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不会哄人,可阮仙仙是尊主的夫人,若是她生了尊主的气,不愿意和尊主在一起了,那他就算不会哄人,也要硬着头皮上了。
“尊主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他可能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夫人,你别生尊主的气……”翟安许是说话太急了,便有些喘不上来气,说两句便咳嗽好一阵。
阮仙仙用锦帕擦干净眼泪,伸手拍了拍翟安的后背:“我不生他的气,你别说了翟安大哥……”
见她神色认真,翟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想把大氅还给翟安,可翟安却不愿意:“女孩子体寒,容易受凉,夫人披着便是了。”
阮仙仙知道自己拗不过他,便主动提出要离开,让他赶快回去睡觉。
其实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但她不想让翟安担心,所以什么也没说,打了个招呼便转身走了。
她刚走了两步,翟安便跟了上来,走在了她的前面。
阮仙仙知道他是怕她自己一个人走夜路害怕,她沉默着加快了脚步,恨不得现在立刻飞回寝殿去,这样翟安就可以不用冻着了。
若此刻翟安没有中毒,那这一路的陪伴,该是如何美好?
明月相照,清风拂面,一高一低两身影。
到了寝殿外,阮仙仙便连忙将大氅递给了翟安,翟安神色一顿,接过了大氅。
“翟安大哥,外面太冷,你赶快回去吧!”她担忧的望着他。
翟安点了点头,朝她温和的笑了笑。
阮仙仙看着那道削瘦的背影,只觉得喉间苦涩难言。
翟安走了之后没多久,上官飘絮便从院子外冲了进来,在看到她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发呆后,他高高提起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他找遍了魔宫,就是没看到阮仙仙,他还以为她离开魔宫了。
“你去哪了?”他急促的喘息了两声,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阮仙仙瞥了他一眼,沉默着进了寝殿。
上官飘絮跟在了她的身后,生怕她又跑了。
但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阮仙仙进了殿内,便脱了外袍,钻进了被窝里。
他在榻边立着,神色难安,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做,才能让她不生气。
“对不起……”上官飘絮垂着头,声音低沉:“方才是我过分了。”
阮仙仙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自己的脑袋,捂进了被褥里。
她现在不是生气,她是怨恨自己没良心。
或许是因为今日发生的事情太过刺激,他们两人都没有想起远在魔界承受痛苦的翟安。
若不是今晚上她跑丢了碰见翟安,只怕她一时之间还想不起来翟安中毒的事情。
不过短短几日不见,翟安便已经被这百花散的毒折磨成这般模样,她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翟安还要如何受苦。
想到这里,阮仙仙的眼泪又唰的一下落了下来。
听到被褥里隐隐传来的哭声,内疚感涌上了心头,他半蹲下身子,手臂轻轻的拍着软绵绵的褥子。
“是我错了,你莫要哭了。”
阮仙仙将褥子扯了下来,她盯着他的脸:“我方才遇见翟安大哥了。”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上官飘絮便瞬间懂了她的意思。
他的脸色一白,瞳孔猛地收紧。
翟安……
九鹞神兽是白薇,白薇若将元神给了翟安,那白薇或许可能会因此丧命。
而翟安没有九鹞神兽的元神做药引,便一定会死。
难怪方才阮仙仙会站在院子里,看着外面傻傻的发呆。
他们都知道,不管他如何抉择,都是必输的死局。
“我明日去天界,这百花散是张聪从天帝那里寻来的,天帝或许会有解药。”上官飘絮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语气十分郑重:“不管如何,我都不会让翟安出事。”
哪怕豁出命来,用他的性命换得翟安平安无虞,他也一定会保翟安周全。
阮仙仙知道,就算天帝有解药,也不会给上官飘絮。
可如今已经没有别的法子,只有这最后的一丝希望。
*
那张熟悉的面容上,沾满了鲜红的血液,她在哭嚎,她在挣扎,她用力的喊叫着他的名字。
“高曦——”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划破了寂静的夜晚,将沉睡在梦中的高曦惊醒。
他坐起身子,额头上满是黏腻的汗水,他急急的喘息着,像是一条脱离了水的鱼儿。
高曦呆滞的望着黑漆漆的帷帐,他动了动僵硬的手臂,许久才反应过来,方才看到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何香香,已经从魔界消失了两天。
就在大前天的晚上,她还端着水盆过来给他擦身子,逼他喝又苦又涩的汤药。
那个娇俏的脸蛋,似乎还生动的浮现在眼前。
高曦嫌那药太苦,她便从锦囊中拿出一块蜜饯塞进他嘴里,然后面带嘲讽的将汤药放在他眼前:“一个大男人还怕苦,说出去丢死人。”
他毫不在意,端着药一饮而尽,厚着脸皮再次朝她索要蜜饯。
可她却死活不愿意多给他一颗,每次他喝一碗药,她便给他一颗蜜饯,小气的不行。
药前一碗难喝的米粥,药后一颗甜甜的蜜饯,这像是成了两人之间不成文的约定。
“为什么你能把粥煮的这么难喝?”高曦终于忍不住,将憋在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口。
何香香脸色又红又白,活像是吞了一只苍蝇,她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爱吃不吃!有本事你给我煮粥,就算再难吃,我也不会说出来!”
