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被搅动的湖水,塔中央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仇千鹤愣愣地看着那个巨大的漩涡。见鬼!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结魂凝聚出来的虬龙虚影还能变成这么恐怖的东西!他妈的过去十几年里他一直把这玩意当作用来拖延时间,空有龙威的纸糊玩意!!!除了用龙威吓唬人,这玩意根本就没半点用处!眼前这几乎有半个塔长的,能够将扭曲的空间搅动起来的东西,真的是他弄出来的吗?你干什么了?!虬龙的低吼不断回荡在青冥塔中,沈长歌冲进来,一把拽起被反噬还没恢复过来的仇千鹤,扯着嗓门怒吼。我干了什么?!我他妈怎么知道!仇千鹤几乎想要这么应回去,他咳嗽着,扯动嘴角露出一个阴阳怪气的笑容:自己不会看?沈长歌差点将这个家伙扔进绞成漩涡的塔中央去。这时虬龙的低吼已经到了最后一声。鸣声九音。最后的龙鸣带着从混沌纪元而来的威严,隆隆不绝地回荡在塔内。镶嵌在青冥塔阵纹节点上的灵石一颗接着一颗地爆裂开,碎成之前君晚白看到的点点细碎的尘埃般的光点,飘飘扬扬地落下。塔中央的空间彻底形成了一个盘旋的漩涡,虬龙庞然的身躯猛地折转。在沈长歌质问仇千鹤的时候,青冥塔第三层,也有人在扯着嗓门问怎么回事。见鬼!在青冥塔第三层回廊上站着的众人只觉得自己正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身边的石栏杆一段一段地破碎,被卷进了旋转的巨大漩涡中。众人运气真气,勉强站立在原地。廖乾的实力最低,他死死地抱着塔柱才没被卷走,闭着眼瑟瑟发抖。带伤的周文安被几名九玄弟子扯着。君晚白站在几名九玄弟子前,架起双剑有些吃力地支撑着。不仅仅是她,所有的核心弟子都站到了最前面,承担了最大的压力。所谓的核心弟子,就是那个在危险到来时候,第一个迎上去的人!百里疏站在最前面,长剑横挡,淡淡的冰蓝色光芒覆盖在所有人身上。变故来得突兀,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众人也顾不上多想缘由,只能先行支撑,不让自己被卷入那恐怖的空间漩涡中。但在鸣声九音中的最后一声落下时,周遭的灵石破碎开来,旋转的空间漩涡膨胀了一大圈。众人站立的地方也被拢进其中。盘旋折转的虬龙虚影从上俯冲而下,一头扎进盘旋的漩涡中。仿佛在那扭曲的空间中,有什么在呼唤着它。进去。百里疏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冰蓝色的光芒爆发开来,寒冷而又夺目。璀璨得犹如高原上沉淀千年的玄冰。背后的塔室破碎出一个大洞,九玄门的弟子连同廖乾叶秋生一同被一股力量推进塔室。熟悉的冰层将塔室的破洞封住。泛着淡淡蓝光的冰层隔开了刀锋般的狂风,隔开了虬龙的威严,隔开了那巨大的漩涡。百里疏!君晚白撑着双剑,从地上爬起来。在栏杆破碎的石阶上,白袍翻飞的瘦削青年提着长剑站着。隔着冰层看,那人犹如站在离众人很远很远的地方,他脸上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淡淡的。深黑的高塔之中,虬龙嘶鸣的回音,灵石的光芒,漩涡般的混沌空间进去。那人冷冷淡淡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响起。灵石破碎,青冥塔重归黑暗。黑暗前的瞬间,那道似乎永远在他们前面的笔直身影同庞然的虬龙虚影一道被漩涡吞噬。第65章 世事无常来源于万仙纪元末的青冥塔重归黑暗, 作为最华丽装饰的灵石破碎的点点尘埃般的光芒从空中飘飘扬扬地落下。厚重的黑石塔身给人以永夜的沉默之感, 充满万仙纪元风格的灵石破碎尽后,这座通天之塔内仿自混沌纪元的风格就分外地突出。巨大的, 雄伟的, 威严的。塔内一片静寂, 虬龙的虚影消失了, 狂卷的漩涡消失了,在无法抵挡的力量席卷而来的时候站到众人身前的身影也消失了。封住塔室墙壁的冰层咔嚓一声破碎开, 化作苍白的冰屑簌簌落下。空气中还残存着一丝丝寒气。君晚白冲出塔室,站在栏杆尽毁的石阶之上。