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不让你过来还过想挨打是不是”看着那张红彤彤还沾了些草泥沫子的小脸,苏琳再也说不下去,只觉鼻子处酸涩难耐。 她知道,那男人已是活不成了,若是女的也救不过来,眼前这孩子就真成了孤儿。没有人比她更明白没有父母的苦楚。“不哭。”苏琳用手背帮孩子把眼泪擦干净,也顾不得再哄他,忙跑到车里,使劲儿把女人拽了出来,扔到马路边上。而后想了想,又准备将另一辆车里的中年人拖出来,谁知刚走近那人,便闻到一股呛鼻的酒精味儿,火气一下子就窜了出来。“我了个去救你”苏琳砰地一声关住车门,想着还不解气,又给了那车一脚。这才回到路边,发现那小孩儿正揪着地上的女人,边哭边打嗝,哭声都已经连不起来。“不哭不哭”苏琳忙抱起孩子,一下下颠着,只觉得连眼眶里都是酸的。“宝宝不哭”“妈妈”孩子使劲儿扯着苏琳的头发,蜷在她怀里收缴乱扑腾,疼得她呲牙咧嘴。苏琳气急,抬起手又舍不得打他,只觉得五脏庙都被气得移了位置。“别哭了”苏琳从没有哄孩子的经验,被他闹得一个头两个大,终是忍不住了,狠狠的把孩子放到一边,也不再管他,现在最重要的是地上的那个女人,苏琳急需确认她的死活。小家伙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楞了一下,又大哭起来。苏琳什么也不管了,围着那女人走了一圈,这才慢慢将手指探到她鼻下,半天却一点儿都感觉不到任何气息,心里顿时害怕起来。好大一会儿才稳住,这才哆哆嗦嗦的靠近她的口袋,终在她的裤兜中找到了一只诺基亚的旧款手机。苏琳大喇喇的坐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拍着怀里的孩子。小家伙哭累了,此时正窝在她怀里断断续续的抽泣。警车与救护车一前一后,像是约好了似的同时到达,苏琳看着三人被抬上救护车,顿时心里觉得空落落的。一个护士蹲在苏琳对面正帮她包扎,额头是一片火辣辣的疼,苏琳坐在路边,有些不知所措。“小妹妹,你放心,医院会尽力抢救,不过你现在得跟我们去趟警局。”向他们走过来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像是刚从警校出来。身材修长,有些清瘦,说起话来尽量细声细语,像是怕吓到他们。苏琳因他的称呼稍稍皱了下眉,尔后才点点头,抱着孩子起来,许是坐久了血脉不通,一个踉跄又差点儿摔倒。“我来抱吧。”那警察见状,忙把她怀里的小家伙捞过去。谁知那孩子却抱着苏琳死活不放手,苏琳无奈,只得又重新抱回他,“还是我抱吧,谢谢你了。”说着一猫腰上了警车。赵睿一双手停在半空中,似是有些尴尬,半天才摇头笑了一下,跟着钻进车里。不到半个小时,终于到了警局。孩子仍是不肯离开她半步,小孩儿一天中受了不少惊吓,不管说什么此时就是埋在苏琳颈间不肯出来,苏琳胳膊早就酸的不成样子,却依旧奈何不了他,又道这孩子太可怜,只得自己受罪抱紧他。局子里到没有多少人,见他们进来,也只是看了一眼又回去做自己的事。赵睿就一直跟在她身后,一面暗暗惊异于这女孩儿的平静。几人走进一间像是会议室的地方,桌子被摆成环形,赵睿和另一个老刑警坐在一边,苏琳看了看,坐到对面。“你叫什么能给我们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赵睿仍然是轻声轻语,边说着边打开记事的册子。苏琳慢慢吸了口气,抬起头来,想着该怎样把自己的突然出现解释清楚。“我叫”赵睿看着对面的小姑娘忽然间变了脸色,本是平静无波的面容,却在一瞬间换了数种表情,惊异,难以置信,恐惧,直至,迷惘。