高曦贱兮兮的笑出了声:“想喝粥啊,那好说。明日我便给你露一手,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米粥。”
再然后,第二天何香香便不见了,犹如人间蒸发,消失的干干净净。
其实就算何香香回了天界,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但问题在于,何香香不知道去了哪里。
翟安动用了天界的细作,但那细作回信来说,这两日没在天界看到过何香香的身影。
何香香若是回了天界,不可能将自己一直闷在屋子里不出门,按照她的性子,就算回去天界也要闹得大张旗鼓。
可什么都没有,安静的那样反常。
自从得到这个消息后,他只要一合眼,便会梦见满身是血的何香香。
他的身子刚恢复,翟安不让他离开魔界,他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去找何香香。
翟安给尊主去信,询问是否要差人寻找何香香,但尊主并没有回信。
梦里那撕声的痛呼是那样逼真,高曦有些慌了。
惊醒之后,他便再也睡不着了,他套上了衣衫,缓步走出了屋子。
在院子中,他坐在井沿上,抬头望着明亮的月光,心中却满怀心事。
就在他失神的瞬间,屋檐上闪过一个黑影。
紧接着,黑影甩出了一支箭头,朝着高曦的方向狠狠的射飞了出去。
箭头划破天空,发出细微的声响,这声音惊动了高曦,他神色沉稳,手臂扶住井边,借力将身子迅速的向后仰去。
那箭头堪堪擦过他的脸侧,射在了朱红漆的柱子上。
高曦有些狼狈的爬起了身,他抬头望向屋檐,那屋檐上却已经没有了人影。
他转身缓步走向柱子,只见那箭头上,插着一张写着字的白纸。
高曦用锦帕捏住箭头,用了五分的力气,才将箭头从柱子中拔出来,他随手把箭头扔在了地上,拿起了那张白纸。
纸上潦草的写了一行字,他分辨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纸上写的是什么。
——想救何香香,今夜卯时三刻,孤身前往盛华阁。
盛华阁乃是魔城中最大的青楼妓院,他之前经常去盛华阁里寻欢作乐。
高曦抬头望了一眼月亮,现在已经是寅时三刻了,距离卯时三刻,足足整一个时辰。
魔宫到了宵禁后,即便是魔臣,也不可以随意进出魔宫。
他想要出魔宫,只怕要费些力气。
不论这些,何香香真的在此人手中?
这看起来像一个陷阱,还是一个他不得不踩的陷阱。
回想起梦中那张血淋淋的脸蛋,高曦苦笑一声,他如今像是个残废似的,只怕拼了性命也难将何香香救出来。
可是他必须要去,他怕梦境成真。
高曦一瘸一拐的进屋换了一身衣裳,拿着令牌出了院子。
到了魔宫门口,还不等侍卫开口问,他便扔出了令牌:“奉尊主之命出宫,休得多言。”
侍卫仔细的辨别了那令牌,又看了一眼一身黑衣的高曦,他恭敬的将令牌递了回来:“是。”
从他出了魔宫,到他走进盛华阁,一共花了小半个时辰。
盛华阁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昌盛,这黑天半夜的,只有这一处灯火通明,热闹得很。
见他进来,老鸨菱花热情的贴了上来:“哎唷,哪阵风把曦爷给吹过来啦?”
