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页,这个名字如今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 但是在当初这个名字传遍了十二王朝大地。那是当时赫赫有名的第一炼器师。后世传说中名为金乌的神弓就是他走遍十二王朝大地穷尽一生炼出来的, 那是一把仿造于上古落日神弓的长弓。在金乌长弓被锻造出来的时候,百里之内可见金乌的虚影腾空而起。世人只知道金乌弓是仿造落日神弓,唯有闻人九知道其中的秘密。沈页打造金乌弓, 并不是为了重现落日神弓的辉煌, 而是而是一个更加疯狂的构想。他要引出那把包裹着无数神秘色彩的落日神弓。世人口耳相传的神话其实隐喻着那些遥远纪元中的真正历史。如果说古帝在混沌纪元的时候,就是那天上主掌苍生的太阳,那么使古帝陨落的那把落日长弓便是真正射落了烈日。在遥远的,如今被重重掩盖, 只残存在各种遗迹画像, 远古破碎空间中的历史里, 落日长弓的身影反复出现着。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王城毁灭,古帝陨落。落日长弓, 在混沌纪元那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弑杀中, 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而这样的一把长弓,遗失在了万仙纪元终结之后。沈页, 他的便是想要引出这样一把长弓。《三玄皇图》的拓印之所以就能够成为一件极其厉害的法器, 那是因为到达皇图这个层次的古老神物, 本身的存在就近乎一种法则,因此会与它自身的影像在冥冥中产生一种呼应。沈页推测,既然落日长弓在一次次的弑杀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那么它的存在应该与《三玄皇图》差不多。如果能够造出一把与传说中的落日长弓极尽相像的长弓,那么就有着一定的机会得到那一丝冥冥中的感应,从而找到那一把在混沌纪元和万仙纪元中,反复出现的神秘长弓。如今想起来,沈页应该那个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古帝埋骨之地的异变了。那时候,闻人九问过沈页,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地想引出落日长弓?我想证明一件事情。沈页这么回答。在沈页告别,独自开始打造金乌长弓之前,他们一起进了一个与混沌纪元有关的秘境。在地底深处的岩洞,岩壁上刻画古老的壁画。沈页举着火把,照亮壁画的一处。那处壁画上,是一名背对着众人,提着长弓行走,走向一根连接天地的石柱的人。壁画上,那人穿着长袍,带着斗笠,遮蔽了面庞。手中提着那把在混沌纪元与万仙纪元壁画中反复出现的金乌长弓。闻人九与沈页之所以会成为好友,是因为两人一起研究古氏十八多年。沈页明面上是一名无所归属的炼器师,实际上却是九玄门隐匿于暗中的长老,他穿着黑色的长袍行走十二王朝。而闻人九因为获得业火,也掌握了不为人知的线索。两人研究了许多关于混沌纪元和万仙纪元的琐碎历史,最终寻找出了混沌纪元中,古氏十八里,最神秘的那一支到底是什么。那是被称为朝歌百里,牧之东陵的百里氏。他们推测,落日弓应该一直被百里一氏的人掌控着,在绝大部分弑杀古帝的时候,由百里一脉的人带着落日弓参与计划中最危险的一部分。但是有一点比较古怪的是,几乎所有壁画与残存的记载中,持落日长弓的人,形象都高度地一致。长袍,斗笠,消瘦。不过壁画中,持弓人的形象贯穿的时间线实在太长,从混沌纪元一直到万仙纪元终结,都有着他的存在。因此他们一直认为,那应该是百里一氏的特征。然而,那天沈页举着火把,照着壁画上的身影的时候,却开口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猜测:他认为,从头到尾,持弓人都是同一个人。而且而且他可能没有死。沈页举着火把说,火焰落在他的眼里,就像跳动的疯狂。对于沈页的前一半猜测,闻人九虽然没有表示同意,但也没有出声反驳事实上,越是研究越是追查,连他也隐隐约约存在着这个怀疑。壁画人物形象的一致的确可以用百里一氏的标志来解释。