她环顾四周,灵石的那些尘埃般的光点很快就消失了, 放目看去,无声的黑暗像是吞噬一切的野兽。她抬头向上看,九十九层的高塔不断地向上延伸,带着亘古不变的威严,这仿佛是一种无声的警告。不论是那些守塔的弟子也好,庞然的虬龙虚影也好,永远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也好一切妄图挑衅古老历史的存在,都注定会被毁灭。君晚白提着剑, 茫然地站着。她想起那个兵戈四起的冬天, 想起自己第一次站在数万级的通天阶下, 想起第一次见到那个面容还带着几分青涩的冷漠少年,想起青羽光舟上骨与火的洪流汹涌而至,那人回头, 眼里掠过的一丝诧异这就是所谓的无常吗?这就是师父口中的世间之事,百般皆无常吗?万仙纪元的雾鸷会重新出现在万丈高空的云层之中,百万人挤挤攘攘的并州会突然变成一座空城,指引迷途之人的青冥塔会变成混乱不知方向的死寂之地,而永远走在他们面前的人会忽然消失不见这算什么见鬼的无常!黑暗中忽然响起了打斗的声音。从塔室中出来的众人低头向着声音传出来的方向看去,青冥塔正门的地方刀剑光芒交错闪动,真气爆发碰撞。走!君晚白脸上的茫然只出现一瞬间,她手腕一侧,双剑斜指地面,也不管空间漩涡是否还会有残余,直接从青冥塔三层跳了下去。风吹动她藏青色的长袍,肃杀宛如世俗将军的战袍。廖乾目瞪口呆地看着九玄门弟子一个接一个默不作声地从塔上直接跳下去,个个杀气腾腾,眼神狠得像狼像豹。这、这群人是疯了吗?他们师兄都替他们挡下了危险,给他们留下了平安的道路,这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化为悲痛为速度,赶紧撤离,不辜负那位冷冰冰的九玄百里的付出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是九州钱庄向来奉若圭臬的格言。廖乾将目光投向不是九玄门的太上书生。叶秋生低低地笑了一声,宽大的儒服袍袖一拂,大鹤般掠下:君子有道,苟生死而忘之?什么文绉绉的君子有道,舍生死而忘之,廖乾险些破口大骂,这算哪门子的书生,分明是一个披着儒生皮子的狂徒!一踌躇一犹豫之间,只剩下廖乾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石阶上。四周是黑沉沉的暗,脚下还落着苍白的冰屑,空气中残存着丝丝寒气。廖乾打了个激灵,他转头看了一眼塔室内没有受到损坏的雕像,君晚白厉歆跳下去得太早,否则他们会发现在这间塔室内放着的雕像是嵬鬼。目光触及到嵬鬼的瞬间,廖乾猛地后退了一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于是一咬牙,廖乾也从青冥塔第三层跳了下去。青冥塔第三层死寂。多异状,取其骨相击,如鸣竽瑟的嵬鬼雕像神情似笑非笑。仙门八宗,九玄第一。在御兽宗弟子私底下的抨击中,对于九玄门的评价用的词最多的就是疯子和阴险。仇千鹤一直觉得中原王朝的那些说书人一定是儒家大道读傻了,对以游牧为主的荒灵王朝充满了偏见,否则怎么会认为最好武凶悍的是御兽宗的弟子?九玄疯子明明比御兽宗更合适这些个评价。青冥塔内还残存着空间漩涡的力量波动,鬼知道会不会爆发,他们不想着走,来跟自己算账,跟成天嗑药的九州钱庄弟子一样,磕错丹药了吗?仇千鹤腰间的铜铃已经被他握于掌中了,御兽宗的弟子半弧状分散站在仇千鹤的背后。双方已经交过一回手了,御兽宗这边只有仇千鹤一名核心弟子,在最后关头他不得不再次动用了那枚在青冥塔外制造出通道的铜铃。结魂形成的虬龙虚影超出掌控对他的灵识造成了一定的伤害,幸好那玩意本来只是一个吓唬人的纸糊架子,反噬虽有但还不算致命。但是受伤的状况下冒险动用铜铃对仇千鹤负担实在不小。仇千鹤披着火红的长袍,唇边带着点点血迹。他其实长着一张俊秀如女子的脸,较为偏向中原人的长相,但因为眉宇间的阴冷而看起来十分危险,像极了妖冶斑斓穿行于潮湿阴冷地带的毒蛇,唇边的血迹就像毒蛇择人而嗜之后残留的猎物鲜血。九玄门的弟子气势凌厉地站在对面。君晚白双剑斜指蓄势待发,厉歆脸半隐在黑暗中越发森然如鬼魅,秦九没有再喝酒指间不知何时多了几把转动着寒光连绵的薄刃,楚之远神情严肃长剑半起手仇千鹤想起关于九玄门这个老对头的种种说法。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宗门,门内的弟子互相看不顺眼,天天擂台上见面。