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 易南淮还以为自己重生了第三次。
他现在的状态就像是处在一个似醒非醒的梦中,梦中在进行着一些事,而那个主角好像是他, 但那个主角如果是他, 现在这个旁观者又是谁呢?
先是他被逐出师门的那一段,易南淮跪在屈狂子座下, 大殿里聚集了整个知北门说得上话的人,他们在商讨怎样处置易南淮, 易南淮记得当时的自己是十分信任屈狂子的, 不管出什么结果他都认。
因为他知道屈狂子肯定会为他周旋, 毕竟当时的他自觉魔修的身份暴露了,怪来怪去还要是怪他自己,明明这是最该小心翼翼遮掩, 一辈子遮掩的事,为何他会不小心在大庭广众暴露出来。
易南淮觉得自己的一半在经历着早已被他抛到脑后的陈年旧事,一半却像个局外人一样抱着手冷冷地在一旁观察,明明这个场景在上辈子是那么凝重, 现在的他却觉得有些荒诞。
屈狂子必须要拿出一个令整个藏元界都信服的说法,毕竟魔修是他的亲传弟子,包庇魔修, 这是大罪。让一个魔修成为藏元界第一势力的亲传,还隐藏了那么多年,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灾难,这个消息, 让所有的修士都忍不住颤栗起来。
一个魔修,拥有如此高的身份,还潜行了如此之久,他是不是在酝酿什么毁天灭地的大阴谋?他是不想盘踞整个知北门,然后屠戮天下人?毕竟知北漠淮是公认的会继任屈狂子掌门的位置人。故而所有人都因为此事变得战战兢兢,集合起来逼迫知北门为这个事给天下人一个说法。
知北门犯不起众怒,要维护知北门的权威,把知北门从这件事摘出去,屈狂子在整个知北门和他之间会选择放弃他,易南淮一点儿也不奇怪,甚至十分能理解。
当能力不足以抗拒天下时,如果他在屈狂子的位置,他也会做一样的选择。况且屈狂子已经帮他争取了最大的方便,只是逐出师门而已,而不是替天行道。如果不顾念情谊,就该选择后者,那样知北门将会获得最大的利益,大义灭亲,藏元界对知北门的推崇将会更上一层楼。
但是屈狂子选择了顾忌师徒情谊,以他从未做恶事为由,赔上整个知北门的名誉为担保,为他争取了不受十九大势力的联合讨伐。
在他不为恶之前,十九大势力不可先动他。
这已经仁至义尽了,易南淮对知北门和屈狂子一点怨念都没有,但是现在这个感觉是怎么回事?
作为旁观者的自己有种近乎冷漠的清醒,但深陷旧时场景中的自己心中却升起不忿。怨恨天道的不公,怨恨师门弃车保帅的无情,怨恨天下人毫无理由的责难,凭什么他不曾为恶却要承受所有人的恐惧与憎恶。
并且,易南淮感受到了一个隐隐约约,从远及近,忽近忽远的声音在引诱他,你看,你看,这世道多么不堪,这人心多么丑陋,你不想报复他们吗?你是魔修啊!你是魔修啊!为祸天下才是你该做的,为何要压抑你的本性,撕裂他们,撕裂他们,用他们的血来洗净你所承受的不堪……
忍不住了,易南淮觉得发出这个声音的东西应该脑子有点问题,用这些乌七八糟的话来引诱他更是智障。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很清楚魔修和恶人就是两个概念,他毁灭世界不是因为他是魔修,而是因为他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思,看着又脏又烦,特别是那个搅浑水的天道。如果他想毁灭世界,就算他是道修他也会这么干!
并且他隐隐有感应,他毁灭了藏元界会对天道造成打击,这让自觉被玩弄的他觉得有那么点意思。
现在易南淮已经明白了他自己的处境,应该是在一个幻境中,就是不知道这个幻境被设置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幻境的技术含量还是很高的,最起码在易南淮平生所见中位居上游,但这个幻境太古老了,放在一直走在修真界各项法门前端的易南淮眼里,就显得都不是那么合理。
如果换做易南淮神识低几个档次,自我认知模糊一点,兴许他会被这个幻境引诱,但是偏偏他是一个极其理智的人,神魂又强大,故而面对幻境中的自己,平白生出的毫无道理的忿恨,他觉得有种说不出口的尴尬,这一尴尬,就将他从那种似梦似幻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原来那种好像在旁观不是自己的自己经历早已尘封的旧事的分裂感也消失了,没有急着暴力突破这个幻境,易南淮一边注意这幻境中事态的走向,一边开始研究这个幻境。
幻术是易南淮那一堆随手研究研究的法门中的一个,易南淮只要觉得什么有用他就修习一点,觉得什么有趣他也会燃起研习的欲望,巧合的是,修真界的大多法门都很有用,不管是炼丹、炼器、符纹、幻术还是驯兽,这就导致了他觉得什么都有必要懂。
按照易南淮的性格,既然都学了,那就干脆学得精一点,于是不管在那个方面他好像都是大师级,当然,为了达到这个程度,易南淮努力了很多,整个藏元界也不见得再有一个像他那样肯全心全力钻研也敢涉及那么多方面的人,当然,这一切的确是建立在他令人望尘莫及的天资上的。
但是,天资归天资,也要懂得用不是吗?修真界本就是人杰地灵的存在,天资这种东西没有最卓绝,只有更卓绝,但是易南淮目前只有一个。
古老的东西,也许在现在看来,有些地方显得有些低幼,但是里面更多的是今人不曾了解的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