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仙仙饶有兴趣的打量了松鹤楼的厨子一眼,厨子名讳唤作南鹤,也不知道和松鹤楼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他看起来有些内向腼腆,不过他说出来的话却句句都在刀刃上,想必厨艺也不会差了。
南鹤似乎是注意到她的注视,他白白胖胖的脸蛋微微发红,垂下头继续点评最后一道菜:“这一道菜则是主要的食材是猪肉,公子做的菜是蟹黄狮子头,狮子头圆润紧实,蟹黄肥美肉嫩,口感松软香糯,特别是狮子头放入齿间,入口即化,令人回味无穷。”
他抬起手指了指甄大厨的清炖狮子头:“甄大厨所做的狮子头,乍一看浑圆肥大,在我们品尝时用筷子一夹,这狮子头便一下就塌散不成型了。再说味道,这道菜本是清炖口味淡雅,加入鸡汤文火慢炖,甄大厨急于求成,火候太过,时辰又不到,将这道菜的味道做的不伦不类……”
没等他说完,甄郝池便忍不住了,他瞪大了双眼,龇牙咧嘴:“南鹤你把嘴闭上!松鹤楼在郾城都是垫底的酒楼,勉强维持生计没有倒闭就不错了!”
“我能邀请你来参加今日的比试切磋,也是看在你爹的份上,你狗咬吕洞宾不知感恩,还想借此机会诋毁我的厨艺,真是可恨至极!”
“快来人!将这个心思歹毒的恶人扔出去!”甄郝池显然已经被南鹤批评的怒气冲天,甚至顾不得维持自己虚伪的脸面。
南鹤被他这一声声呵斥吓得缩起了圆墩墩的身子,将脸庞连带着双下巴一起塞进了脖颈里,恨不得像是鸵鸟一样把自己埋起来才好。
阮仙仙上前一步,挡在了南鹤的身前,似笑非笑的望着甄郝池:“怎么?说到你心坎上了?”
甄郝池气的满脸通红:“放屁!松鹤楼生意那么差,还要归功于南鹤的厨艺,他自己的厨艺都不行,更不要说让他来点评了!”
“再说,就算他说你做的好吃,这比试也是我赢了!在场的五个厨子,有四个都认定我做出来的菜比你更美味,你休要多言,愿赌服输就是了!”
阮仙仙翻了个白眼:“这比试不公平,结果如何能作数?”
甄郝池伸出手臂指着她:“果真是人不可相貌,看你仪表堂堂,却是个耍赖的混球!这么多人都看着,你今日便是耍赖也没用!咱们郾城最注重的就是赌注,只要是下了赌注,便必须要愿赌服输!”
阮仙仙冲着底下的百姓们一笑:“甄郝池说的不错,现场的父老乡亲们都看着呢。不如这样,请大家上来尝一尝,看看到底是谁在耍赖?”
百姓们被她明媚粲然的笑容晃了眼,还没等他们想清楚,嘴上却已经齐齐的答应了阮仙仙的提议。
“好,我们也尝一尝。”
“南鹤是个老实人,平日不会说谎的,既然他说好吃,那肯定味道很好就是了。”
“就是,谁都知道那几个厨子平日和甄郝池有些私交,万一他们徇私舞弊,岂不是让这公子受委屈了?”
“南鹤说的没错,这公子做的三道菜光是看着都让人流口水了……”
……
百姓们一股脑的涌了上去,即便甄叔和甄郝池在一旁喊叫,也没人搭理他们。
众人先是去尝了甄郝池的三道菜,在有人尝过阮仙仙做的三道菜后,只听到一声惊呼,而后百姓们全都挤到了阮仙仙的菜前,争抢着吃了起来。
而甄大厨所做的三道菜,在一旁被众人戳到乱七八糟之后,就被冷落在了那里。
“天啊,我真的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狮子头!这口感肥而不腻,松软可口,真的是绝了!”
“若是有一碗米饭就好了,这松鼠鳜鱼酸酸甜甜的,实在是让人食指大动!”
“别跟我抢!白袍虾仁是我的!你方才不是还夸甄郝池的厨艺好?你去吃他的龙井虾仁去,走开走开!”
“能不能让我吃一口,你们尝过了就让让好吗?欸!你排队啊!你这个人怎么插队呢?!”
……
南鹤听到众人的认可,总算是把头抬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扯了一下阮仙仙的衣袖,小声问道:“公子,不知你是如何能将那鳜鱼的腥气完全去除的?”