可是要是你杀了九玄门的人,那么第一个来杀你的一定就是那些成天和那个人在宗门擂台上打生打死的家伙这是一个疯子组成的宗门。所以仇千鹤笑起来,脸上的剑痕微微扭曲着:看来是那个该死的家伙出事了啊,怎么?被卷进空间乱流中了?他脸上笑得肆意阴狠,嘴上放着狠话,脑子里却在飞快得想着对招。他还带着这群脑子不好使的蠢货,对上的却是九玄门实力弟子中最高的几名疯子,鬼才会想着和他们硬碰硬好吧,背后这蠢货的确是这么想的。但仇千鹤自觉自己不是蠢货,死在九玄门的人手里实在是有失体面。什么事你们这群与兽为友的家伙没必要知道。君晚白冷冷地开口,她眉眼本就英气,此时更带着一种宛如屠城百万的大将般的肃杀。一旁的沈长歌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样子的君晚白有着几分将门子女的气质可她明明只是一名修仙者。面对九玄门毫不掩饰的杀意,仇千鹤脸上还是那副阴柔的,仿佛淬了毒般的笑容,他握着铜铃的手微微转动,若有若无的铃声一下一下地响起:那可真遗憾,我还想着是否要打开空间通道看来九玄门的诸位是不需要了。伴随着仇千鹤的话,君晚白等人的眼神陡然锋锐了起来。师兄!站在仇千鹤身边的御兽宗弟子脸色瞬间一变,低声喊道。拿在仇千鹤手中的铜铃的确能开辟出空间通道没错,可是以仇千鹤的实力,稳定的通道只能一个月开出一次,方才为了通过青冥塔外的空地,仇千鹤已经用掉了那次机会,如果再用它打开的话,开辟出的通道会通向哪里仇千鹤本人也没有把握。闭嘴,蠢货。仇千鹤恨不得给背后的家伙一巴掌,脸上维持着阴冷仿佛对于刚刚的动静胸有成竹的笑容,压着声喝道。要是硬对上九玄门的这群疯子,他们非得全死在这里不可。而使用铜铃的事,仇千鹤自己心中也不算完全没有把握。开辟出与其他空间相隔的独立通道较难,但是勾连到其他空间,却是比较容易的。更何况青冥塔内还残存着方才那巨大空间漩涡的波动,以及仇千鹤隐隐约约对虬龙虚影还有着一丝丝冥冥中的感应。他看向九玄门众人,语调如毒蛇吐信般轻柔飘忽。怎么,诸位现在要动手吗?他笑起来,带着森然的寒意与威胁。下一刻,仇千鹤的瞳孔陡然一缩。半边脸隐于黑暗中,阴冷不像活人的厉歆身影陡然从面前消失。下一刻,仇千鹤感觉自己脖子上一寒。一把刀贴在了脖颈上。冷冰冰的刀刃移开的瞬间,仇千鹤的脸色沉了下来。该死,御兽宗的实力很大一部分在役兽身上,但在这个变故后诡异的青冥塔内,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他们现在根本不敢轻易召唤役兽。厉歆的身影再次如同鬼魅般浮现在原地。他低垂着头,手指缓缓地拂过刀身,言简意赅地开口:你可以开始了。仇千鹤不再笑了,他晃动铜铃。仿佛从远古传来的铃声带着缥缈的气息,一道光影掠出面前的青冥塔中央。残留在那里的空间波动飞速地凝结在一起,形成一个和方才相比十分小的漩涡。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条通道连接到漩涡中间。铜铃声止,仇千鹤脸色苍白地停下手。君晚白将指尖按在剑锋上,一划,血渗透进剑刃中,长剑泛起丝丝寒光。她朝御兽宗的弟子一抬剑,示意他们先行踏入。仇千鹤冷笑一声,带着御兽宗弟子,越过君晚白进入通道中。你可以离开并州。九玄门的弟子一个接一个地踏入通道,周文安突然停下脚步,对廖乾说。廖乾缩在队伍后面,小腿肚微微抖着,他又不是九玄门的疯子,自然会害怕。听到周文安的话时,他愣了愣,还没等他回答,周文安已经头也不回地踏进通道中了。操!眼见又要剩下自己一个人,廖乾瞬间涨红了脸。他娘的,别总是一边劝别人快走别送死,一边自己毫不犹豫地去送死啊!这样很容易让别人觉得自己就是个孬种。明明怕死,胆小就是正常人会有。可是身边要是出现那种毫不畏死的人,就会让人开始怀疑,到底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唯独你一个人活得窝囊,活得不配称一个男人。廖乾终于明白世俗战场上的将士是怎么能够做到悍不畏死了。身边的人都冲上去,你还能留在原地吗?除非你承认自己不是个男人。廖乾认为自己是,所以他一咬牙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