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遥浑身僵硬,右手抵挡着霁涯的动作,直接拆了几招。
蔺沧鸣回来时就看见两人欲拒还迎欲罢不能欲言又止的诡异画面,崔遥像在酝酿说辞,推拒间警告霁涯道:崔某无碍!
霁涯的视线越过崔遥,没有半点惊慌,悠哉地放开了崔遥的手腕:断了两根肋骨,又伤了肺,你确定能撑到芜沼?
你管他做什么。蔺沧鸣有点发堵,知道霁涯是在检查伤情,但还是不悦地拉下脸,从崔遥身后经过顺手把他拽出几尺远去。
崔遥一脸莫名地站稳,咬牙道:你们也去不成,崔某不干涉你们已是退步,你们却要来干涉崔某公务。
这怎么算干涉呢,你给我们当向导,我们给你做免费保镖。霁涯笑道,又偏头对蔺沧鸣小声解释,他们既然把尸体扔进芜沼,我们去盯个梢,想必能见到傀师的人,老大怎么说?什么时候来?现在傀师已经在针对我们,拖得久了只怕危险。
蔺沧鸣用余光瞟着霁涯一开一合的唇,心不在焉地说:巧了,他有事来修真境,天亮就能到寿河镇。
这么巧!霁涯闻言喜道,没准儿能一锅端了傀师,之后咱们再去沉沦呸,话不能早说。
崔遥听着两人话意,故意模糊了关键信息,但似乎是找了个厉害的帮手,他正要说话,霁涯拽了拽蔺沧鸣的斗篷,蔺沧鸣就直接向他扔来一个药瓶。
带我们去芜沼,就算你还上人情。蔺沧鸣说道。
好。崔遥深吸口气又吐出去,打开药瓶里面还剩三枚上品灵药,他差点又说择日再还,结果见蔺沧鸣正低着头和霁涯传音讨论着什么。
霁涯抿了抿嘴笑起来,不经意地拂平蔺沧鸣斗篷上的毛领,把那些柔软的绒毛都压往一个方向,反射的光泽细腻均匀,看着总算舒服下来。
崔遥暗自咽下一枚伤药,不禁腹诽这麻烦的人情还是到此为止算了,默默把药瓶装进乾坤袋。
芜沼周围瘴气环绕,扭曲的老树缠满藤条,黯淡的月光透过灰褐色的叶片缝隙,把地面晃成一块块支离破碎的镜子。
崔遥带两人御剑上山,到达芜沼时已经后半夜,枯木长在泥泞的土地上,水田鼠从潮湿腐烂的空心木桩里钻出来,皮毛沾满泥浆,像个刺猬一样从崔遥踩着的剑身下窜过,崔遥升起些御剑高度,又险些被上方的枯枝撞到头。
小心,这些老鼠和蛇都是有毒的。崔遥抬臂拦了一下,示意身后霁涯和蔺沧鸣注意,枯树里大多有蚁巢,不要太靠近,还活着的树上寄生的藤蔓能捕食动物和人,惊动一个整片树藤都会醒过来,跟紧崔某警惕周围,有危险崔某会断后。
霁涯认真把崔遥的嘱咐记下,他越过暮灵山时还真没经过沼泽,地形复杂,蔺沧鸣的鸦群化成凝实的黑羽,像一朵轻薄的乌云载着两人稳稳跟在后面。
这种地方,尸体扔进来不消片刻就被吃干净了。霁涯低声道,他们倒是选了个毁尸灭迹的好场地。
蔺沧鸣面具下的眉眼聚起冷怒:能建起纵生塔,傀师早就丧心病狂,眼中毫无人命的重量了。
他愤怒之余又不明白,张伯昀口中的傀师不失正气手段柔和,对闯进家门的小孩只是在头上放个花藤警告一下,到底为何会变得残忍无道,傀师到底找到了什么答案?
御剑飞在前面的崔遥职业病似的不时安抚一句注意安全,在芜沼他也要集中注意,听见蔺沧鸣说话才想起来这两人或许都比他修为更高。
难得,有如你们这般的高手也会在意凡人的性命。崔遥回了下头感慨,崔某见过不少前辈同僚,凡人的一生和他们比起来好似猫狗,他们或许不会随便取人性命,但也绝不会为此难过激愤,作为修者只修自己的道,视而不见天下人的道。
崔大人之前还看不惯我们。霁涯笑眯眯的说,但我们也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好人,崔大人可别失望。
有感而发罢了,若你们行事偏斜,崔某仍要阻止。崔遥弯腰从一片垂落的枯藤下钻过,目光落在树上想等蔺沧鸣和霁涯安然通过,却忽地注意到树干上一抹亮色,等等!