阮仙仙愣了愣,差点没听清楚他说话的声音,她好笑的转过头,解释道:“鳜鱼身上有两条鱼线,很多厨子在处理鳜鱼时,都只是抽掉其中一条鱼线,只要抽掉两条鱼线,而后反复冲洗鱼身,便能将鱼腥味去除。”
“那虾仁呢?明明公子和甄大厨用的都是青虾,为何公子的虾仁却能保持弹口爽滑的口感?”南鹤睁大了眼睛,像是个求知欲极重的小孩子。
“龙井虾仁和白袍虾仁做法有一步相似,这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给虾仁上浆。在制作浆水时,蛋清放进去的时间很重要,若是放早了,蛋清就会起泡脱浆,便影响了口感。在上浆后,将虾仁放入冰块中冷冻一段时间,虾仁就可以保持原本的弹性,吃起来更加滑嫩。”阮仙仙也不嫌麻烦,仔细的讲解着。
说着,她像是又想起来了什么,将自己知道的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甄郝池的龙井虾仁口感苦涩,是因为他用的龙井茶是清明节后采摘的旧茶,旧茶味道微涩,与虾仁同炒后苦涩的味道越发明显。倒不是说旧茶不好,只是这道菜需要用清明节前采摘的新茶来做,味道才会清香甘美。”
“还有甄大厨做的清炖狮子头,本身狮子头比较大,就容易散型,所以在捏好狮子头后,应该将狮子头浸入冷水中来定型。”她笑眯眯道。
阮仙仙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足以南鹤和围在灶台旁的百姓们听清楚。
百姓们将她做的三道菜一扫而空后,不由得发自内心的连连称赞。
“看着这般年纪轻轻,却拥有这么厉害的厨艺,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虽然我说不出这么华丽的言辞,但我却能吃出来菜的味道好不好吃。这公子的手艺实在是太棒了,便说是郾城第一厨也不为过!”
“说的不错,公子的厨艺岂是那甄郝池比的了的?看来这郾城第一酒楼,也是时候挪挪位置了。”
“不知道这位公子是哪家酒楼的厨子?若是我能去的起,定然是要偶尔给公子捧捧场的!”
这人话音一落,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他们纷纷望着阮仙仙,等着她给出答案。
阮仙仙刚想趁机宣传一下自己的水产,上官飘絮却挡在了她的身前,抓着她的手,朝外走去。
“欸,你干嘛啊?我这正要提正事呢!”阮仙仙被他拉的一个趔唨。
上官飘絮抿着嘴:“有他在这,水产没人敢要。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阮仙仙听出来,那个‘他’指的应该就是甄郝池了。
她挠了挠头,上官飘絮说的似乎也没错,郾城最大的酒楼,也就是这参与切磋的六家酒楼了。
瞧甄郝池方才鼻子都气歪了的模样,若是能让她卖出去水产才怪。
在这里继续待着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去想想对策。
阮仙仙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行,我跟你回去。不过回去之前,我得做一件事。”
他愣了愣:“什么事……”
没等他的话说完,阮仙仙便扯着嗓门冲着百姓喊了起来:“父老乡亲们,别忘了方才的赌注,大家晚上记得拖着甄郝池去游街啊!”
上官飘絮:“......”
*
何香香踩在白色的云上,神情有些呆滞。
穿着粉色衣衫的侍女,推开门从宫殿内走了出来。
看到她后,侍女略显惊讶:“仙子姑姑您回来了?”
何香香抬起头,声音敷衍:“嗯。”
“天帝……在清月殿吗?”她张了张干涩的唇,声音微微颤抖。
侍女点点头:“在的,我刚侍候过帝尊沐浴焚香,帝尊正在小憩。”
“那便算了,我先走了。”她咬着唇。
说罢,何香香便转身要离开。
“进来。”散漫又低哑的声音,从清月殿中传出。
她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天帝在唤她。
何香香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袖,指尖因为太过用力,按压出了道道白痕。
她吸了口气,脚步仓惶的进了清月殿。
天帝斜斜的倚靠在榻上,三千墨发披散在身后,神情慵懒的一手撑着侧脸,一手执着木质的书册。
榻下是一只精致的双耳鎏金香炉,淡淡氤氲的白烟,从香炉中不紧不慢的缓缓升起,围绕在天帝的脸侧,将他绝美的容颜衬的有些模糊。
“香香,你不乖了呢。”他放下书册,眯起细长的眸子,低声一笑。
“怎么不跟我商量,便私自跑回来了?”他挑起眉头,眸光微寒。
何香香死死的咬着唇,一言不发。
天帝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异常,他慢里斯条的起了身,缓步走到了她的身旁。
他探过身子,伸出修长的手指撩起她额间的碎发,在他的眸光不经意间瞥到她白皙脖颈上的红痕后,他嘴角的笑容凝固住:“你脖子上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高曦:嗨,想要生活过得去,头上总要带点绿~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上花开 1瓶;抱住小可爱~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吧唧~
*
第27章 高曦的底线
何香香听到他近乎质问的声音, 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声音微微有些结巴:“没,没什么……”
天帝伸出修长的手臂,按在她的肩膀上,一只手紧紧的扣住了她的下颌, 逼迫她抬起眸子看着他。
“香香,你从未对我撒过谎。”他侧过脸,薄唇覆在她的耳畔, 眸光微冷:“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香香的身子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她喉间苦涩, 顿了许久, 才缓缓答道:“是上官飘絮。”
“他强要了你?”天帝眯起眸子。
她原本带着淡淡红晕的脸颊, 瞬时间变得煞白无色。
不能让他知道,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让他知道?
