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
自从父亲经受不住小三诱惑背叛了家庭, 段星野对待亲密关系的看法扭转了,他从前以为坚若磐石的爱情像齑粉一般,风吹就散。
偏偏这个时候,承渡舟也要走。
承渡舟是五岁开始就在他身边的人, 同吃同住, 是除家人之外陪伴他最长的人。
因此在段星野的世界里, 任何想要抓牢的关系都变得摇摇欲坠, 他感到恐慌, 表现出来却成了坏脾气。
十月末尾的一个早上, 两人正在吃早饭,承渡舟漫不经心地道:“可能下个月初办理转学……话说,你觉得我要不要留下来?”
“嘭!”一声不小的动静。
段星野把碗放桌上,里面的豆浆炸开花, 泼到桌上、他的手指上。
承渡舟吓一跳, 迷茫地看向他。
好在现在这个点,一楼餐厅就他们两个人。
段星野压着眉目,清亮嗓音不耐道:“你烦死了!关我什么事!”
他站了起来, 扯过书包就走。
段星野气势汹汹出了门, 一股冷空气扑面而来, 他停下, 吸了吸鼻子, 莹白的鼻尖立即就变粉色了。
段星野可太烦了,承渡舟在江边的那一夜还说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转眼就定好了转学的日子, 还假惺惺地问他要不要留下来。真心要留的人不会犹豫, 没人逼他走, 承渡舟内心里一定想跟家人一起生活。
所以段星野发了很大的火, 有带着惩罚承渡舟说谎的意味在。
十一月的天气转凉,承贤不久前辞职,因此最近没有人送他们上学。段星野走向路口去等校车,风一阵阵吹,尽往领口里钻,他一路上缩了缩脖子。
段星野刚踏上车站,就听到后方脚步声。
他回头,看见承渡舟背着书包走来,手里握着一把枯叶色的围巾。正是他负气离开时落在餐厅的。
段星野下意识摸了把空荡荡的脖子,又见承渡舟罕见地冷着脸,似乎有情绪,他还未消的火气上又陡然浇了层油,扭过头看道路尽头。
围巾不要了。
承渡舟停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把围巾递上前。
段星野拿后脑勺对着他,看不见。
承渡舟的声音比标准的少年音更低磁,道:“你要不要?”
段星野在寒风中一身傲骨,伸手往后抓去。
他太怕冷了,受一点点冻都觉得嗓子疼。
然而他牵着围巾扯了几寸就扯不动了。
段星野扭头看,承渡舟抓着另一边没松手。
段星野秀气的眉一拧,道:“你给不给?”
承渡舟赌气似的,突然道:“段星野,我白对你好了。”
段星野早上没怎么吃饭,但现在一肚子气的奇迹般地饱了,凶回去:“好意思吗?你哪里对我好了?”
承渡舟唇角扯直一下:“幼儿园整整两年,哄你午睡的是谁?”
“……”
这账翻到了幼儿园,段星野属实没料到,噎了一下,哑口无言。
承渡舟继续说:“小学谁给你一本一本地抄暑假作业?”
“…………”
“你翘课,逃活动,模仿家长签字,干尽坏事,还是个好男孩,谁给你打的掩护?”
“??????”
承渡舟越说,俊秀的脸庞越红,看得出急了:“我零花钱掰两份,给你用一份,我有的你都有,我没有的你也有,有亏欠过你吗?”
段星野张了下嘴,承渡舟说得都对,他无法辩驳,但正因为理都被承渡舟占了,他才更冒火,于是打人似的拽了下围巾,倔强道:“没有你,你就当我睡不着吗?没人给我抄作业吗?蒋斯祁不能给我打掩护吗?我拿你的东西你要还记着,我还你啊!”
承渡舟紧紧闭上嘴,漆黑的眼瞳里有灼灼亮光。
太伤人了。
接着,他目光很快地朝下一瞥。
段星野顺着看去,就见脚上穿的还是不久前生日拿到的联名款耐克鞋。
“……”
鸡贼!
段星野脸上一红,提高肺活量:“小气死了!我现在就还给你!”
只是还不等段星野有所动作,一辆黄色的校车缓缓驶来,不偏不倚停靠在站台正中央。
车上,靠窗的同学齐刷刷望着外面。
就见两个高挑的少年隔着段距离杵在车站,脸红脖子粗地瞪着对方,偏偏两人各自拉着围巾的一端,枯叶色的毛绒线在他俩之间形成一段诡异的连结。
“…………”
气氛冷得比冬天还要感人。
一个朋友原地起立,站了起来,手肘架在椅子背上,弯腰抬眼看窗外:“他俩在干啥呢?”
