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秋姨娘握紧了帕子,身子缩了缩,脸上满是惶惶不安。萧函不紧不慢道,“表妹那般容貌,要是得宠于陛下,岂不是惹人嫉恨。”这人一听就知道指的是淑贵妃,秋姨娘还未从原先的思维转换过来,郑姝现在进的是陛下的后宫,与淑贵妃是天然对立的争宠者,淑贵妃有可能对她宽容以待吗?秋姨娘不懂什么大格局,但她知道女人的嫉妒心有多可怕,后宅阴私争斗会毒辣到什么地步,富贵尊崇如皇宫也不会例外。她脸色顿时一阵惨白,她之前是不愿女儿在荣安县主手下被磋磨至死,但现在她似乎愚蠢得将女儿送到了另一个火坑,淑贵妃位高权重,要是想收拾一个小小的七品美人,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秋姨娘心中阵阵发冷,几乎能想象到郑姝在宫里会被那些太监宫婢欺辱折磨的景象。她身子颤了颤,畏怯地看向萧函,“姝儿是你的亲表妹,你舅舅就这么一个骨肉,表姑娘你不能见死不救啊。”萧函望着秋姨娘眼里充满求援和希冀的目光,笑了笑,“我自然不会的,只是实在无能为力,也许有别的法子。”郑姝要是轻易折在了宫里,可就大大浪费了她的作用。……这个时候,但凡是有办法的,秋姨娘都当做救命稻草一样。萧函指点了她两句,宫里的门路走不通,不代表宫外的走不通,淑贵妃在后宫一家独大,但贤妃,丽妃还在,也是宫里尚有话语权的老人了,也许去她们娘家求几句情,也能知道一些郑姝在宫里的情况。另外宫里传话是想低调行事,但后宫嫔御三千,郑姝又不是光明正大进去的,位份不起眼,只怕哪天人死了都不会有人在意。萧函说的委婉,但其中意思秋姨娘立刻听懂了,本来郑家下人嘴就不是严的,经她一主动发话更是不藏着掖着,到处吹嘘他们家小姐进宫当了娘娘,郑家以后就是皇亲国戚了。秋姨娘也是慌不择路,生怕女儿真如表姑娘所说的,在宫里默默无闻的死了郑家还不知道。而后宫除贵妃之外的另两位一宫主位,贤妃和丽妃的娘家府上,秋姨娘也准备了厚礼去拜访,赔着笑脸求助。丽妃娘家避而不见,而前者贤妃这边的路子却似乎走通了。贤妃得知娘家人递进来的话,沉默了一会,对自己的贴身女官柔声道,“你去请陛下来我宫里坐坐。”第191章 古代孤女后宫众嫔妃中,梁安帝最爱重淑贵妃不假,但能位居四妃之位的贤妃、丽妃也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丽妃昔年因善舞获宠,但膝下无子,且这些年宫里不断进年轻美貌的新人,衬得她落寞低调了些,所以对淑贵妃也就一向避其锋芒,不敢硬碰硬。而贤妃,出身江南士族名门,底蕴深厚,且本人才华出众,玲珑心肠,在宫中多年以来获得的宠爱不下于淑贵妃,即便没有诞下皇子,所封位份也仅次于淑贵妃。只是在三年前因故触怒了梁安帝,此后贤妃失宠,她所居的清泉宫,也被冷落了下来。但与丽妃胆小怕事,明哲保身不同,贤妃与淑贵妃之间有着化解不开的仇。三年前大梁与外敌在战后订立和平盟约,而向梁安帝提议许嫁皇族公主过去的人就是淑贵妃。当时宫中适龄的公主唯有贤妃爱女,她原本都已相看好娘家温文尔雅才貌双全的侄儿,最后却无法违抗圣旨,只能含泪眼睁睁看着女儿远嫁。这令贤妃怎么不恨她,又怎能不怨梁安帝好大喜功,薄情寡义。什么好名声都让淑贵妃mǔ_zǐ 给得了去,牺牲的却是她唯一的骨肉,贤妃让娘家派商队打探过,她的女儿嫁过去看似是和亲王后身份尊贵,但那蛮夷王早就在本族娶了两位左右王后。