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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2 / 2)

于知州面上的笑容绽放得更甚,连忙揖手道,“待娘娘下回来,微臣定为娘娘做向导。”


严烨侧目乜了一眼陆妍笙,皮笑肉不笑道,“娘娘再这么聊下去,接风宴怕是都冷透了。”


此言一出,妍笙也没有多想,便又教严烨扶着上了于知州备下的官轿,一行人复又往逍兴第一楼去。


听出严烨字里行间不对劲的唯有桂嵘一人,他抬起眼狐疑地看了一眼严督主,有些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是错觉么?师父方才那语气……怎么酸溜溜的??


☆、不臣之心


?翌日天刚亮,妍笙便教音素从床榻里拎了出来,梳洗妥当便要往何阳渡去登宝船。


这日天气极好,碧波映衬蓝天,澄汪汪的一片,当真是水天一线。淮河是大运河,可谓大梁的黄金水道,漕运往来离不得。立在渡口上望过去,远远便能看见码头上赫然矗立着一尊庞然大物,船头高高昂起,船尾翘起极高,上上下下足有六层,船首雕刻大蟒面,狰狞骇人,两舷有大鹏浮雕,恢弘大气,气派如山。


陆妍笙果真成了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望着大宝船怔怔地出神。从前便知道大梁的皇室最讲究排场,却不知讲究到了这份儿上。


玢儿在一旁搡她的肩膀,也是兴奋得不行,雀跃道,“娘娘,您说这艘船这么大,人坐上去是哪样的景致啊?”


妍笙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心道你问我我问谁。


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三人回过头望过去,只见一个十四五的少年朝着她们走了过来,一身的厂臣装扮。妍笙微微眯了眼,自然一眼认出这是小桂子桂嵘,严烨最心腹的好徒弟。


她对桂嵘没什么好感,大抵是因为上辈子那封赐死她的诏书是他来宣读的,她在内心深处将他也视作了害死自己的凶手之一,是以重生过后也没有给过桂嵘好脸色。


小桂子领着几个厂臣朝她们走过来,待走近了,方给妍笙揖手行礼,恭敬道,“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


陆妍笙淡淡嗯了一声,侧目朝四下里张望一眼,并没有瞧见严烨,便随口道,“厂公呢?”


桂嵘弓着身子回她,“回娘娘,师父还有些事得料理,特地命了奴才来伺候娘娘先登船,他老人家随后便到。”


她挑起左边的眉毛,几乎脱口而出,“厂公还有什么事要料理?”问完便又后悔了,严烨的身份特殊,这回出宫指不定还领了太后的其它旨意,她不该有这么一问,因又话锋一转道,“罢了,还请桂公公领本宫登船吧。”


桂嵘应个是,忽然又抬起眸子看向妍笙,问道,“娘娘过去没乘过船吧?”


妍笙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却也只是颔首,朝他回道,“并不曾坐过船。”


小桂子却裂开嘴笑起来,一张白净稚气的脸上绽开一副大大的笑颜,他伸手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香囊,给陆妍笙递了过去,笑道,“娘娘是头回乘船,大淮河里浪去浪来的,指不定会教您晕船受累,师父特地给娘娘备下了这个药囊,里头的几味药材都是专治晕船的,娘娘戴在身上,必有用处的。”


陆妍笙有些怔忡,只讷讷地从他手里将药囊接了过来。


桂嵘这才又朝她恭恭敬敬地比了个请,伸手指向大宝船上放下来的木梯,神色恭谨道,“恭请贵妃娘娘登船——”


玢儿同音素便一左一右,搀扶着陆妍笙一步步上了木梯。上了甲板,只见周遭尽是佩刀的厂臣,满面威仪玄衣华服。桂嵘在后头跟上来,领着三人和一众宫娥到了后船舱,里头亮堂宽敞,珠帘垂下随风微动,摆设竟同她入宫前的闺房极其相似,椅子桌子皆是质量上乘的花梨木,奢侈到了极致。


陆妍笙新奇不已,立在舱中央环顾四周,讶然地笑道,“船上同地上也没什么不同。”


桂嵘在她身后揖手,笑道,“回娘娘的话,师父怕您不习惯,这处舱房是特意照着您沛国府的闺房布置的。”


她面上的笑容骤然一滞,好半晌方才低低道,“难为厂公这样有心,还请桂公公替本宫带话给厂公,教他费心了。”


小桂子正要开腔,却见舱门的珠帘外头走过来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背脊笔直,修身玉立。那人打起珠帘走进来,朝立在舱中央的陆妍笙躬身揖手,“臣给娘娘请安。”