另一个琢磨道:“看样子好像要搞决裂。”
“不,思路要打开。”蒋斯祁摇摇头,煞有其事说,“如果那条围巾是红色的,像不像成亲拜堂?”
“……”
朋友们都服了。
蒋斯祁凭借优秀的推理能力,得出结论:“吵着要分家的小情侣罢了。”
一车子人都在看,承渡舟也不想成为笑话,率先松开手。
段星野不客气地把围巾卷了卷,缠到脖颈上,登上校车。
蒋斯祁给他留了位置,段星野坐下,冷热空气一交替,嗓子犯痒,轻咳几声。
“哟,怎么了?”蒋斯祁道,“受凉了?”
段星野没好气:“不知道!”
蒋斯祁缩了下脖子,最近段星野脾气爆得他都有点忌惮。
承渡舟在前排位置落座,听到后方动静,本想回头看,忍住了。
他望着车前道路,冷静下来后,因为没有急时把围巾给段星野,心里蔓延淡淡的愧疚。
第一节课间,段星野出去一趟又回到教室,发现桌子上多了面包和豆浆。
伸手摸一把,豆浆还是热的。
前桌回头道:“刚刚蒋斯祁来过找你,看你不在又走了。”
段星野知道蒋斯祁一般来都没正事,因此也不急,他胃里空着有些不舒服,正好续上出门前没吃完的早饭,一边吃面包,一边拿手机对桌上拍了张照,给蒋斯祁发过去。
seen:【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
蒋斯祁:【啊?我不知道。】
蒋斯祁:【你早说,我刚才顺道给你送过去了。】
“……”
段星野吞咽一下,瞬间觉得手中的面包有些烫手。
恰好在这个时候,承渡舟给他的前座交作业。
段星野目光瞥过去,不善地追着他。
承渡舟瞅他一眼,又不带感情地收回视线。
段星野往椅背上一靠,伸出一脚挡住过道,开门见山:“是不是你送的?”
“不是我。”承渡舟不得不停下看他,刻意得近乎矫情,“反正我对你不好,你还是问问那些对你好的人吧。”
“…………”
厉害死你算了。
最后,段星野还是为了自己好,才把面包和豆浆都吃完的。
那天早上,承渡舟跟段星野闹那么一出,是为了指责段星野不通人性。
他们有着十二年的竹马友谊,段星野却对他的去留表现得浑不在意,甚至还不耐烦。
可惜他们吵架素来不得要领,全凭一腔冲动,吵偏了,到最后也没闹出个结果。
不过既然知道段星野不想听他说,那他就不说了。
于是直到承渡舟离开前一天,两人都没再认真交谈过。
可表面再强硬,段星野的内里依旧是虚弱的,随着离别的日子接近,他泛起焦虑。
段星野的手指甲一向修剪得得体漂亮,最近右手食指的指甲却咬残了半边。
阚大山傍晚到院子里浇花,看到段星野一个人坐在秋千长椅上发呆。
阚大山作为一个剧作家,心思多么皎洁,立即从段星野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上看出了“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的思绪。
总希望外孙能快快乐乐长大,但过程中总会经历各种各样出乎意料的事情,他照顾不周,心里不是滋味,提着水壶走过去,在段星野身旁坐下。
段星野回神,偏头看外公:“不是浇花吗?”
“哎呀——”阚大山发出老人特有的感慨声调,望着前方花圃,道,“我可能真的老了,最近一直回忆起过去的事。”
段星野问:“你是最近才老的吗?”