如果刚才苏琳还认为这世界玄幻了,那么现在,她已经能够肯定,这世界是魔幻了。苏琳的对面是并排着的几张奖状,由玻璃框框着,灯光打在上面,红彤彤的。而在那张印有“邯台市十佳单位”的奖状,在那个落款为2001年的奖状上,正映着一张陌生的脸。玻璃面很亮,因为反光的关系,看得并不太清,却仍足以让苏琳心底翻起惊涛骇浪,模糊的眉眼口鼻,却绝不是苏琳看了二十多年的脸邯台市,这仍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可是,她又是谁“我”苏琳看看怀里的小家伙,又看看对面的警察,一时间不知该开口去说些什么。“小姑娘,你怎么了”三个人同时望着那张奖状,仔仔细细却看不出什么异常。“我”苏琳狠狠抱紧怀里的孩子,这一刻,竟觉得不再舍得放开。然后她抬起眼睑,眼底仍是掩不去的慌乱,几乎是郑重而虔诚的问道:“请问,现在是,什么年份”赵睿傻了,旁边的老警察也傻了。“我,我刚才撞到了头。”说着指了指自己刚被包扎过的额头,像是要解释着什么,“我不大记得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是2002年5月1号,劳动节。”赵睿几近是恍惚的回答,倒是旁边的警察阖上了本子,吩咐人来调查她的身份。苏琳再也没有听见他们说了些什么,她的耳边仍不停地环绕着赵睿刚才的回答。2002年,也就是说,她,回到了八年前,并且是以别人的身份,回到了八年前的邯台市。人无再少,时无再来。而现在的苏琳坐在警察局里,抱着一团肉呼呼的小孩儿,正一寸寸打量着自己细小的手指骨节,想到若是吴老尚书正站在自己身边,定是能吓得再活过来。凌霄,女,15岁,邯台市钢玉中学初三二班学生。而弟弟凌空,2岁零6个月。和她的新身份一同而来的,是父母抢救无效死亡的消息。苏琳死死抱着怀里的小家伙,大脑一时间被抽空。“煊煊,彬彬”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跟在警察身后进来的是一对四十出头的夫妇,看穿着是寻常的人家,苏琳有些疑惑的望向赵睿,后者忙解释道,“凌霄,这是你们的姑姑和姑父。”随后又向那对夫妇解释,“小姑娘跳车的时候撞到了脑袋,再加上受了刺激,什么都不记得了,一会儿离开后你们最好去医院给她做个检查,看又没有可能恢复。”苏琳很累。从火葬场出来时已是晚上,手里捧着两个骨灰盒,五月的风中,想哭却哭不出来。凌空已经睡了,苏琳这才终于能腾出手来。的士从火葬场出来后盘了很久,然后快速驶入市中心,尔后又行了近二十分钟,苏琳一路打量着沿途的景致,陌生又熟悉。这个她生活了近十八年的城市,没有了八年后的繁华优渥,带着中型城市特有的朴实,重新接纳苏琳的到来。出租车停下的时候,苏琳却再次愣住了。推开车门的时候,甚至连指尖都颤抖起来。苏琳记得这里,因为上一世,她曾就在这里生活过。苏琳是个孤儿,上一世在十一岁的时候被一对夫妇收养,他们曾在这个小区生活过三年,尔后由于政府规划拆迁才不得不离开这里。一年后,这里成为一座私立医院,据说来头相当大,若是时空没有偏差,那么一个月后,政府的搬迁文件就该下来了。望着前世住过的楼栋,苏琳忽然觉得有些后怕。现在她在这里,那么苏琳又在哪儿是消失了,还是换做另一个不知名的灵魂重新活着苏琳,亦或者说现在的凌霄,和她前一世的住所只隔了两栋楼。小区的楼虽是上了些年代,却并不算是很久,想来若不是市政规划的关系,怎么的也不会轮到这里拆吧。依旧是上一世的样子,三楼以下皆只有两户,而四楼至六楼则是每层四户的格局。