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过后,傅瑾舟被傅父叫去书房议事。
傅太太领着徐乔在院子里散步,顾虑到她的身体情况,也不敢让她过多运动,于是又回到客厅喝茶。
茶叶是傅太太从法国带过来新茶,醇香清雅,饶是徐乔这种不爱品茶的人也不由得多喝了几口。
两人闲聊家常,傅太太突然说起傅瑾舟小时候,似是想到什么,起身自二楼翻找出一本厚厚的相册。
她拿给徐乔看:“里面拍了很多小舟儿时的照片,估计你都没看过。”
第一张就是有些年头的照片。
镜头里面的傅瑾舟约莫也就七、八岁,一身小西装,板着脸像是个小大人。
傅太太不禁得笑:“他从小就严肃,随他爸了。”
徐乔确实没看过这些东西,也提起兴趣,凑过去跟着 一起看。
照片从傅瑾舟幼年拍到少年。
少年时期的傅瑾舟身量出挑,面庞虽稚嫩,却也能看出日后清姿。
“估计是环境因素,去国外后他就开朗了不少。”
傅太太显然也喜欢这个年龄段的傅瑾舟,慈爱的目光不住在老旧的照片上摩挲。
徐乔忍不住抚摸着那页轻薄的相纸,“好像没有他满月的照片。”
傅太太笑容一僵,很快如常,道:“那些都放在另外一个相册里了,不过在国外,乔乔要是想看,等下次我给你带回来。”
徐乔摇头。
她也就是随口问问,比起遥不可及的过去,她更喜欢触手可及的现在。
“还有这张,你……”
“太太,公司打来的电话。”
正要说下去,管家不适宜地前来打断。
傅太太冲徐乔抱歉地笑了笑:“估计是工作上的事,我去接个电话,乔乔先自己看。”
徐乔颔首。
待她走后,她将那本厚重的相册轻轻搁置在膝前翻阅。
可以看出傅太太很喜欢记录。
从傅瑾舟的第一次上学到第一次获奖,都毫无保留地定格在镜头中。
又翻过一页,触感忽然变得厚重。
她捏了捏,不出所料,相片下面还藏掖着多余的一张。
徐乔将夹在下面的相片拿出。
这张相片不似其他那些保存完好,相纸边缘褶皱,像是被人用力揉成一团又重新抚平。
照片表面已有些损坏,难以愈合的痕迹宛如树纹般蜿蜒其中,使得上面的主人公也呈现出一种无法言语的灰白。
背景天空阴暗。
一座类似医院的大楼前,身穿病号服的男童面无表情地坐在长椅上。
他很瘦,病号服显得不是那么合身。
眼瞳无光,唇色泛着不健康的青紫。看向镜头的表情冷漠又麻木。
这是……傅瑾舟小时候?
徐乔愣怔片刻。
思索半天也没有找到傅瑾舟曾病重过的记忆。
“抱歉,耽误了些时间。”
耳后传傅太太的声音,她没有坐下,见徐乔对着照片出神,笑着说:“乔乔要是喜欢,就拿几张回去,我不介意的。”
徐乔垂眸凝视着那张病照,沉默片刻,不露神色地把它攥入掌心。
两人就在傅家过了一夜。
她本来还想问问傅瑾舟关于照片是怎么回事,结果等喝过药就忘记得一干二净。
次日清早,一家四口一同回徐家探望。
徐母对傅家夫妻的造访深感欣喜,两位妈妈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下厨时傅太太和傅瑾舟都去厨房帮忙,几人有说有笑,氛围非常轻松。
徐乔对下厨一窍不通,帮不上什么忙,就安静窝在自己的小屋刷视频。
叩叩叩。
门敲响两声,徐乔头也不抬:“进。”
“妈让我给你送水果。”
徐衍将切好的果盘放在她面前,顺便扫了眼她的手机屏幕。
发现她在看某部日常动漫后,轻轻松了口气。
“马上要吃饭了,你注意用眼,不要看太长时间。”
徐乔咕哝地应了声,忽然想到什么,抬头对他说:“帮我拿一下充电器,在我包里。”
徐衍转身去玄关拿包。
看她蜷缩在懒人沙发中懒得动的样子,徐衍浅叹一声,任劳任怨地拉开包取出那根充电线。
与它一同掉下来的,还有一张有些年头的照片。
徐衍皱眉,拿起照片左右翻看,目光在男童上定格。
病号服上清晰印着医院名字——
[安和肿瘤医院]
徐衍是医学生,自然知道安和医院的来历。
江城最好的肿瘤专科,巧的是,徐衍的一个朋友就在这个医院实习。
他很是纳闷,拿着照片去问徐乔:“这照片上的人是谁?”
徐乔摘下耳机,对着突如其来的照片懵懂地眨了两下眼。
脑海里已经失去了有关这段回忆的所有内容,但还是不难猜出,“应该是从傅瑾舟家里拿的。”
徐衍问:“那上面这个是傅瑾舟吗?”
徐乔摇头:“傅瑾舟和他的家人都没有提及过这些。”她绷紧眉心,“也许告诉过我,但是我不记得了。”
她的记忆就是这样。
有些事情最多只能存在24小时;有时候一夜过后就忘记个干净。
“要不我去问问?”
徐衍摇头:“算了,要是弄错就尴尬了。充电器给你。”
他把充电器递过去,偷偷揣着照片出门。
傅瑾舟正好在阳台打电话,他静静凝视着对方背影,也许是眼神里的探究过于浓郁,引得傅瑾舟回眸看来。
“好,就这样。”
电话挂断,傅瑾舟踱步而来。
“有事?”
他今天没戴眼镜,笑容清雅温和,看向徐衍的目光如同一位宽和温柔的长兄。
自幼生活的环境造成了徐衍敏感警惕的性格。
从与傅瑾舟第一次见面,他就对他生不出好感,哪怕他待人有礼,学识渊博;哪怕在徐乔经历一切,他尽心尽力为此奔波,徐衍也始终对他抱有芥蒂,甚至是……怀疑。
对,怀疑。
他这个人过于完美,完美到虚假,哪怕旁人说他千般好,可在徐衍眼中,他始终不能信任。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段时间,傅瑾舟给他的感觉比往日还要不好。
“你小时候生过病吗?”
傅瑾舟一怔,笑了笑:“我一向健康,阿衍怎么突然问这个。”
“随口问问。”徐衍一脸冷漠,“别多想,我可不会关心你。”
他转身离去,随着动作,裤兜口袋露出相片一角。
傅瑾舟垂眸微凝着那小小一角,眼睛微微眯起,旋即,唇角上扬起一个十分浅薄的弧度。
他退回至阳台,重新拨打刚才的号码,等待接听的功夫,指尖不缓不重地在栏杆上敲击,
那方接通,傅瑾舟开口:“林院长,我愿意接受您的邀约。”
“哪里,这也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