“……”阚大山拍了拍段星野的手背,继续说,“你应该看过木心先生的诗,有一首著名的叫从前慢,还要著名的是那句——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你再对比对比当下,随着科技进步,情况是不是好很多了。”
段星野领悟了一下,道:“确实,有了4g,大家可以广撒网了,但我对你提倡的恋爱观不敢苟同。”
“……我没提倡,更没让你苟同!”阚大山又拍了下他的手背,道,“只是我想起了你外婆,那时候我俩分隔两地,山高水远,只能靠写信联系,一封信来回都要一个月,收到了就跟宝贝似的,但依旧没妨碍我们结婚在一起,你们年代不一样了,有什么事,一条微信就能解决,想见面,订个机票,就能天南海北地飞,严格点来讲,现在已经没有离别的概念了,只要有心,两个人就能靠得很近。”
段星野总算听明白,外公说的是他和承渡舟,只是外公拿自己和外婆的往事做类比,总有些奇怪。
可能人情都是一样的道理。
段星野垂下眼眸,随秋千轻轻荡着,抱怨一句:“我才不去找他。”
阚大山笑了,看出孩子之间有别扭,道:“外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放平心态,看淡离别这回事,趁渡舟走之前多陪他说说话,你们也认识十几年了,人生能遇上几个认识这么久的呀?别赌气,以后他回沪市了,你们还是可以视频聊天的。”
段星野若有所思,过了会儿,站起身,打了声招呼便进屋。
阚大山笑眯眼,以为自己的话起到了效果,殊不知反倒提醒了承渡舟即将离开的事实,导致段星野的心情更加烦乱。
他不想靠微信联系,也不想天南海北地坐飞机。
段星野来到一楼承渡舟的房间,门开着,里面的灯也亮着,承渡舟不在,但是他的行李都已经规整好了,书桌上放着一摞一摞的书,整个房间都透露出人去楼空的征兆。
想到以后不会再有熟悉的身影坐在那张书桌前,家里好像只剩他一个人,段星野皱了皱秀气的鼻子。
不过他很坚强,忍住了。
段星野坐到承渡舟的座位上,左翻翻,右看看,最终目光又回到正中央的铁盒子上。
段星野把盒子打开,看到里面大把的照片和明信片。
明信片是他从前跟父母去国外旅游时,特意从当地发给承渡舟的,因此每一张上都贴了很多邮票。
段星野以为照片是承渡舟的,但是一张张翻下去,却没有一张承渡舟的独照,反倒有他的独照,剩下的全是两人从小到大的合照。
有不久前生日会上的照片,他头戴卡纸皇冠,鼻尖上有奶油,在十七根蜡烛的映照下,扬起笑脸。
有他和承渡舟在初中班级里的照片,他坐在课桌上,承渡舟拿着三角尺印在黑板上,回头看。
有他们在寺庙里上早课的照片,承渡舟穿着小小僧袍,盘腿坐着念三字经,而他则头枕在承渡舟腿上,侧身蜷卧,睡熟了。
翻到最后,是一张幼儿园的表演照,他是王子,神气活现,承渡舟则缩在一棵树里,两颊扑了很浓的腮红,望向镜头的目光黝黑而安静。
段星野盯着最后一张照许久,没忍住笑了,再看铁盒子里,发现里面还有一些手工玩意,有些他看出来了,是他送给承渡舟的。
所以在这个铁盒里,承渡舟一点一点归纳着他们之间的回忆。
段星野这时不免反思,之前因为家庭变故而情绪化,有太多次迁怒到承渡舟,说了不好听的话。
段星野心里同样催生出一道清晰的声音,希望承渡舟留下来,像承诺过的那样一直陪在他身边,但是一想到前不久,他才跟承渡舟因去留的问题吵了一架,还信誓旦旦让承渡舟要走赶紧走,也一遍遍对自己说,就算承渡舟离开,他也能过得很好。
段星野脸上泛起羞愧的热意,他当着承渡舟的面说不出请求的话,反悔意味着打自己的脸,意味着示弱,更不想听到承渡舟拒绝的话,少年吊死在了一颗自尊心上。
段星野把所有照片和明信片放回盒子里,随手撕了桌面上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行字,对折两道,同样塞进盒子里,把盖子按回去的同时,身后响起脚步声。
段星野立即蹿了起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更是心虚得没有力气去看一眼站在门口的承渡舟,就这么往外走。
——“能不能不要随便进我房间?”
