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只要想存在一日,就不可能和聂家联姻。无论是四年前的南郡王聂家,还是现在称霸西南的聂家。
叶太傅说:“聂铎,素素才十岁,根本就是一个小姑娘,无论曾经说过什么,也不过儿时戏言,不可能当真。她还不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什么是两情相悦。我身为父亲,不会这么早就为素素定下终身的。就算日后,要为素素择婿选夫,也一定会选一个素素喜欢的。你如今已经是少年,心思或已懵懂,但更应该知道如今这天下局面究竟是如何。你若想要素素一生安稳,平安喜乐,就应当知道,她是不能嫁到聂家的。”
后来,聂铎的母妃出事,聂家和皇室赵家血海深仇、背水一战,以潦河割据西南,他深陷杀母之恨中,早年的那些情愫早就烟消云散。如果不是这一次在溪山意外遇见叶素素,他也不会继续在京城逗留。他庆幸当时在林子里偶然遇见叶素素下马车透气,也庆幸他多想了一步,因赫哈族人在溪山出没而多停留了几日,更庆当时在赫哈首领面前及时救下素素……
就算是过了四年多,原本如豆芽菜的小姑娘已经长得亭亭玉立,她还是他的小姑娘,甜甜糯糯跟在他身后喊着“铎哥哥”的小姑娘。即使她不属于自己,他也是打心底希望她好的。
“素素,是我妄想了。”聂铎的声音沙哑,每说一个字都异常艰难,“素素,让我再抱抱你,就抱一会儿……”
聂铎的怀里是那么的暖,那么的宽厚,叶素素眼睛有些发酸,隐隐约约有些不平。为什么不是铎哥哥呢?为什么她要嫁的人不能是铎哥哥呢?
总归只是想想,理智回归,两个人终究是放开了彼此。
聂铎收敛好自己所有的情绪,脸上挂上了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弯腰把刚刚扔掉的匣子捡了起来。匣子已经被摔开,里面放着的三幅画像也滚落到地上。聂铎弯着腰,伸手去捡画像,却觉得眼睛有些刺痛,久久不想睁开。可是,想到身后还发呆站在的叶素素,聂铎强迫自己冷静,起身时已经带了笑意,很是自然。
他挑着眉,故意用打趣的语气调侃道:“素素,这里装得是叶家伯父伯母为你挑选夫婿的画像?”
叶素素回过神来,看着聂铎脸上那勉强的笑容,顿时觉得心里酸酸的。她的铎哥哥,不应该这么笑!她的铎哥哥应该是温和的笑,笑容仿若雨后初晴,清风和煦,暖人心头。
她不想看到这样笑容的聂铎,低了头避开他的视线,小声说:“嗯。”
不过,我已经让余嬷嬷带话给我的父母双亲说这几个都不合适。
叶素素心里默默地想。
聂铎把匣子放到屋子里桌几上,一一把画像展开,认出上面的人,“平郡王世子李律,何少保大公子何恩新,护国将军府嫡长公子陈满……平郡王世子我有幸见过一回,为人光明磊落、刚直不阿,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叶素素急了,跳到聂铎身边,摇头说:“不行,他是我大堂姐的未婚夫婿,我不能横刀夺爱!”
“嗯?”聂铎的眼眸里带了疑惑。
叶素素也不想解释,直接把李律的画像从聂铎手里抢了过来,胡乱地一卷,塞进了匣子里,斩钉截铁地道:“不行!李律绝对不行!这个就不要想了!”
“哦。”聂铎淡淡地应了一声,低头有去看另两幅画像。
“你大表哥陈满……嗯,我和他一起长大,人品自然没得说,但是他是行伍出身,日后一定会继承护国将军一职镇守边疆,陈家宗妇定然只能留在京中主持中馈,夫妻聚少离多,我觉得陈满不是一个好人选。你陈家的那几位表哥,日后也都要上战场的,战场刀剑无眼,皇上又不许女眷随行……”
“聂铎!”叶素素被聂铎说得恼羞成怒,急得跳脚,忍无可忍,终于打断聂铎的话:“我大表哥也是不行的,你就不要想了!”