菱花曾伺候过高曦几夜,最懂得如何让他欢喜,她扭着水蛇腰,挤进了他的怀里。
高曦有些尴尬的将她推开:“我是来找人的。”
菱花扇了扇手中的团扇,笑声清脆:“爷早说嘛,三楼雅间有贵客等您。”
他皱起眉头,信纸上让他卯时三刻到,如今刚到卯时,没想到那人已经守在了此处。
高曦跟着菱花上了三楼,菱花将他领到了门口,便率先离去了。
他迟疑了一下,推开了房门。
第57章 何香香怀孕
眼是熟悉的装潢摆设, 纯白色的纱帐, 将屋子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朦胧感,那白纱后有美人赤脚翩翩起舞,有琵琶美酒袅袅清音。
一切看起来都那样熟悉,高曦立在门外, 只感觉恍如隔世。
“进来。”屋子里有一道低沉的男声,穿透过那铮铮琴声,清晰的响起在高曦的耳边。
光听这内力雄厚的声音, 高曦便知道自己打不过他。
若是放在以前, 或许他还可以与这人一敌, 但如今他伤势还未恢复好, 魔气也只恢复了几成, 更不要提在这时候跟人打架了。
高曦叹了口气,迈步走进了屋子。
“何香香在哪里?”他直言问道。
“急什么?过来喝一杯。”男人不紧不慢的低声笑道。
高曦皱起眉头, 朝着那声音的方向走去。
在他看清楚那男人的脸后, 他脚步一顿,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绑走何香香的人, 竟然是天帝?!
天帝修长的手指扣住金樽酒杯,漫不经心的抬起眸子轻笑一声:“很惊讶?”
高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要干什么,就直说吧。”
“左护法看起来很着急。”天帝勾了勾唇角, 轻抿了一口薄酒,笑容略淡:“莫非是喜欢上了香香?”
“她是天界之人,与我何关?”高曦望着天帝,声音微冷:“我替尊主寻她而已。”
天帝不紧不慢的将酒杯放在了桌子上, 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这样啊。”
“那便没什么可说了,你走吧。”他将身子后仰,倚靠在了檀香木椅子的软垫上。
说罢,天帝像是直接将高曦当成了空气,笑意寡淡的望着高曦身后舞姿婀娜的美人。
高曦攥紧了手掌,天帝是个阴险狡诈的人,最善于攻心术,他越是不想被天帝拿捏住把柄,却越是暴露了自己焦急的心态。
何香香傻的天真,以为天帝喜欢她,他却一直都明白,天帝那种人怎么可能会喜欢懵懂无知的何香香。
早在何香香被尊主劫走,接进了魔宫后,他便清楚的意识到,天帝不爱何香香。
真正爱一个人,又怎么会舍得让她身入险境?
如果非要给天帝和何香香身上添一个标签,那就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
何香香只是天帝的一枚棋子,专门用来对付尊主的棋子。
但即便他看的再清楚,尊主却看不懂,何香香更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心甘情愿的被天帝利用。
尊主完全不担心何香香不见,也就是因为认定了天帝喜欢何香香,何香香不会有危险。
可他却明白,天帝能对何香香做出任何事,毕竟何香香对于天帝来说,只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如今失去了利用价值,便也就可以弃之杀之。
高曦一甩衣袍,席地而坐,拿起矮几上的空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举起酒杯,将辛辣苦涩的清酒一饮而尽:“你想要什么?何必拐外抹角。”
天帝勾唇一笑,笑容散漫:“这般说来,我要什么,左护法都愿意给?”
高曦冷笑一声:“若是你想让我背叛尊主,那便休要多言,绝不可能。”
天帝听闻这话,眸中的笑意更浓,他从矮几下拿出一只小盒子,推到了高曦面前:“话别说太满。”
这只小盒子乃是锦缎红绒制成的表面,中间有一只精致又小巧的金锁扣,看起来有些像是装首饰的盒子。
高曦望着那红丝绒的盒子,迟疑了一会,伸手解开了金锁扣,打开了盒子。
盒子中间摆放着一只平凡无奇的螺子黛,这螺子黛是女子画眉用的东西,胭脂水粉店里都有卖的。
“你这是何意?”高曦拿起螺子黛,神色中有些不解。
天帝用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敲在矮几上,他整齐圆润的指甲与红木的矮几撞击,发出了沉闷的嗡鸣声。
“左护法真是贵人多忘事。”他挑了挑眉,眯起细长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