若是让他知道她不干净了, 他就不会再喜欢她了。
“没有!不是,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连忙否认,语气急促:“我发现上官飘絮最近很古怪, 便有意想要试探他……”
一听到她提起‘上官飘絮’四个字,天帝的瞳孔猛地一收。
他甚至都忘记了继续追问她红痕的事情,转手抓住了她的掌心:“你试探出了什么?”
何香香见自己将话题成功错开, 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与此同时,还有一丝淡淡的失落悄悄的滑过了她的心头。
在天帝的眼中,上官飘絮似乎要比她重要很多。
“不知是何原因, 他似乎催使不动体内的魔气,如今犹如一个手无缚鸡的凡人。”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无声息的用指尖将衣襟往上掩了掩。
天帝微不可见的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的低声重复道:“犹如凡人?”
何香香点了点头:“他因为东海村饥荒□□的事情要去人界,但他似乎连御剑飞行都做不到,还要高…左护法带他。”
天帝踱步而行,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紧不慢的撵着指腹,似乎在思索什么。
宫殿中一时间寂静了下来,安静到何香香都能听清楚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跳声。
过了好一会儿,天帝走到榻边,从小格子中取出了一只精巧的小瓷瓶。
“稍后我会命潜伏在魔界的细作,给上官飘絮下一道生死战令。”
“届时不管他到底能否催动魔气,你将这药丸每日放在他的膳食中,连续放上三日。”他伸出温热的大掌,牵住她的双手,将瓷瓶放入了她的掌心之间。
何香香垂下头,眸子望着指尖余留的那点温度,微微失神。
生死战令,乃是魔界世世代代传下来的一个比试魔气的规矩。
魔界崇尚魔气强盛者,在他们看来,只有最强大的那个人才可以做他们的魔尊,带领魔界发展。
因此魔界每任魔尊并非是像人界的皇族那样,从子孙后代中挑选继承人,而是通过比试魔气,来选定新一任的魔尊。
不管是魔界的大臣官员,还是魔界的子民百姓,只要是魔界的一员,便可以随时向现任魔尊提出比试魔气的战令。
假如有人下了战令,魔尊就不可以拒绝,必须要选定比试的日子后,当众迎战,生死不论。
这个生死不论,指的不光是发起战令的那个人,同时也包括迎战的魔尊。
如果魔尊赢了比试,便可以继续当任,但若是发出战令的人赢了,那魔尊的位置便要易主。
想当初上官飘絮便是对他父亲下了生死战令,手刃了他父亲后,坐上了现在的位置。
“香香?”天帝将大掌扣在她的后脑勺上,俊脸渐渐靠近她的脸颊。
何香香被他微哑的声音唤回了神智,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天帝,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别过了头。
天帝爱穿白衣,喜熏龙涎香,他爱这世间一切清澈干净的美好事物。
她现在已经脏了,怎么能再污了他的白衣。
“好,我会寻到机会,将药丸放进去的。”她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
“你脖子上……”天帝又想起了此事,他皱起眉头:“是他弄的?”
何香香咬紧了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静一些:“我试图用酒水灌醉他,想趁机杀了他。”
“不过中途被人打乱了计划,他喝多了,而后就轻薄了我……”
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天帝却已经听懂了。
他扯开她的衣袖,在他的目光注意到她白净手臂上的一点朱红后,他似是松了口气。
天帝伸出手臂拥住她,带着丝丝温热的指腹,轻轻的抚在她墨色的发间,声音缥缈:“香香,相信我,我会让他为此付出代价。”
*
阮仙仙一行人回到客栈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橘光。
她和甄郝池比试之时,光是做那三道菜,便花了两个多时辰。
他们进了客栈,便看到了失踪一整天的何香香,她坐在大堂里,正牵着掌柜家的小舅子逗乐。
那小胖墩看见阮仙仙,笑嘻嘻的指着她身后的上官飘絮:“哥哥,这个姐姐昨晚上给你治病好辛苦的。”
阮仙仙一脸懵逼,转头望了他一眼:“治什么病?”
上官飘絮的脸侧微红,将头别了过去:“不知道。”
高曦手中拖着麻袋,看到笑容粲然扯着小胖墩肥嘟嘟小手的何香香,微微有些失神。
她的那双手,今早上还搭在过他的腰间……
他的娘亲曾经和他父亲恩爱有加,在他父亲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妾室后,他娘亲便心灰意冷的自刎在他爹面前。
没有人知道,他娘自裁的时候,他就躲在不远处的衣柜中,听着他们的争吵。
那一抹刺目的鲜红,带着滚烫的热度,溅了他爹一脸,也仿佛溅在了他没有温度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