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猜想太过震撼,以至于叶秋生身形一顿,险些直接踏进黑气之中。君晚白和厉歆并不知道头顶的黑暗之中藏了多少东西,但是玄帝以百万雾鸷铸剑的传说流传甚广,而他们前些时间刚刚斩杀过一只雾鸷,此时看到这番场景也是一样直接想到了决。将长剑插在地上引起封魂坛古剑共鸣的百里疏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握住剑柄的手,手背皮肤苍白,皮下青色的血管分外明显。在其他人惊骇于古剑可能是玄帝配剑这个猜想的时候,他合了一下眼,眉眼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晃了一下,但很快就稳住了,在君晚白和厉歆看过来的时候,百里疏将金乌递给了君晚白和厉歆,连同七根似乎是用白骨打造的长箭。他话语简洁地交代了几句,在地上盘膝而坐,合上双眼。君晚白接过长弓的时候碰到百里疏的手,和他的人一样,冰凉冰凉的。名为金乌的长弓入手,君晚白就感受到了从弓上传来的炙热。与此同时,得到百里疏吩咐的厉歆微微点了点头,灰蒙蒙的阴气将自己笼罩起来,鬼魅一般地掠出。叶秋生听到脑后的动静,他一回头,看见君晚白握着金色的长弓,弓上搭着苍白的骨箭,厉歆掠向分散于三个角落的阵台,而穿着白袍的青年盘腿坐在长廊之中,身前插着一把长剑。那把之前无声无息地震开一节搭于他脖上的长剑,此时终于彻底出鞘了。剑和它的主人一样,剑身如雪,仿佛笼罩着淡淡清冷的月光,光看着就感觉到一丝丝寒意。果然是有备而来啊。叶秋生轻叹一声,这种感觉实在令人高兴不起来,明明是他们太上宗费尽心思保守的秘密,到头来却发现九玄的家伙对此居然知之甚多。不过再怎么说也不能被九玄的这群人比下去啊!叶秋生想着,脚下地牢中蓄势已久的东西已经准备完毕又或者古剑被引动使它感受到了危机。掠出在天井之中的叶秋生厉歆两人只听见一声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青铜缓缓开裂的声音,低头一看,浓郁的黑气汹汹地翻滚而出。伴随青铜开裂响起的,还有爪子抓挠金属的声音。在场的人无不心中一凛。这种声音,听上去像是脚下地牢中的东西认为自己持续那么那么久的撞击已经够了,此时开始扒着它撞出来的裂缝,用自己的巨爪缓缓地撕开这厚重的青铜。这该是多么恐怖的力量,才能将厚达数丈的青铜撕开?被关在地牢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不管是什么,既然是囚犯就老老实实蹲你的大牢。叶秋生咬着牙,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狠意,他的速度再次加快,也不去管雾鸷的虚影到底会不会攻击自己,流光般掠至白骨封魂坛面前。雾鸷的虚影扬起镰刀般的翼骨,风刃如雨般席卷向叶秋生,锋利无形的风刃将地上粘稠如水的黑气摩西分海般割出一道道裂痕。当日沈长歌不小心被风刃的边缘刮到肩膀,顿时就皮肉翻卷,白骨暴露,而如今叶秋生却是近距离面对暴雨般的漫天风刃。他不闪不避,左手在右手紧握的古刃上一抹,鲜血喷涌而出,尽数淋在了古刃森然的锯齿之上。以我之血,祭彼之灵!血渗入古刃之中,天井中响起了嘶嘶的毒蛇吐信声,一道流光从叶秋生手中的古刃中浮出,化为一道巨大的虚影盘旋在他周围那是一道九首的虺蛇。九首虺蛇盘绕在叶秋生周围,那些狰狞的蛇首昂然而立,或弯曲脖颈,或吐信丝丝尽数不同。漫天的风刃被盘绕在叶秋生身边的虺蛇尽数挡下。召唤出封印在古刃中的虺蛇精魄,叶秋生的脸色瞬间白了下去,一口血险些直接喷出来。这是他压箱底的保命招数,几乎废去他一半的精血才将它勉强召唤出来。虺蛇的精魄维持不了多久,叶秋生抓着这短短的时间,冲上了封魂坛。在叶秋生冲上封魂坛的瞬间,盘膝而坐的百里疏猛地睁开了眼。动手!他厉声道,不容反驳。早已经搭在弓弦上的骨箭离弦而出,不等那只骨箭命中,君晚白已经拿起第二根骨箭重新搭在了天角犀牛背筋制成的弦上。利箭破空的声音接连响起,不多不少,一共七声。七根骨箭在短短的数息之中全部射了出去。骨箭射出的时候,叶秋生踏上了第一级白骨台阶。不断发出声响的厚重青铜地板上轰然被撕开一道大口子,一只仿佛能够遮天蔽日的骨爪从黑暗中探出来一半,搭在被扒裂的青铜上。叶秋生他们甚至没有这只骨爪末指上的一节白骨高。看上去有点像是鸟类的爪子,白骨上缠绕着层层黑气。