承渡舟突然开口的一句话,让段星野站在原地。
他转身看承渡舟,眸光一点点冷沉,力气又回来了。
他不喜欢承渡舟此刻对他说话的方式。
说好的离别前认真谈心,段星野看到盒子里的东西也的确感动过,并且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可他们还是吵了起来,并且不出意外吵偏了。
两个少年一来一回,不得要领,关注的东西明明不在一个频道上,却又回回能戳中对方的要害,真是致命,就差把“绝交”二字说出口。
承渡舟回到房间,心里又苦又闷,气哭了,冲动之下,把铁盒塞进了床底下。
段星野也回了房间,倒在床上,胸口还在剧烈起伏,但因为周围没有观众,他并没有哭,硬是憋了回去,导致表情又奶又凶,像某种愤怒的猫科动物。
第二天不用上学,段星野似是有意避开承渡舟,在楼上没下来。
下午的时候,车子准点到达,承渡舟朝二楼的某扇窗户看了眼,由于拉着窗帘,什么都看不见,他心里怀着十二万分的遗憾,觉得十二年的友谊也不过如此,转身坐上车。
殊不知,此时段星野在一楼他的房间里,看到清空的桌面,消失的铁盒,猜测承渡舟多半已经看到纸条了,可院子外面依旧响起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段星野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觉得好似半个灵魂被掏空。
两个小时后,承渡舟坐在即将出发的列车上,抱着书包,压抑地抿着唇,看表情有些闷。
外面的乘务员在吹哨,催促没有上车的旅客抓紧时间,月台上响起一片行李滚轮摩擦地面的混响。
承渡舟即将告别渝市,这个几乎算是他故乡的地方,最不舍的是告别这里的人——他的竹马——同样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喜欢的人,并且预感到今后都会是白月光一样的存在,心里拧得别提有多难受。
承渡舟看着车窗外慌乱奔跑的人群,眼眶很浅地红了一圈,咬了咬下唇,低头拉开书包,从里面掏出铁盒。
他没出息,怕后悔,出发前还是从床底下拿出来了。
承渡舟想翻翻照片,起码他还有回忆。
可盖子一掀开,一张折叠的纸张弹了出来。
承渡舟茫然,把纸张拿出来展开,看到上面的字,又“噌”的一下,表情茫然地站起来,完全是动作先于大脑的反应。
动车即将启动,在关门声“滴滴”响的最后一刻,一个人高腿长的少年从门内一跃而出,一手揽着一个破皮铁盒,肘上还挂着书包,另一只手拖着几乎要腾空飞起的行李箱。
站长吹响了尖锐而悠远的哨声,指着少年奔跑的背影破口大骂:“你个瓜娃子!!!”
承渡舟又折腾了两个小时,回到原点。
阿姨看到他,手里的托盘差点没端住,惊愕道:“咋……咋回来了?”
承渡舟把手上的东西一撒,问:“段星野呢?”
阿姨指了指二楼:“在楼上。”
承渡舟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在一个敞开的房门前刹住车。
段星野还穿着睡衣,坐在书桌前,双手撑着面颊,蔫头耷脑,听到身后风一般的动静,下意识回头。
就见承渡舟发丝微乱,还有些喘息地立在那儿。
段星野眼一眨,脱口而出:“你怎么……”
可他的愣怔只维持了一下下,随即便明白承渡舟为什么又折返回来。
段星野快速抿上唇,脸颊两边鼓起气团,像一只小河豚,又把头扭回去,借机很快地用手背蹭了下眼睛。
承渡舟回来的路上光顾着激动,反复看那张纸条,倒是忘了提前给段星野发一条信息,而激动过后,现在面对段星野,又变得局促不安,他双手蹭了把裤缝,走进房间,到段星野身旁。
段星野不看他,只低头盯着桌面,清亮的嗓音有些哑,赌气地说:“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干嘛?”
他的嘴一向是不饶人的。
承渡舟揉了把脸,感到羞愧,道:“我昨晚一生气,把盒子放床底下……没来得及看到纸条。”
“承渡舟!”段星野抬起脸,提高嗓音,“你还好意思生气?昨晚到底谁该生气?以前我进你房间你都不吭声,昨晚突然禁止我入内,什么意思?是不是故意为难我?我看你就是不想见我。”
一旦翻起旧账,段星野就乌瞳明亮,有使不完的精神。
承渡舟无意跟他争辩,此刻就算段星野朝他射来一万支毒箭,他都能全部卸下,因此语气是好的:“你看到我也不打招呼,好像没有我这个人一样,我心里也会不舒服,就说了那种话。”
“我看你就是强词夺理!”段星野噌的一下站起来,道,“我不跟你打招呼你就不让我进房间,你怎么比德育处主任还讨厌?”
承渡舟很轻地抿了下唇,虽然丢脸,还是说:“你吃炒年糕的时候也假装没看见我,我心里一直记着,这是第二次无视我,所以我不舒服。”
“……”
这回轮到段星野说不出话,快速眨了眨眼,可能是觉得开始玄幻,跟不上了。
承渡舟趁着机会,干脆把不痛快都说出来:“你总是跟蒋斯祁他们在一起玩,不过问我的感受,我就当你不想要我这个朋友,我就走了。”
段星野内心里一阵翻腾。
他跟蒋斯祁他们玩,还不是因为承渡舟要回沪市,又不跟他讲清楚,后来还做家教,也不告诉他,承渡舟自己没时间陪他,又不让他跟别人玩,哪有这样的。
段星野并不买账,大大地、着重地“哦”了一声,拖着长长的调子:“都怪我,是我让你走的,那你现在走吧,火车改签还来得及吗?你等我换衣服,亲自送你去火车站吧。”
放在以往段星野这么跟他说话,承渡舟又该皱巴巴了,但有了那张纸条当背书,他突然就听懂了段星野的正话反说。
承渡舟道:“我本来就不想走。”
段星野倏地收敛气势,乌瞳沉沉地看他,浑身的硬刺好像成了一副空架子,只要靠近了就能发现并不疼。
承渡舟继续道:“我又怕留下来没有意义,所以想等你开口挽留。”
段星野轻哼一声:“那你不是得偿所愿了?”