可怜她女儿和亲远嫁,终生难回故土,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受尽委屈苦楚。梁安帝下完朝后听到宫人传话,有些惊讶。贤妃未出阁时就是江南有名的才女,随侍君王侧后更是难得的解语花。当初的事贤妃不如淑贵妃识得大体,言词间还多有怨怼,惹得他不悦,但也只是冷落了她一阵,谁知她仗着自己的家世和宠爱,对他竟闭而不见。这次还是难得见贤妃主动放软话,想起昔日时光,梁安帝也心软了些,道,“那今日就去清泉宫贤妃那里吧。”来到清泉宫,果然见贤妃放下过去的冷脸,还让人下厨做了梁安帝喜爱的一道膳食,翠盖鱼翅。梁安帝心情越发舒畅,也忘了这三年来对贤妃的冷落,神色越发温柔了起来。谈笑间,贤妃却忽然提起近日宫里新封了一个美人的事。说起这事,梁安帝还是有些赧颜,但贤妃却显得十分宽怀大度度,不以为意,只说为后宫多了一位妹妹而高兴,还道既然陛下喜爱,想必定是好的。梁安帝对这种话显然十分受用的。先前被淑贵妃劝谏的时候,他对有碍他名声的郑姝也多了几分不喜,其实仔细想想,也怪不得她,而且郑姝还是位难得的美人。当晚梁安帝本是想着留宿清泉宫,却被贤妃‘好意’推了出去,还让他多多怜惜新人。贤妃白日说的话,就勾起了梁安帝一丝痒痒的心思,转身便去了安置郑姝的暖玉阁。得知梁安帝去向后,贤妃冷清的面容上浮现一抹笑意,随后便让心腹传信给娘家,吩咐他们如何行事。淑贵妃不是怕这件丑事被宣扬出去么,那她偏要人尽皆知,淑贵妃想压着那个郑美人,那她就会帮郑美人出头。没有与梁安帝淑贵妃这些人拼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已经是她顾忌家族存亡,但被她抓到机会,就不会让淑贵妃好过。韶儿,你等着母妃给你报仇,贤妃默默在心里念道。……淑贵妃听说这件事后,直接把她最喜欢的茶具砸了个粉碎,贤妃那个贱人,当年好不容易设计令她被陛下所厌弃,没想到现在突然跑出来捅了她一刀。第二日,郑美人就被封为婕妤,依旧居住在暖玉阁,但显然有成为新宠妃的架势。后宫的确是一个锻炼人成长的地方,淑贵妃又对郑姝嫌恶万分,甚至都想着不动声色地让她‘病逝’,可见郑姝初入后宫的日子有多难过了。好不容易能见到梁安帝,郑姝就更加紧紧抓住这份圣宠不放了,极尽所能地讨好梁安帝。淑贵妃心中憋屈万分,暗地里贤妃出手护着郑姝,免得她被害了,明面上她也拦不住陛下对美人的新鲜劲,更不能在陛下面前留下善妒不容于人的印象。于是没过多久,赵承玮一次进宫觐见父皇时,就偶然见到了在梁安帝身边俯视的新宠郑婕妤。赵承玮压下了心头的震惊,勉强能维持住面上神情,他被母妃提点过以后就当从未认识过郑姝。但是架不住郑姝一连看了他好几眼。老实说,郑姝此时心中是很快意的,赵承玮曾经弃她又如何,她不照样登上高位,获得陛下宠爱。赵承玮贵为皇子,现在也要在她面前低头。郑姝本就不是什么聪慧灵秀的人,而且这些时日的圣宠又让她飘了起来,竟生出自己真能将淑贵妃和五皇子踩在脚下的自信,却没注意到她的目光如此明显,谁能看不出来。赵承玮冷汗渐渐沁出了背。直到梁安帝轻轻放下折子,淡淡道,“你先退下吧。”一连几日,梁安帝都没有再召见过赵承玮,知道此事的淑贵妃难得的慌了。自赵承玮归京以来,梁安帝都多次将他带在身边议事,这也是他被认为是内定的太子人选最有力的佐证。果不其然,两日后他们与南宁侯通气约定让几个官员在朝堂上奏章请立太子时,竟被梁安帝留中不放,称储君乃国之重器不可轻忽,此事日后再行商议。