骨爪探出,针对于整体而言细而长的指骨张开,反转抓向插在封魂坛上的古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经由金乌射出的七根骨箭也已经到了。骨箭蒙着一层璀璨的金光,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尽数钉进了骨爪的关节之中。这对来势汹汹的七箭并未对骨爪造成什么伤害那些翻滚的黑气粘稠且如同活物,长箭到达的时候,它们翻滚着裹住了箭身。长箭如陷泥沼,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最后浅浅地卡在骨节之中。在箭身陷入黑气之时,骨箭突然破碎开来,蒙在骨箭身上的金光宛如雨点般四下飞散,落在骨爪之上,将白骨腐蚀出一个个小小的凹穴。骨爪抓向封魂坛的动作停了下来,白骨在空中弯曲,下一刻它转了一个方向,以雷霆般的速度抓向了君晚白和百里疏这个方向。巨大的骨爪几乎可以笼罩住整个天井,它上面缠着的黑气翻滚,连带得笼罩在青铜地面的黑气也一同沸腾起来,那些迫于古剑威慑消失的鬼手再一次隐隐约约地浮现。面对狰狞可怖的骨爪,不论是君晚白还是百里疏都没有动作。风扑面而来,带着无尽阴寒。第46章 亡命之徒黑气翻滚如同张牙舞爪的暴怒之徒, 带着恐怖威慑抓下的骨爪却是无法前进半分。它在几乎要抓到百里疏和君晚白的时候停下了。数条锁链在骨爪即将抓到百里疏和君晚白两人的那一瞬间, 从天井的数个角落闪电般掠出,群蛇般交缠在骨爪之上。正是这些铁索在千钧一发之时将骨爪固定在了半空中。厉歆站在天井角落的一个阵台前, 额头上微微冒着冷汗。在刚刚, 按照百里疏的话, 厉歆以阴煞之气将自己笼罩在其中, 从魔气中通行而过,赶到位于青铜天井三个角落的阵台。这三个阵台看上去是和青铜地面在同时期浇铸的, 阵台底下和青铜地面连在一起,毫无缝隙。厉歆对于阵道一窍不通,但任是如此, 也能看出这个青铜阵台和平时见万阵宗的人使用的阵台大不相同。因为那与其说是阵台倒不如说那是三口鼎。三口从混沌纪元开始一直到今天,都经常被用来作为祭器的青铜鼎。青铜鼎有耳,三足而立,上面有古兽的浮雕。鼎耳为古兽虬龙首状,龙口张开,似乎正在对什么东西发出咆哮。在地底洞穴安置了这么久,青铜鼎上竟然一点灰尘都没有。三枚阵旗的立在鼎中间,阵旗用鲮鱼的脊骨雕成旗杆, 旗面以不知名的雪白兽皮做成, 上有繁杂不知是符还是字的线条。但因为地牢中封锁的东西长时间的撞击, 地面震动不休,天长地久之下,鼎中的阵旗已经呈现出倾斜的形态。对于这个地下圜土究竟铸于什么时代, 厉歆一路走进来心中也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那是一个以铜为兵,重鼎盛行的时代。混沌纪元。只是,青铜墙壁上刻着混沌纪元开始的帝芬之战,插在白骨阵台上却是万仙纪的玄帝配剑,通往这里的更像是今人铸造的玄铁锁链这些乱七八糟的,他妈的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厉歆几乎要被无数疑问淹没。可这并不是提问的时间。他割开手,将血淋在虬龙首级之上。血滴落在虬龙首就像滴在泥土上,缓缓渗进到青铜之中。于是,只听得咔嚓一声,虬龙张开的口中吐出了一个颜色暗沉的刀柄。厉歆握住刀柄一拔,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被拔出。铮当厉歆将藏在虬龙口中的匕首插进三根阵旗的正中间时,青铜鼎身的古兽浮雕双眼突然就亮了起来。那些不知名古兽就像活了过来一般,须眉皆张,古老的威严笼罩在青铜鼎身。原本倾斜颤抖的阵旗忽地就稳下来了,在青铜地面被撕裂的时候仍纹丝不动。三个以青铜鼎做成的阵台中各自藏有一把匕首,在最后一把匕首插进青铜鼎上的时候,厉歆这感觉圜土内的空气隐隐震动了一下,与此同时,他还听到黑暗中传来机关转动的声音,低沉如荒兽的喘息。下一刻,从圜土的黑暗角落中掠出数根锁链,在千钧一发的时刻缠在了骨爪之上,生生将眼看就要抓到百里疏和君晚白的骨爪固定在了半空中。厉歆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惊觉自己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但是没等他一颗心放下去,被锁链牵制在半空中的骨爪开始剧烈地挣扎,试图挣裂那些缠绕在骨上的锁链。它连厚重的青铜地面都能撕开,这些锁链根本阻止不了它多久。老老实实被关着吧!在变故数起的短短时间内,叶秋生已登上了封魂坛。