“对。”承渡舟低下头,眼眶泛起潮湿,上前一步,“所以我们不要再吵架了,我一想到要跟你分开,心里就很难受,又想到如果我把盒子放在床底下,永远不知道你的纸条,我们可能会抱着误解不见面,就心如刀割,还好没有发生那样的事。”
段星野也低下头,雪白的脸庞上,眼眶红得很明显。
承渡舟才走了一个下午,他就觉得很不习惯,不敢想象如果承渡舟没有中途折回,他接下来要怎么办。
以他的性格,认为承渡舟执意要走,会打定主意一辈子不联系,可落在自己身上的那股难受劲,又是实实在在的。
房间里都没人再说话,两个少年鼻息间都有些潮湿,终于不知谁先动了一步,互相走近了,拥抱在一起。
他们是彼此陪伴时间最久的朋友,难以割舍,又因为道不清的羁绊,分离的时候做不到像真正的朋友那样利落洒脱。
段星野歪着头,趴在承渡舟肩上,眼泪从乌黑的眼瞳里大颗大颗滚落,经历大起大落的心境,着实是有些委屈了。
还好承渡舟没有像父母那样一走了之,要是把他抛弃在孤立无援的世界,该多可怕。
“承渡舟。”段星野憋紧了嗓音,终于流露出脆弱,道,“你以后一定要说话算话。”
“好……”承渡舟吸纳着他睡衣上的白桃清香,喉间哽塞了一下,道,“那你以后有什么话都要直说,别总是让我猜。”
段星野眨眼,最后一串泪珠断线,吞咽一下有些咸涩的口水,撑起身看向承渡舟,挑起眉梢:“你在跟我讨价还价?”
“…………”
承渡舟跟承贤那边说明了原因,表示会在渝市继续完成学业。
承贤虽然想把承渡舟带在身边,但是没有强求,他知道承渡舟自小独立,而且阚家也是尽心尽力对承渡舟好,在用心培养,所以让承渡舟继续住在那儿,他放心,就是平常的海鲜以及时令水果往渝市寄得更勤快了。
承渡舟回来的当晚,阚大山十分高兴,一是因为他看出来段星野高兴,二是他更喜欢小楼里有人气和活力。
阚大山想叫厨娘做一桌好吃的,但是却被段星野制止了,他表示要带承渡舟出去吃。
阚大山只当他们要单独约会,状似深思熟虑一番,答应了。
段星野带着承渡舟去了那家商场的韩式料理店。
承渡舟恢复理智后,总觉得被内涵到了,说:“……不一定非要这家店,换一家吧。”
段星野却不由分说把菜单塞进他手里,道:“就这家。”
承渡舟脸上已经热了,特意翻过炒年糕那一页,想点些别的,好绕开话题。
段星野发现他的意图,又帮他把菜单页给翻了回来,说:“只能点炒年糕。”
“……”承渡舟感受到了淡淡的压力,道,“我不想吃。”
他实则对炒年糕没有多大兴趣。
段星野在摊开的菜单后方缓缓摇头:“我怕你迈不过这道坎,以后老跟我提,老跟我提,动不动就炒年糕……别磨叽了,赶紧点吧。”
承渡舟:“……”
我显然不是这种人。
第二周去上学,班里同学对于承渡舟的回归表达了热烈欢迎。
蒋斯祁照旧在大课间来找段星野,一进教室门就起跳,高举的手腕下压,对着空气做了个投篮的动作,谁料眼神一瞥,看到教室后排端坐的承渡舟。
“我去……”蒋斯祁落地时脚后跟打滑,差点摔倒。
他见鬼一样问段星野:“他怎么又回来了?”
听说承渡舟要走,可把蒋斯祁高兴坏了,几乎要敲锣打鼓了,相信自己以后能在段星野心目中荣升第一的位置,没想到承渡舟给他来了个虚晃一枪。
“我怎么知道?”段星野漫不经心道,“想回来就回来了呗。”
“不是。”蒋斯祁道,“哥们都给你订好游艇单身派对了,就在周末,你去还是不去呀?”
段星野抓到了盲点,问:“参加游艇单身派对和承渡舟回来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