子那儿搜罗了不知多少套杯盘碗碟的去,您就是再多摔几个有又何妨?”太后有点不好意思,顺手拍了他几把,再也不贸然尝试了。稍后众人落座,太后特意叫晏骄挨着自己坐着,带点期待的小声问道:“也不知都是什么味儿。”晏骄觉得这老太太特别可爱,也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我记得您挺爱吃辣来着。”她跟前的大宫女每次出来传话,基本都会转达太后每种食物的食用情况,晏骄还挺了解她的口味的。太后攥紧手帕子,用力抬了抬下巴,眼底都泛了笑意。其实她早年在家做姑娘时,确实爱酸甜咸辣这些口味的,可惜后来嫁与皇子,说是成亲,也跟做半个奴才差不多,隔三差五伺候着,什么容易犯忌讳出事儿的东西都在一夜之间硬生生戒了。辣虽不比腥臭有味道,可吃了容易上火,影响容颜,下头的人从不敢上。晏骄试探着说:“要不,我给您调个蘸料?”太后答应的可麻溜了。圣人坐在太后左手边,他的左边就是庞牧。眼见着自打坐下之后,亲娘就再没打理过自己,圣人略略有些吃味,扭过去跟好兄弟说:“如今眼见着我是排不上号的了。”“您说什么?”正给胖儿子围围嘴儿的好兄弟慢半拍回神,有些敷衍的问道。圣人:“……”见过这么不受重视的皇帝吗?御驾亲临就不能有点诚惶诚恐?庞牧后知后觉的挠了挠头,懒得装样,干脆提着儿子踩着自己的腿站起来,舞动他两截圆滚滚的胳膊道:“来,问皇伯伯想吃点儿什么?”平安习惯性蹦了几下,“吃什么?”圣人都给这爷俩儿气笑了,屈起手指在小家伙软乎乎的肚皮上弹了两下,“吃你。”平安刷的瞪圆了眼睛,捂着肚皮摇头,“不吃不吃。”圣人笑着搔了搔他肉嘟嘟的下巴,“伯伯逗你玩儿呢。”“瞧给孩子吓得,有你这么当伯伯的吗?”孩子爹很不客气的抱怨道,“还不赶紧拿点什么出来压压惊。”圣人:“……”你脸呢?堂堂一国之君,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敲诈勒索,简直没有王法了。他忍无可忍的看向太后,想顺嘴告个状,结果发现自家亲娘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晏骄做蘸料,非常的心无旁骛。这皇帝做的有什么意思?蘸料做好之后,太后竟很懂行的先用筷子尖儿沾着尝了尝,然后惊叹不已,“这个味儿好。”分明都是挺普通的材料,没想到混合之后竟如此惊艳。晏骄笑道:“您可真是行家,回头我写下来,叫人也给您调。”今天有新鲜的羊肉,太后尝了一口,赞不绝口,又对圣人埋怨道:“宫里头竟什么都比不得。”亏外头人还老说她享福,连口正经爱吃的都捞不着!圣人头大如斗,心道我哪儿知道为什么明明进贡的最好的羊羔子,偏做出来不合您的胃口?“宫中规矩多,”晏骄解围道,“之前我跟婆婆参加宫宴也吃过,那羊肉在烹饪前必然都处理过了,一点儿味儿都没有的。”太后恍然大悟,不满意了,“这羊肉不就要那个味儿吗?”就是这样才带劲啊。圣人无奈,“谁敢给您吃这样的?哦,回头那些个命妇啊嫔妃啊去请安,您说说您一开口……”太后又吃了一筷子,觉得蘸着这料吃简直太美了,闻言皱眉道:“这几日都免了请安,外头有人来也不见。”说罢,又对晏骄婆媳抱怨道:“都是不揣心思不上门的,又是求官儿、又是求赐婚、又是争宠的,话说不了几句就开始耍心眼。我都这把年纪了,又不是我家的,哪儿来的心思管那些个闲事!”她都跟人斗了大半辈子了,临了临了,就不能让她清清静静的过几年吗?平时晏骄忙于公务,对这些太太外交中的机锋没有多大感悟,反倒是婆婆岳夫人深有同感,两个老太太当场就说起来,中间揭了不少官太太的底。那头董夫人和白宁跟她们隔了好几个人,原本插不上什么话,只打算与朋友谈笑吃喝,结果听到这里,着实按捺不住八卦的本能,也都不自觉竖着耳朵听起来。平安自己抱着碗吃之后,庞牧就闲下来了,也有空跟圣人说几句话。“此番临清先生也立了大功,”圣人看向一直埋头狂吃的临泉,心情复杂的赞许道,“不如也赐你个职务吧。”回头就让你忙的脚不沾地,看还有工夫去带坏我皇儿!临泉抹了抹嘴,懒懒散散一拱手,“多谢陛下,但是不必了。”都怪他过分优秀,三皇子过分沉迷也是没法子的事。廖无言警告性的瞪了他一眼,对圣人道:“陛下不必担忧,明日他就要随天阔一行人前往西北。”圣人隐晦的松了口气,语调都不自觉轻松起来,“原来如此,甚好,甚好。”有天阔看着,总不至于……罢了,即便生事,只要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眼不见为净吧。结果次日一早,前来送行的廖府众人中并没有临泉的身影。看着廖无言黑压压的脸色,庞牧了然笑道:“跑了吧?”如果不能逛青楼,那么留在京城对临泉而言丝毫不亚于地狱。至于此行的目的地:西北镇远府,虽然这些年发展的不错,但肯定无法与京城相提并论,临泉会老老实实跟着去才有鬼。这个结果可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如若不然,就不是临清先生了。廖蓁笑道:“也不知师叔从哪儿弄来的梯子,半夜翻墙跑了,还蹭掉了好大一块墙皮,父亲气得不得了。”廖无言重重哼了一声。廖蓁还是一副憋着有话想说的样儿,又不住地偷瞟晏骄,见她冲自己招手,这才巴巴儿凑上去,小声问道:“听说陛下从您家里抢了口锅回宫,这事儿是真的吗?”昨儿他也去聚餐了,但完全没有关注饭后细节,因这种事情显然过于不贵族,今儿一大早听说后根本不敢相信。晏骄点头叹息,正色道:“是真的。不光有锅,还有加长版大筷子和火锅底料、蘸料包,简直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