盘绕在他身上的虺蛇精魄身形已经淡得不能再淡,在叶秋生登上封魂坛的瞬间,雾鸷虚影的双翼猛然合拢,姿势宛若将幼鸟护在翼下般温柔。但是那一根根长长的镰刀般的翼骨却带着无情的杀机!雾鸷翼骨之下,虺蛇的精魄再也支撑不住,破碎成无数星点。与自己心血相连的古刃精魄破碎,叶秋生一口血哇地喷出来。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双手已经握住了古剑决的剑柄。翼骨一根根交叉合拢的时候,他握着剑柄重重地将它向下一插。决无声无息地插入白骨封魂坛,剑身一直没下去,只剩剑柄露在坛面。叶秋生扑倒在封魂坛上,雾鸷双翼合拢的姿势只完成了一半,扇面般的翼骨半合半张。叶秋生背上满是鲜血有几根翼骨的尖端已经插进了他的后背。这个穿着儒生宽袍的假书生本质上是个彻头彻尾的亡命之徒,满口不着边的话,手中却干着玩命的勾当。叶秋生呸呸几口血吐在封魂坛上,毫无形象地问候雾鸷的祖宗十八代。他紧握剑柄的手终于松开,虎口因为用力过猛隐隐发麻,头顶上的雾鸷虚影缓缓淡去。在决被彻底插进封魂坛的时候,骨爪的挣扎突然变得格外暴戾,骨爪上的黑气忽地全都消失,像是被骨爪尽数吸收了一样。青铜锁链一条一条地被它崩断,火星四溅,断开的锁链回甩,重重地砸在圜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声音在圜土这封闭结构的空间内反复回响,隆隆不绝。一条锁链弹回来,重重地砸在君晚白身后的狱房窗户上,青铜栏杆应声而断,锁链拍到房内墙上,将被锁着的白骨砸成了粉碎。君晚白抹了把脸上被锁链断口刮到的地方,温热的血沿着脸颊流下来。她侧头一看,只见在这一片混乱中,百里疏仍自盘坐在地上,不知何时重新闭上了眼,身前的长剑白光越来越亮。这人完全没有起身躲避的意思!君晚白吐出流到口中的血,将长弓收起,拔出自己的双剑,一步跨出,挡在了百里疏身前。双剑交叉,一个淡淡的光罩以剑锋为中心散发出来,将君晚白和她身后的百里疏包裹其中。甩动的锁链抽到光罩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光罩随之震动,而君晚白背后的百里疏安然无恙。另外一处,在青铜鼎边的厉歆躲开一条劈面砸来的锁链。眼看着缠绕在骨爪之上的锁链一条接一条的断掉,他无视青铜地面上粘稠的魔气直接向封魂坛冲了过去。等人给你收尸吗?隆隆声中,厉歆一边躲过一条锁链,一边扑到封魂坛上,对着叶秋生大吼。叶秋生趴在坛上,手中握着一个暗绿色,一寸来长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符牌。在决剑的剑柄上有着一处凹槽,大小形状和符牌的边缘差不多。叶秋生抬着手想要将符牌按到凹槽上,他的动作迟缓无比,但他的手背上青筋却尽数暴起,指间更是鲜血淋漓。叶秋生听到了厉歆的大吼,但是他脸色铁青,牙关紧咬,一个字也没回。豆大的汗沿着他的额头不断地往下落,嗒、嗒地滴在封魂坛上。厉歆伸手过去帮忙。手搭上符牌瞬间,厉歆只感觉一股恐怖的力量突然压到了肩上,他连挣扎都来不及,直接噗通一声跪倒,随后被那股力道压得和叶秋生一样扑在封魂坛上。直到此时厉歆才明白为何叶秋生的动作那么艰难。这股恐怖的力量压在身上,厉歆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的骨骼在这份重量下发出吱吱的声响。这种情况下,别说抬手将符牌按到剑柄上了,就连动一根指头都困难无比。背后又是两条锁链断裂的声音,一条锁链掠过他和叶秋生的头顶,带起透骨的寒风。厉歆心顿时一沉。缠绕在骨爪上的锁链一共有二十一条,短短数息之间,已经断了将近三分之二!操!厉歆从牙缝中挤出声音,将全部的真气运转到右手。他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抬起手,和叶秋生一道将符牌一点点前递向剑柄。汗水从厉歆的额头上滚落下来,滴进眼睛,生涩地疼着,浑身上下每根骨头都如载千斤。这种时候想要活命就该松手,转身奔逃,可是厉歆咬着牙,缓慢地抬动手叶秋生想得没错,九玄门的确从来都是盛产天才和疯子。九玄门弟子向来称呼厉歆为:厉半疯!雁门地底的黑暗中,不知是混沌纪元还是万仙纪元建造的青铜圜土内,被骨爪挣断的锁链狂蛇般甩动,火星一串接一串地飚出。君晚白的额头上也已经满是冷汗缠绕在骨爪上的锁链只剩下最后三条了。骨爪即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