一向胸有成竹,掌握全局的淑贵妃意识到有什么发生了变化,陛下宠爱五皇子,不可能没动过立太子的心思,那会是谁动摇了陛下。郑姝?不可能的,她不过受了陛下一段时间的宠爱,怎么可能在这种国家大事上怂恿得了陛下,又不是真的祸国妖姬。淑贵妃不敢想的一个猜测,那就是陛下对五皇子怕是真正起了芥蒂之心。梁安帝看着堆在御书房案头来自各部大小官员的奏章,近六成都提到请立太子一事,有的甚至对五皇子赵承玮不溢褒奖推崇之词,暗示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虽说梁安帝在前朝搁置了此事,但如南宁侯这种已经妥妥和五皇子势力绑在一起的人物,自然不遗余力地想要推他上位,一旦储君之位确立,除非是谋逆巫蛊这样的大罪,连皇帝都不能随意废立。响应的官员也不在少数,有的还怕晚了混不上从龙之功。梁安帝脸色晦暗不明,忽然对静默在边上立着的傅钧问道,“兰齐,你说朕是不是老了。”傅钧微微一笑,“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何来此言。”梁安帝微挑了挑眉,“那你觉得朕是否该尽快确立太子一事,心中又是否已有太子人选呢。”傅钧敏感地察觉到来自陛下的试探之意,当即跪下道,“此事微臣年轻学浅,不敢擅议。”梁安帝温声抚慰道,“你尽管直言,朕恕你无罪。”但傅钧不傻,也不可能当真,头更伏得低了些,言辞尽量恳切客观道,“此事既是国事,也是陛下的家事,应由陛下圣裁。至于太子人选,微臣对诸皇子了解不多,亦不敢做无稽之言,应由陛下慎重考量。”他这话既是撇清了自己干涉立储之事,又是有意无意地提点了梁安帝。一句‘诸皇子’令梁安帝心念微动,他膝下可不止有一个皇子,年长的年幼的,资质如何还没看出来,他也不缺选择。梁安帝冷哼了一声,“有的人年纪比你长,却不如你耳清目明,满嘴荒唐胡言,好像他们对老五的了解还胜过朕了。”什么品格贵重,温良谦恭,龙章风姿。以前梁安帝听着心中欢悦,现在却有些不舒服了,衬得他好像已经老了,临近迟暮之年。众朝臣对老五的评价,是不是就如郑婕妤望向老五的目光。本来的一点芥蒂随着梁安帝的深思之下,越发扩大了。……比较敏锐的官员都感觉到朝堂上风向发生了变化,素来受陛下喜爱的五皇子赵承玮忽然之间失宠了,还因为一两件政务上的小事遭到陛下斥责。再联想到是不是因为请立太子一事时,另一件风闻沸沸扬扬传了起来。陛下的新宠郑婕妤曾与五皇子有私情。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看起来只是梁安帝新纳了一个妃嫔,但谁让之前郑家庶女郑姝与五皇子的事传得人尽皆知呢。梁安帝对五皇子态度忽然转变,又会不会与这件事有关呢。在后宫有对淑贵妃mǔ_zǐ 恨之入骨的贤妃,而宫外暗中嫉恨,混水摸鱼的人也不在少数,大皇子二皇子被赶到封地,三皇子四皇子在京中名声不显,平庸无为,但谁知道他们是真的安于现状,什么都不做呢。淑贵妃和五皇子太张扬了,尤其是前段时间如同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如今忽然出现一道口子,多的是人冲上去噬咬撕裂开来,盼着他们从高处狠狠摔下来。第192章 古代孤女大梁京都,天子脚下,虽不曾缺少过热闹,但像这样火热的谈资却是从未见过,而且越传越离奇,说什么郑姝与五皇子早已私定终身,无奈荣安县主仗着出身高贵又妒嫉成性,生生将两人拆散。郑姝又意外被陛下看见,一朝纳入后宫获得宠爱。这郑姝和五皇子仿佛就是那话本里郎情妾意有缘无分的男女主角,再相见还有名分之别。