但是,只要亲眼见过那些壁画的人,就会感觉到,那道身影上带给人的那种那种独一无二的感觉。孤独,漫长,前行。在所有壁画上,持落日长弓的人,都会给人这种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将所有的壁画画上等号。只是壁画所跨越的时间实在太长,所以让人不敢相信这种感觉。这个猜测已经够疯狂了,沈页剩下的那一半猜测,却更加疯狂。他居然觉得持弓的那名百里没有死。既然他能够从混沌纪元走到万仙纪元,那为什么不可能在如今的纪元里,他也存在着?沈页如此说道,他掌控着落日长弓,那是真正的射落过金乌的长弓。上古金乌的魂魄附着在长弓之上,那把弓就是金乌。而金乌那是传说中的不死鸟。持弓的人,很有可能也是不死的!沈页如此说道。他比闻人九更加敏锐,在那时候就感觉到了有什么汹涌的不可逆转的东西正在翻卷而来,因此一直有着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焦虑。你发什么疯?那时候,闻人九看了壁画半天,干巴巴地说道。九玄净出疯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沈页笑了笑,说道。那天以后,沈页开始穷尽一生打造金乌长弓。最后,长弓打造出来了,沈页也不见了。金乌弓炼成的最后一个环节,是闻人九亲自为沈页护法的。他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当初金乌弓成的那天发生了什么的人。金乌的虚影腾空而起,万丈雷霆灌空而下,恐怖的,冥冥中的威压翻卷而出。闻人九被雷霆重伤,顶着雷霆前往炼器之地中心的时候,他只看到已经关闭的空间通道。然后沈页就消失了。闻人九不知道沈页的尝试是什么结果。到底,他是不是引动了不知失落于何处的落日之弓,又是否见到了他猜测的那位并没有真正死去的百里。后来业火失控,他被九玄门镇压在山门之中,逐渐重新控制住了业火。但是,关于沈页的猜测,关于壁画中的百里,一直困扰着他。然后有一天。我姓百里,单名疏。消瘦的青年站在门外,轻声说道。闻人九忽然地就又想起了曾经与沈页一同见过的那么多壁画,壁画上,持弓的人走过人群,走过长街,走过王城,孤独的背影贯穿着纪元的兴盛与终结。见过百里疏之后,闻人九找到了易鹤平。但是易鹤平什么也不告诉他。哪怕他修为比易鹤平高也奈何不了这个人。九玄门的人,的确全都是一些疯子。为了一个猜测穷尽一生打造一把弓的沈页是疯子,如今的九玄掌门易鹤平是疯子,当初提出青冥塔勾连的关岭是疯子,外面那三个一句我是九玄弟子什么没问就来闯这种地方的人也是疯子。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是正常的。想着这些久远的事情,猜测着如今九玄门大师兄的身份,闻人九抵挡着古帝的威压。忽然地,他脸色一变。只见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起来,变得极其不稳定,似乎空间通道即将崩溃。空间通道是依托京陵台打开的,如今通道出现问题,显然外面的京陵台有变。闻人九闷哼一声,反手一掌拍在了开始呈现混沌状态的空间通道中,咬着牙在抵抗古帝意志的威压的同时,强行稳定这个空间通道。在闻人九压力骤增的时候,京陵台外。贺擎川的重刀插进地面,他单膝跪倒在地,鲜血从口中咳出。黑斗篷提着那柄黑色的刀站在不远处。从动手开始,贺擎川虽然不占上风,但是依托着关之羽他们以身为阵的阵法,却能够强行拖住黑斗篷。但是在贺擎川的视野中,阵法的一块正缓缓地暗淡下去。阵法被人破了一角。正是因为阵法忽然破了一角,魔气骤然高卷而上,侵袭向被业火笼罩的京陵台。贺擎川抬起头:不止你一个啊他嘶哑着声说,握着刀的手,手指缝间开始流下血来。黑斗篷没有出声,黑刀微微倾斜。在湘潭湖翻滚着的黑雾之外,昏沉沉的湖岸边,之前贺擎川为江戈简单堆起的土堆不复存在。贺擎川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嘶声笑了起来:你们动了那家伙的墓啊刨人坟的事情,你们也做得出来?他的声音似乎很稳定,但是下一刻。重刀霍然拔出,贺擎川猛然跃起。谁让你们动坟的!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依旧为我九玄激情打call第143章 以身为阵贺擎川和江戈关系并不好, 互相看不顺眼, 在宗门的时候,天天打架。