是长命锁?霁涯踩着鸦羽轻轻一跃,并指一划放出佩剑踏上,看见树杈一堆枯草里放着块白色布料,上面还有发黑的银饰。
大概是被鸟衔来筑巢了。崔遥捏起长命锁,掐诀施术在银饰上一划,老旧的饰品绽出一点白光,萤火般飘飘摇摇地往远处飞去,他见状一喜,长命锁的主人还活着!
越往芜沼深处便越不好行动,霁涯落回蔺沧鸣的鸦羽上,碰了碰他的胳膊道:清下场。
蔺沧鸣反手压住霁涯的肩膀,催动鸦羽在半空带起一串飘落的阴影,绕到崔遥前面道:我开路,跟上。
崔遥微微一怔,只见蔺沧鸣单手一挥,洒出一蓬星星点点的火苗,幽蓝在树藤丛生的沼泽里扩散开来,四周宛如鬼域,悄无声息的烧出一片空地。
没了挡人视线的障碍,只见不远处一块狭窄的泥地里蜷缩着一道人影,那人踩着一截枯树的断面,半个身子倚在歪扭的树干上,手里还握着根枯枝,已然奄奄一息。
醒一醒,撑住。崔遥剑如流星疾闪过去,轻声喊道,检查他的伤势才发现他右腿及膝断去,胸口血肉外翻露着白骨,连骨架下的齿轮都清晰可见,当下握紧了拳头强忍怒意安抚,没事了,执法堂会救你离开。
那人还是少年模样,衣衫褴褛,也就十七八岁,迷迷糊糊的醒来,喃喃道:救我我不想死,好疼啊
蔺沧鸣靠近了蹲下,仔细看了看,不知道多少脏器被替换成了偃甲。
霁涯听他喊疼,也有些于心不忍,别过眼叹道:有合适的药吗?
蔺沧鸣试探少年的脉搏后摇头:他承受不住灵药,赶快送医吧,还有救。
别怕,崔某这就带你回家。崔遥自乾坤袋里拿出件外衣给少年披上,把长命锁给他看了看:小兄弟可是张平?这是你的东西吧,你的妹妹张燕还在等你。
张平听见张燕的名字,愣了一下,眼神终于聚起一点光彩,虚弱地抓住了崔遥:您是执法堂的大人吗?我妹妹还好吗?
是,榕城执法堂总捕崔遥,有令牌在此,小兄弟不用紧张。崔遥把腰间令牌取下给他看了一眼,抱起张平转头对蔺沧鸣道,崔某已带你们前来芜沼,救人要紧崔某先回,你们自便吧。
等等。蔺沧鸣拦住他,我还有话要问他,我载你们去医馆。
多谢阁下义举。崔遥此时也不客套,刚要将张平放到鸦羽上安置,一枚雪亮的飞刀倏然从两人中间掠过。
崔遥不得不抱着张平和蔺沧鸣各退一步,飞刀在空中转了个弯儿,霁涯抽出佩剑挡下,剑身却在一瞬间便裂开细纹。
有高手!各自小心!霁涯直接化出藏虹,并起食中二指一抹剑刃,碧色剑影瞬息化成无数细碎剑芒,如青竹翠叶般卷向飞刀,将它寸寸削掉。
蔺沧鸣,你连蔺家正道的风骨骄傲都扔到九霄云外了吗?蔺庭洲直到死前都拒绝将还念草交给我们,可你却将自己送上幽冥阁。控制飞刀的人在暗中现身,踏在空中如履平地,正是傀师的助手。
崔遥闻言诧异扭头,难以置信道:蔺家?蔺家公子没死?
蔺沧鸣脸色一白,随即恨怒一并升起直冲天灵,蔺家烧起的熊熊烈火和漫天箭雨又出现在眼前,他抽出火铳凌空一甩扣下扳机,三枚弹药直接封死傀师助手周身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