郑姝的美貌也出了名,成了好似话题中红颜祸水一般的人物。不然怎么先得到五皇子倾心,后又成为陛下的宠妃呢。这可真是给满京城百姓莫大的话题,怕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散去了。贤妃的娘家知道她在宫里过得凄苦,家族底蕴深厚也不怕得罪淑贵妃,所以在郑府的秋姨娘上门求助时,立刻给宫里递了话。等贤妃吩咐他们将此事传得人尽皆知,他们也都照办了。起头的是贤妃的娘家,但后面陆续有不少人下场推波助澜,令此事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聪明人从来都不缺,看得出来这会是一个将五皇子拉下来的大好机会。南宁侯府也避免不了被卷入这流言之中,冯萝自恃骄矜,就等着再过几月就能风风光光嫁入皇室成为尊贵的太子妃。现在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连带着她都不能出门见人了。冯萝忍不住哭闹斥骂道,“郑姝这个不知羞耻的贱人,还有陛下,怎么能这么荒唐。”“闭嘴。”南宁侯呵斥了说话不知轻重的女儿,真是娇生惯养多了,连带着说话不知尊卑上下,连陛下的事都敢妄言了。他此时脸色也是阴沉得很,这事情哪里只是丢了脸面惹人笑话,严重的恐怕会影响到五皇子登上大位。他们南宁侯府已经与五皇子绑在同一条大船上,早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相比起外面的暗潮汹涌,郑家的人过的得意又天真,还为他们府上出了个宠妃娘娘而高兴,听闻郑姝被封为婕妤,郑老爷和秋姨娘差点没敲锣打鼓,大摆宴席了。因为贤妃抬爱,秋姨娘还有幸进宫见了郑姝一面,回来后也是洋洋吹嘘道,陛下对她女儿是如何宠爱,住的那暖玉阁外头秋凉如水,里面却是温暖如春,用得也都是宫里上等的东西西。就冲这架势,说不准明年郑姝就能为陛下添一个小皇子了。这还真是秋姨娘心里的念头,全然忘了先前的惶恐和艰难,想着她女儿年轻又美貌过人,得宠是轻而易举的事,但肯定不会满足于此,有了皇子才更有底气,甚至可以肖想更多的东西。京中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流传的谈资,秋姨娘听了也是不以为意,还不知无论是郑姝,还是郑家都已经被卷入了这争斗中最危险的漩涡里。萧函略听了一些郑府下人私下的碎嘴,心中微妙,实在不知道说他们愚蠢还是自大。贤妃的事还是萧函在与人通信中知道的,只要她肯出手帮一帮,郑姝暂时就没有性命之忧。她在宫中,尤其是在梁安帝身边,就能时时刻刻给梁安帝和赵承玮之间埋刺,还是越埋越深。这个时机也正当好,想想大半月前梁安帝下旨给赵承玮和荣安县主许婚,促成赵承玮与南宁侯府正式结盟,声势大涨,可谓是鲜花着锦一派风光,几乎人人认定了他就是未来的太子。想必也是淑贵妃和赵承玮的地位最高最春风得意的时候。但可别忘了,位置越高离梁安帝也越近,伴君如伴虎,就是在悬崖边缘上步步惊心。从梁安帝的诸多行事中,萧函便能推测出他的一点性格,自私自利且好名声脸面。不管是众朝臣对赵承玮的拥簇,隐隐威胁到他的皇权,还是郑姝一事有污他的颜面,任何一样都有可能将赵承玮推出太子备选之外。但也只是有可能而已,萧函还需要在此之上加上一个重重的砝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