窄窄的楼梯,扶手上蒙着一层土,脚下是夯实的青灰水泥,每段九个台阶,那时的苏琳刚从孤儿院出来,并不怎么爱说话,但这个小区,却是她印象最深的地方。“孩子给我吧,好容易才睡着,都抱了一路了。”二楼左边的位置,凌霄的姑姑从兜里摸出钥匙开门。苏琳看看怀里的小家伙,微叹了口气,“算了,反正到家了,你们也歇会儿吧。”“煊煊啊,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要知道,你还没有成年,按这种情况,你和彬彬可都得被送进孤儿院。那个地儿你可是不知道,连饭都吃不饱,彬彬还这么小,到时候还不知道被谁领养了去。”苏琳手指不经意间抖了一下。若说这世上有哪里是苏琳最不愿去的,毫无疑问,就是孤儿院。二十年来,这三个字仿佛已经成了她的梦魇。苏琳把小孩儿轻放到床上,想了想,又拉过床薄被子给他盖好,小家伙睡得还算平稳,小嘴儿微微张着,眼圈却还是红的,苏琳摩挲着他眼下被眼泪刷的有些粗糙的皮肤,这一刻想的却是,不管怎样,也不能抛下他了。“也别难过了,你爸爸妈妈走了,姑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孩子,姑姑也不忍心看你们这么小就让别人带走,”凌霄的姑姑见她不语,以为孩子心里难过,也不再吓唬她,“要不这样,我跟你姑父商量了一下,反正我们就淼淼一个孩子,再养你们俩也不是不行,咬咬牙就过去了。只不过家里地方太小,睡不开这么多人,你看这样行不行。”苏琳这才抬起眼,慢慢地看看了她,从脸色上看不出什么,倒是一双眸子黑得发亮。凌霄姑姑一滞,差点儿忘了要说什么,忙用胳膊肘杵杵自己的丈夫,两人小心翼翼的递了半天脸色,凌霄的姑父这才略有些不自然的开口,“你姑姑的意思是我们搬过来照顾你们。”她姑姑一听,一胳膊肘子又撞到了他腰上,“是啊,煊煊你看你马上就要中考了,总得找个人照顾着,彬彬也离不了人。我们家实在是住不开,而且就你们俩在这么大的房子里也不安全,而且听那警察说你好些事儿都记不得了”“我知道了,就这样吧。”苏琳不经意间瞥到了他们之间的互动,也只是抽了抽嘴。说实话,她并不喜欢自己这对便宜亲戚,但现实就是这样,若只是她自己,苏琳自信可以活下去,只是现在,天性使然,她已无法再抛弃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上了十多年的学,养父母也只有她一个孩子,苏琳还不知道要怎么去照顾小孩儿,有个人在旁边帮着也是好的。“啊”“就按你们说的办吧。”苏琳慢慢垂下眼,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外露。一百平米的房子,苏琳从不会把人性想得太坏,却也不会将其想得太好。“哦,那,那好,这样吧,我明天就找几个邻居帮着把东西搬过来。”“不是有搬家公司么”“那多费钱呐行,那就这样吧,你也早点儿睡,别太难过,姑姑先走了,”她姑姑似乎有点儿尴尬,忙笑笑掩饰过去,“会不会害怕要不姑姑今儿留下来陪着你们”“不用了,你们回去收拾东西吧。”苏琳站起身,她现在依旧很累,不想去深究太多事情。待送走了她们,苏琳瞥了瞥墙上的表,已是过了九点。心里累,却没有一点儿睡意,大学里随处可见昼伏夜出的生物,苏琳虽还算是个好学生,却也从没有在十一点前睡觉的习惯。苏琳把今天发生的事慢慢捋了一遍,想了想,半晌才站起来直奔主卧,在凌霄死去的父母房间慢慢翻了起来。从家里的装修摆设看来这一家子的生活算是不错,苏琳翻得仔仔细细,很有耐心的找每一个角落。aa2705221,,;手机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