砍过刀, 骂过架, 满面怒气地吵过,伤胳膊断腿地打过。恨不得亲手把对方弄死得了。但是怎么吵,怎么打, 都是他们九玄门自己的事情。什么时候, 九玄门的人轮得到别人欺负了?!什么时候,九玄的坟能够让别人刨了?!谁让你们动坟的!贺擎川怒吼起来,腾跃而起,重刀刀光漫天遍野地爆发开, 一瞬之间, 天地中仿佛只剩下了怒吼, 只剩下了刀光。然而黑斗篷只是沉默地站着,沉默地看着, 沉默地听着。任贺擎川的暴怒如狂风般肆卷而来。大山崩塌, 大河倒流般的声势,耳边尽是暴烈的刀锋带起的风声。刀光如同星河俯冲而下, 数以万计, 势如狂潮, 声如狂龙。刀光倾倒,黑斗篷抬起头。是啊他轻轻地开口,声音空洞飘忽。又是什么时候, 我们居然该被驱逐出这片土地!最后两个字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像是平地里炸响的惊雷,又像是浩瀚深海面崩裂的厚冰,刺破人耳。黑斗篷手中提着的刀动了。漆黑的刀划过空中,化为一道长虹,平平地斩向卷着无数刀光而来的贺擎川。黑雾之外,湘潭湖边。贺擎川亲手为江戈堆起的简陋土坟被挖开了,那块墓碑一半埋在土中,墓碑上的字只露出了九玄门艮脉这五个字。一名穿着短服的男子站在墓碑前,他的衣服却不是金唐的风格,反而有些像是前陈的武士。他腰间挂着一把匕首,江戈尸身之下的阵纹已经被破坏了数条。但是想要真正动摇一个阵法,光是破坏阵纹是不够的。必须要破坏阵眼。九玄艮脉,江戈是吧。男子手里提着烈酒,往地上一倒,这么做虽然不太地道,不是武道所为。不过烈酒倾倒尽了,他一拍手,解下了腰间的匕首。不过身在江湖身不由己,对不住。话音落下,匕首上爆发出璀璨的银光,自上而下,化为一道银龙般的光影,没入江戈尸首的天灵盖。匕首没入的瞬间,地上残存的阵纹线条爆发出夺目的光,尸身上也爆发出强劲的灵压。男子闷哼一声,像是也受到了什么重创,唇角缓缓地渗出血来。他握住匕首的双手紧紧地,丝毫不放松。真气疯狂地运转,尽数灌入匕首,匕首的光芒越来越盛,最后只听得琉璃被打碎般的声音,银色的光芒彻底爆发出来,就像一团雷电在地上滚动炸起,一连串的爆裂声中,江戈的尸身彻底化为粉碎。别说残骨了,衣服屑都没能够留下来。江戈的尸身毁去的瞬间,男子手中的匕首也碎裂了。他哇地一大口血喷出来,跌坐在地,筋脉具断,已经成了一个废人。周遭的鬼界无声无息地蔓延过来,很快就将他也包裹了进去。被鬼界彻底吞噬的前一刻,男子短促地笑了一声。江戈的尸身被毁的瞬间,京陵台的空气骤然猛烈地震动了一下,一声低沉地让人真气紊乱的嗡鸣响起之后,阵法的光一瞬间暗了大半。这是重要阵眼被毁的表现。阵法讲究的就是整体,而一个阵眼被迫的阵法,威能会在瞬间被削弱不只一半这还是不止有一个阵眼的阵法。由此可见阵眼的重要性。阵法的光芒骤然暗了一半的时候,贺擎川从半空重重地摔落,砸在了关之羽尸身前的空地上,握着刀柄,大口大口地咳出血来。他的实力本来就比不知来路,很有可能是纪元中遗留下来的魔的黑斗篷低了许多,之前是借着阵法对黑斗篷魔气的削弱才能勉强与对方交手,如今阵法被迫,贺擎川卷起的漫天刀光被对方黑色长虹的一刀下被一一地切开。最终那道刀气直接斩在了贺擎川的重刀上。眼前的视野有些模糊。嗒、嗒。清晰的脚步声,木屐敲击石板发出的声音,黑斗篷手中的刀斜斜地指着地面,他不紧不慢地缓缓逼近贺擎川。在此之前,由于大阵的存在,他不能够真正进入京陵台前面的范围,只能在较远的地方操纵着魔气侵蚀京陵台,并与贺擎川交手。但是如今阵法已经被破了大半,对他的阻止能力已经没有那么强了。没出息。就这样?起来。这样就不行了吗?视野中黑斗篷的身影缓缓逼近,周围的魔气逐渐变得浓重,很快就能够占领这片空地。贺擎川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关之羽那欠扁的,带着不屑散漫的声音。咳咳咳。他大口大口地咳出血来,沾满血污的脸上,扭曲着,抽动嘴角咧出了一个笑容。谁他妈不行了?!他嘶声咆哮起来,握紧了沉重万斤的刀。左手一拍地,贺擎川从地上跃了起来就像这样子,记忆里躺在地上看着关之羽远去的青年也随着跃了起来。去他妈的回来再说!去他妈的等她回来!他就该跃起来,就该追上去!就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