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见于玖姑娘。蔺沧鸣不着痕迹地闪出鸨母热情的招待范围,把霁涯挡在背后,直说来意。
鸨母面色不变,只是伸手引向一个方位笑着道:于玖姑娘在等了,二位公子快去吧。
啧。蔺沧鸣和霁涯靠着墙边避过人群聚集的大堂上楼,蔺沧鸣低声抱怨道,罗裳门就没正经地方吗。
也不是所有交易地点都设在青楼,据说眼线会根据买家形象推荐不同的接头人。霁涯又把折扇拿出来装起了斯文公子。
蔺沧鸣听着不顺耳:给你推荐青楼正合你意了?
怎么会,我这是基于人多眼杂便于浑水摸鱼的邪派思想。霁涯一本正经的解释。
蔺沧鸣不想理他,敲开房门之后一伸手,霁涯把画像递了上去。
这位公子是想寻人对吧。罗裳门的情报负责人看起来颇为严谨认真,敝门的标准时限是三天至一月,其他详细规定公子可先查看此书。
多谢姑娘。霁涯接过于玖递上的薄册子在桌边坐下,翻到最后价格表,发现罗裳门做这事儿太系统了,根据失踪时间地点门派职业,不同情况的收费标准列的清清楚楚。
但他们只有一幅画像,难度排在第二位,第一是连画像都没有,还要罗裳门帮忙按描述默写。
你人都来了,这钱你出?霁涯端着册子感叹,又把价格页面转给蔺沧鸣,我去见趟胧姑娘,花点水果钱,却相当于帮你省了一枚上品灵石。
蔺沧鸣心想你让我跟来就是这个作用吗?他接过册子扣在桌上,把画像递给于玖记录一份:我们要找到此人的所有讯息和现在位置,越快越好。
可以,这两张传音符请二位收下,定金五枚上品灵石,余款根据我们能提供的信息量会有调整,若无法查出任何讯息,我们会将定金全额退还给您,您若同意,请在此处签名,化名亦可,敝门承诺绝不会透露二位身份。于玖抬手一晃拿出份契约放到桌上,您可以慢慢看完,请用茶和糕点。
霁涯听着如此规范化的服务,又想起他刚加入幽冥阁时搞得合同诈骗,忽然意识到不对,站起来低头凑到蔺沧鸣耳边:我要入幽冥阁的时候,你是不是联合堂主骗我来着。
没错。罗裳门在买卖口碑上挑不出什么毛病,蔺沧鸣也字多不看,直接随便签了个假名纪海,轻飘飘地瞅了眼霁涯,是我让堂主安排你种地的。
心机上司坏得很。霁涯不出所料地哼道。
蔺沧鸣有点愉悦,大方地交了钱,两人又听于玖说了点注意事项,这才离开翠莺楼。
霁涯难得爽快地指了个方向:我住海瑶客栈,既然你来了,我就换间上房,也请你一次。
我是不是该画一幅霁涯慷慨解囊图裱上?蔺沧鸣斜睨他道。
倒不至于。霁涯摸了下鼻子,上前一步和蔺沧鸣并肩走在街上,头顶的灯火不再是单纯的色彩,霁涯从蔺沧鸣脸上看见倒映交织的冷暖,他用指尖碰了碰蔺沧鸣的面具,做完这个一直想做的动作就笑着问,总带着这个,不难受吗?
蔺沧鸣放慢了脚步,和霁涯拐入一条小路,树丛清凉的气息传来,他半晌后才低声道:我没有选择。
现在我知道你的身份了,你可以在我面前摘。霁涯提议,我不太了解阁主,但他对我敌意深重,想必是很在乎你的安全。
你知道我为何不喜欢靳笙吗?蔺沧鸣忽然问道。
为什么?霁涯顺着他的话问。
我那天说的也算是实话。蔺沧鸣说,我不知在蔺家救我的人是谁,理智上我现在也不能确定是你我一直逃,不知走了多远,一直逃上山去,在一处悬崖前见到一只黑豹,我当时心神已乱,竟直接跳下崖去,却不想被黑豹咬住袖子,挣扎间和他一起掉了下去。
霁涯道:是这样吗,我还以为是你救的他。
蔺沧鸣没太去想他是怎么以为的,继续道:掉下去后我才清醒过来,那时我已不想再看见有人死去,就抱着他垫在了他身下,想让他活下来。
霁涯:呦。
蔺沧鸣:你别说话。
霁涯看他露出一点无奈来,总算不那么沉重了,才伸出一根手指压上双唇。
落地的时候我就昏迷过去,现在想起来必然是靳笙用灵力护着我的,否则以我当时的练气修为,摔下去绝无活路,但当时我只以为是幸运,还在崖底发现了秘境。
黑豹寸步不离的跟在我身边,我看不出他的身份,只当是有些灵气的普通野兽,就什么话都对他说,大到蔺府机密,小到书院冲突。蔺沧鸣伸手按着眉心,满脸写着后悔,我没有人可信,就去信一只黑豹,他常常为我带来秘境中的灵药,我也毫不怀疑,连送来一条可疑又恶心的虫子我都吃了下去。
霁涯心想那你可挺有决心的,安慰般拍拍他的后背。
直到我离开秘境的前一天。蔺沧鸣咬了下牙,我一直以为的黑豹化成人形,坦白说他是受幽冥阁主之命前来保护我,我说的那些话他都当做任务回报给了幽冥阁主,那条虫子也是幽冥阁的蛊引,让我和他回幽冥阁。
然后就是你拒绝了,跑出秘境被人追杀,被霁霞君救回玉霄派吧。霁涯此时也深感同情,他想想如果哪天树洞突然活了,还把自己倒出的黑历史复制给别人,他也很难面对这个树洞。
其实吧,你也没对人家说这是隐私,不能汇报?霁涯试探着问,他又想想靳笙那脑回路,估计是觉得能对他说,那算什么隐私秘密。
蔺沧鸣恼羞成怒道:你会觉得一只豹子能说话吗?
霁涯:还真是。
我至今也不敢确定阁主是不是别有用心,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算计。蔺沧鸣叹了口气,他想起前世幽冥阁对他的追杀,嘉鸿真人严氏能等我元婴期再炼还念草,就算阁主不为还念草,我也不得不怀疑他是为了练九冥玄阴火,酆都宴,甚至其他任何东西。
那你就这么相信我吗?霁涯笑眯眯地问他。
蔺沧鸣瞥了他一眼,又不说话了。
霁涯和蔺沧鸣散着步回了海瑶客栈,他兴致满满的换了个房间,不止窗户浴间齐备,还有个小厨房。
窗台上摆了几盆花,屋顶垂挂下来一个镶金边的远镜,霁涯把窗户推开,试探着拧了拧,把远镜拉长放在右眼前,清晰的看见了城外夜色下波光粼粼的海滩。
还真贴心。霁涯放下远镜笑了笑,他用明神破虚也一样能看得清楚,但偏要喊来蔺沧鸣摘他的面具,把远镜怼到他眼前。
蔺沧鸣几乎露出些手足无措,没了面具就像暴晒在阳光下的水蛭,反射性地收缩蒸发,他暗骂自己一句,何时居然要倚靠面具这种自欺欺人的东西,他明明在万窟崖时都能放出狠话。
别动,我还没去看过海,明天一起去吗?霁涯弯着手肘压在蔺沧鸣肩上,举着远镜,笑意里带着无法拒绝的柔和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