妍笙侧过眼看向他,见是严烨,不由整个人都有些不安起来。这股不安来得莫名其妙,可就是教她没法儿忽视。她脚下的步子朝后退了一步,吸了口气方才说,“厂公不必多礼。”


严烨这才应了个谢,缓缓直起了身子。他抬起清冷的眼淡淡环视一周,悠声道,“臣只去过娘娘的闺房一次,只隐约记得个大概,若有什么不周,还望娘娘多包涵。”


这人忽然这么客气,倒教她万分不好意思起来。能这么为她着想已经是难得了,她心里是感激的,那里还会有什么不满意,妍笙有些无措,搓了搓手朝他尴尬地笑笑,“厂公言重了,您这样尽心,我哪里会有什么不满。”


严烨有略微的讶然,眉宇微微蹙起,朝她揖手道,“娘娘,臣惶恐,如何受得起您一个‘我’字。”


陆妍笙也觉察到了自己方才的失言,只悻悻地笑道,“本宫省得了,无论如何,还是谢谢厂公。”


这回倒是他觉得有些稀奇,这丫头在他面前张牙舞爪惯了,乍一见她这样腼腆,倒令他感到新鲜。严烨勾起唇角,森冷的眼中也浮过一丝笑意,又朝她道,“要起帆了,臣陪娘娘去外头看看?”


她略想了想,接着便颔首应了。严烨因上前极为自然地托她的手,她也难得地没有推脱抗拒,兀自任他牵着出了舱房。掌心里的手那样小巧精致,柔软而温暖,他握着那只手,只觉有丝丝的暖流顺着掌心流遍全身,说不出的适意。


两人上甲板时,将巧见十二道大帆扬起来,淮河上的风比任何地方的都更大更猛,大帆在风里猎猎地响,一道翻飞起来的还有严烨曳撒的袍角,他的五官深刻如白玉,临水而立,有种说不出的风华气度。


妍笙朝他看过去,脑子蓦地想起“临江仙”这三个字。当初始终不大理解这个词牌名,此时将这三个字同严烨放在一处,竟觉得格外适宜。


淮河的水澄澈得像是一片明镜,在阳光下反射出绚烂的光芒。她侧目定定地看着严烨,在阳光的照耀下,他浑身都像是能发光似的,耀眼夺目。妍笙朝他走近一步,河风吹扬起她耳后的青丝,丝丝缕缕拂过他的手和颊,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妍笙仰头看着他,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忽而低声道,“厂公能否回答本宫一个问题?”


严烨的眸中划过一丝流丽的光,他垂着眼看她,半眯了眸子微微蹙眉,“不知娘娘有何示下?”


她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眸子晶亮亮的,朱红的唇一开一合,朝着他的耳畔一字一句道,“厂公毒害圣上,坐观文臣武将两党相争,可是有——不臣之心?”


耳旁的风声呼啸而过,陆妍笙的声音轻柔娇弱,却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地传入他耳中。严烨微抿的薄唇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迷离的眸子深处却是冰雪一般森寒,他垂下眸子看着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一片的坦然,含笑的眸子从未有过地坚定,直直地看着他。


严烨清冷的眼微微眯起。


陆妍笙这个女人,似乎永远学不聪明,又似乎永远都太聪明。他端详她良久,忽而一笑,疏风朗月一般,修长如玉的食指竖起来在唇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柔声道,“娘娘,这样的玩笑不好笑。”


她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双眼里读出一些东西。然而没有,什么也没有。严烨把所有的心思掩藏得太好,根本露不出任何破绽。


严烨当然知道她在试探自己。他的道行比她高深了几百年,她的这点小心思如果都看不破,恐怕他早死了几千次。与此同时,他又感到一丝诧异,诧异自己竟然没有丝毫的恼意。


他心底暗自嗟叹,自己对陆妍笙似乎永远都有消磨不尽的耐心,她在他心里似乎与别的人有些许的不同,尽管只是轻微的一点,却仍是教他感到惊讶。


她被他的目光看得一怵,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似的。这时船已经开动了,虽然缓慢,却仍是教头回坐船的人感到了不适,譬如说陆妍笙。她捂了捂心口,只觉胃里似乎在翻江倒海,一股股地顺着喉管要往外冒出来,一阵儿一阵儿的。


严烨也觉出了一丝不对头,垂着眸子凝视她愈发苍白的小脸,在刹那间明白过来,因上前走近几步,格外自然地伸手抚了抚她的背脊,蹙眉沉声道,“小桂子没有把药囊给娘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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