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人用炫耀的口气大大咧咧的说话:“今儿副食品商店的猪肉八毛一斤,我是大半夜就起来去排队的,就是我家孙子想吃肉。”“我家的肉票已经用完了,只能去那边碰碰运气了……”苏素重回自己曾经的家,心里五味陈杂,带着女儿避开人多的路,来到后面堆得乱七八糟的偏僻小路,偶尔遇到两个人,看见她们母女穿的干净整齐,从容不迫的慢慢走动,还以为是谁家的亲戚,反而给了个笑脸。唐宝走着走着,就察觉自己的腿脚又利索了,低声的和苏素说了声,两人加快了脚步。苏家以前的柴房也有两间,位置肯定是比较偏僻的,她们母女来到青砖柴房前,看见左边大点的一间是用铜锁锁住了,右边又矮又小的一间的门虚掩着,门口有个瘦弱的男孩,穿着单薄宽大的绿衣黑裤,蹲在几块石头架着的小锅里煮什么,一股浓郁的药味。“小同志你好,”唐宝现在恢复了,自然是想趁着说话利索的时候多说点什么,上前对那面黄肌瘦却一脸警惕的看着自己的小男孩,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我和我妈来找吴仁(无此人)同志,请问他是住在这里的吗?”“没有这个人,你们找错地方了,”男孩站起来,只有一米六左右,虽然面黄肌瘦,越发显得他的眼睛明亮,却带着阴霾。楼毅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有人对自己露出美好的笑容了,看她白皙柔嫩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杏眼黑白分明,清澈得几乎泛着蓝光,让他都不好意思再看。唐宝本来就是胡诌的,闻言有点失望的咬了咬唇,不好意思的低声道:“多谢小同志,可以给我们一碗茶吗?我妈很渴了。”“哦,你们等一下。”房间里面乱糟糟的,楼毅不好意思让她们进去,再者他觉得自己是男人了,和女人在一起,要是被说不注意社会风气就不好了。苏素看见他进去了,低声问:“看来是不方便让我们进去啊?下回让你爸来。”她们都以为房间里还有别的男人,这就是唐明远不一起来,不方便的地方。“我就觉得这里有什么东西很吸引我,”唐宝眼带狡黠的看着她低声道:“他在熬药,家里肯定有病人,妈,看您的了。”苏素故作不满的瞪了女儿一眼,心里却很想女儿好起来。杨毅很快端着一个竹节出来递给苏素,苏素双手接过,温声道:“多谢小同志。”自己家的粗瓷大碗都是豁口的,他无奈之下才把竹节洗了装茶,可是见她双手接茶认真道谢,倒是让他有点手足无措:“不,不客气,这开水是干净的,我熬药之前才烧的。”苏素见他用锅熬药,有点无语,这样以后用锅煮吃的也是一股药味,不过也说明他家里只有这一口锅。她小口小口的喝了两口,就把茶递给唐宝,自己看着他柔声道:“小同志,我看你这里面是有折耳根和马齿苋,是不是有人发烧了?这要是严重的话,你最好再加点紫苏和夏枯草。”杨毅听到这话,眼神瞬间一亮,动了动嘴,却又有点犹豫的没有开口。唐宝喝了口茶,看着他恳切的道:“我家以前是开医馆的,现在我妈也是大夫,生病了最好是对症下药,免得耽搁了。”“我……”杨毅不安的看着她们,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我现在没钱。”又怕她们离开,赶紧道:“我叫杨毅,等我以后有钱肯定会给你们送去。”他觉得她能说的这么清楚,应该是真的有点本事的吧?再者自己也是没法子了,怕弟弟高烧不退,人就傻了。苏素也没拒绝,跟着他进去。几块青砖架着木板床,木板床上没铺好的床单下,露出了稻草,蓝色的粗布被子已经洗的发白,看着也有点单薄。床上躺了个同样是面黄肌瘦的小男孩,闭着眼睛,脸上潮红一片,看着实在是不大好。第一卷 第十三章 土豪话当年唐宝自认自己不是个好人,特别是在这年代,前几年日子过得艰苦,一口粮食几乎能把人逼死。她那久远的记忆里,只在书上和电视上看到过折磨人的十年~文化~大革命,现在却是自己亲眼看到过无数人像磕了药一般斗志昂扬,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手里的红宝书,把地主,知识分子等这些被批判的人,戴高帽,游街,随意打骂这些让她害怕的事。她曾经看到过学生成立的‘联合队红卫兵’,到处揪斗学校领导和教师,也看到过他们打着破除“四旧”的口号,抄家、打人、无数珍贵的文化典籍被付之一炬,大量国家文物被打砸。这场浩劫对华国社会秩序破坏太大,砸红了眼的红卫兵们打着打倒‘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却害死了太多无辜的人。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她没有能力改变这发生的一切,那就只能接受,哪怕活的憋屈,可是她知道,自己要是出了什么事,最对不起的是现在的爸妈。她不是白莲花,没有觉得自己要做好事,也没有悬壶济世的情怀,自己都不能吃肉,怎么可能想去帮别人,只想安安分分的待着,等到这十年过去,再做点小生意,小富即安就好。今儿看见杨毅那感激的眼神,她心里都有点心虚,自己其实只想进来看看这里什么东西让自己能让自己变成正常人而已。可是看着那床上那孩子难受的模样,她觉得自己在学医的时候,确实应该再认真点,而不是得过且过。苏素也没料到病人是小孩子,却毫不犹豫的上前给他仔细把脉,触手滚烫,感觉到他还无意识的抽搐一下,秀眉一皱,低声道:“他已经拖了好几天了,一直高烧不退,身上应该还有伤口是吧?现在已经烧到意识模糊了,赶紧……”看着杨毅握紧拳头,红着眼睛的模样,‘送医院’这三个字她也说不出来了。而且现在西药太贵,她虽然带了五块钱,可是也不舍得拿出几块钱,不可能为了帮助别人,让自家打饥荒。“小宝,你赶紧把酒票拿出来,让他去打半斤度数最高的白酒。”苏素想了想,还是低声道:“再去镇上的药房找吴爱华,就说唐婶子让他通融点消炎药和退烧药。”唐宝赶紧从自己斜背的绿色布挎包里拿出几张票,找到一张‘特供白酒半斤’的票,还有一把一角贰角五角的钱都递给他:“赶紧去吧!先去买白酒,要是医院里的药钱不够,你就让吴四哥先垫上,到时候我妈会给。”杨毅惊讶的看着唐宝,随即赶紧低头,不让自己流出来的眼泪被她看见,接过票和钱,紧紧的攥在手心里,转身就往外跑。经受过太多的白眼,现在她们的善意,让他觉得哪怕是她是要自己的命,自己都能亲手了结,免得脏了她的手。苏素找到了房子里唯一的脸盆,从茶壶里倒出了点热水。唐宝不解的低声问:“妈,为什么不用冷水?”“他高烧太久了,冷水反而难以将体内的热气排出,温水既不容易产生过度刺激,反而能排出热气,等下酒精擦身子,再给他配点药。”唐宝先前在空间里放了一些草药,自己斟酌了一会儿,把需要的药草拿出来后,见苏素点头,这才把外面锅里的草药倒了,重新熬自己带来的草药。苏素在小房间里转了转,这里只有一张简易的床,还有一张缺了一条腿的小方桌,几条小凳子,最里面是两个留下斧头印的五斗橱。唐宝进来,见自家妈在屋子里慢慢的转悠,自己也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应,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自己觉得浑身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