她恶狠狠地从聂铎手里把陈满的画像抢了过来,连卷都没有卷就直接塞进了匣子里。她大表哥现在已经有了意中人,或许过不久就要有好消息从边关传来。虽然上一世她并没有亲眼见过那位镇守边疆的女将军,但却听闻她是女中豪杰、英姿飒爽,战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样的女子,在京城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与她这种柔柔弱弱的姑娘更是天壤之别,陈满就算是这一世不喜欢这位女将军,也不可能喜欢叶素素这样的。
想到这里,叶素素只能无声地叹气。
果然婚事艰难。
聂铎也很是无奈,只剩最后一幅画像了。他拿在手里,盯了半天,开口道:“何恩新,京城第一才子,此人我虽然没有亲自接触过,但是何家家风甚好,有着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家里人口简单,他们家这一房又只有他一位公子。何少保又是三孤之一,与你父亲交情甚笃,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他强迫自己努力地笑着,实际上每说一句话都痛如揪心。其实,这样也好,何家是文臣,百年簪缨世族,家底雄厚,作为文臣新贵的叶家若是能与何家联姻,加上外戚护国将军陈家,错综复杂的联姻,会让叶家在朝廷的根基也逐渐稳固。
他想起今日一早在海棠林,何恩新两耳通红地和叶素素说话,想必他应该也是很喜欢叶素素的吧?或许就是因为他喜欢叶素素,何家才会有要和叶家联姻的意愿……
聂铎的脑子越想越乱,他现在就可以想象到叶素素成亲以后。
她会穿着大红嫁衣,戴着凤冠盖头,坐上何家来迎亲的喜轿,会和何恩新拜天地、入洞房……洞房花烛,她的一切都只属于何恩新。日后,她还会为何恩新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她会同何恩新鹣鲽情深、琴瑟和鸣,她会同何恩新生同裘死同穴……她不会记起曾经有个男人叫做聂铎,更不会知道曾经有个男人想要娶她几乎是想疯了,魔障地想要发疯。
聂铎的心痛得钻心剜骨,几乎痛得他已经无法站直,为什么不是他?为什么谁都可以,唯独他不可以?!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他可以强行把叶素素掠走,也可以强行让叶家同意这门亲事,甚至他愿意,他还可以带兵直奔京城,让皇上亲自下旨赐婚……可是,这些国恨家仇、反目成仇,是叶素素想要的吗?
其实,他所求的不多,他只求叶素素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依旧笑靥如花。即使没有他来为她遮风挡雨,也有人能护她一生平安喜乐……他所求的真的不多,他只要她一生无忧!
聂家不可能永远偏于西南一角,终究有一日,南郡聂家会掀起血雨腥风,会扰得天下大乱。
或生或灭,都只在一瞬之间。
所以他不能自私,不能把叶素素也拉进聂家的这场漩涡里。他只要在远方看着她,偶尔得到关于她只言片语的消息,知道她过得很好就好。
眼角的一滴泪,滑落了出来,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叶素素还在专心致志地听着聂铎分析何恩新,思绪却已经飞到了九天云外。
上一世,因为她的无知和愚蠢,害得何恩新前途尽毁,最终抑郁而终,英年早逝,她是真的对不起何恩新的。
如果这一世何家真的想要和叶家联姻,或许嫁给何恩新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如果何恩新是她长仪郡主的仪宾,那么大公主长乐定然不敢继续打何恩新的主意,更不敢为难身为何恩新妻子的她。
叶素素想,或许她可以嫁给何恩新,救他于水火之中?
好像这个主意也是不错的。以大公主长乐对何恩新的喜欢和算计,何恩新除非娶一个大公主长乐不敢动的姑娘为妻,否则他的妻子绝对会被大公主长乐处处刁难的,甚至……会发生一些龌龊难堪的事情。
倒不是她思想邪恶,而是上一世大公主长乐在何恩新重病之后,就yín 乐无度,还曾效仿过山阴公主刘楚玉,半真半假地在赵从嘉面前说过,“我与太子,虽是男女有别,但都是皇家骨肉。你们后宫美女数以万计,而我只有驸马一人。事情不公平,怎么到了如此地步呢!”
当时皇上病重,赵从嘉身为太子监国还未登基,却软弱无能,任人摆布。尤其是对大公主长乐,不知何缘由,身为太子的赵从嘉对大公主长乐一向只有妥协,无论大公主说什么,他都答应,简直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就连这话一出,赵从嘉竟然真的效仿宋前废帝刘子业给大公主长乐送去了三十名名伶!
当时,叶素素听闻此事时目瞪口呆,更让她震惊的是,皇上皇后竟然无一人反对。皇上当时重病,无暇顾及已经出嫁的大公主长乐,也无可厚非,但是身为中宫之主、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竟然也任由大公主长乐如此荒唐!
那时,叶素素已经因为赵从嘉的事情很少进宫,所以听闻之后也只是替何恩新不平罢了,却并没有插手。如今想来,上辈子何恩新真的是被她害惨了,不仅英年早逝,还绿帽盖顶。
叶素素想得出神,后知后觉地发现聂铎的神色不对。她不由地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你紧张地问道:“铎哥哥,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是身体什么地方不舒服吗?你不要站着,快点过了休息。”
叶素素二话不说,就把聂铎扯到了罗汉床上,拿了大迎枕让他靠在上面,还不嫌弃地要亲自弯腰替他脱了长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