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派出去的衙役将报案的杨氏抓回来, 才结束这场亲切而又尴尬的交流,顾北知悄悄的捏了捏鼻梁,轻舔自己的嘴唇,口干了。
镇长是官, 又是位长辈,顾北知和他说话得小心谨慎些,还不能敷衍怠慢了,这一来一回的,他也说了不少废话,现在是口干舌燥。
却说另一边,杨氏被抓来了,老村长他们也来了,不过这次他们和顾北知一样,是来报案的,被告也是杨氏。
老村长他们扶着一个头上缠着纱布的男人,那人似乎没有力气,全靠大容兄弟俩扶着,却还是对着杨氏怒目而视。
顾北知见到他们,老叔,这是?
怎么一夜之间王大生就成了这样,看着像是命不久矣似的,而且老村长他们来,还能说是特意来帮他作证的,怎么石哥儿和竹哥儿也来了?
两个小哥儿过来做什么
老村长只觉得没脸说出口,那王二狗简直是个畜牲,王二狗的小爹杨氏也一样不是人!
竹哥儿不想让石哥儿来的,但石哥儿担心他,这几日都因为这事儿瘦了不少,他劝说不住,也就随了石哥儿的心愿,让他跟着一起来衙门。
镇长还没开始审案,老村长他们悄悄的将事情说了。
王大生去杨氏的娘家找到了杨氏,想让杨氏来衙门撤案,别再诬陷顾北知,结果两人争吵了一通之后,王大生硬拉着杨氏回村,杨氏死命挣扎,路上抄了块石头砸了王大生的后脑勺。
杨氏看砸破了王大生的头,不但不害怕,还多砸了两下把王大生打晕。
老村长也叫别的人来找杨氏了,只是不如王大生来的快,找到他们的时候,杨氏正拖着昏迷不醒的王大生往道边的沟渠里推。
喊了一声,杨氏扔下王大生就跑,别王家村的其他村民抓住了,王大生头上破了个洞,要不是命大,都等不到见今天早上的太阳。
他一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休了杨氏,然后非要来镇上告杨氏想要杀他。
杨氏的打算也很简单,他告了顾北知,顾北知已经被下大牢了,出来也保不住功名,以后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村民。村里人肯定得恨他,给他穿小鞋,他就不想在王家村生活了。
王大生对他和儿子都不好,人又没本事,不能赚钱让他过好日子,还非逼着他去衙门自首,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一开始打伤王大生,杨氏只是生气,再后来一想,要是趁机弄死王大生,家里的银钱、田地都归他,他拿着这些回到娘家住,过些日子再找个男人嫁了,把地换成钱也能过的舒舒服服的。
幸好王家村的人去的快,不然再拖一会儿王大生真的就被他害死了。
而竹哥儿,他是今天早上来找老村长,说他可以证明王二狗不是顾北知杀的。老村长一开始不相信,他就把王二狗对他做的事说了,还说是王二狗压根儿没见到过顾北知。
老村长把赤脚大夫叫去问了一下,他证明竹哥儿确实是流产了,老村长差点想把刚葬到坟地里的王二狗再给刨出来。
不过竹哥儿也没完全说实话,他只说王二狗是去他那儿抢了他的饭菜,得知他有孕之后想让他流了,他不肯,王二狗就打他,结果没过多久就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他害怕王二狗一家讹上他,就把王二狗拖到笔架山山脚的草丛里扔下了,摸黑回到家摔了一跤,邻居家的老夫郎听见他呼救才去找人的。
老村长啐了一口,这个狗东西,真是个畜牲!偷东西还不够,还去祸害小哥儿,活该!
顾北知听了看了一眼竹哥儿,看他那日对王二狗恨的咬牙的模样,可不像是害怕的模样。而且现在明明没他的事儿,他还自己跳出来,也不像是个胆小的哥儿。
竹哥儿面无血色,嘴唇都泛着白,人更是瘦的风一吹就倒似的,一双眼睛黑漆漆的,透着股邪气。
不过现在的社会风气对小哥儿的拘束太大了,顾北知不打算让竹哥儿牵扯进来。
他拍了拍已经攥着拳头、气愤到掉泪的关舟,小舟,你带着竹哥儿他们先离开吧,我瞧着竹哥儿、石哥儿他们俩的脸色都不怎么好,门外的马车应该还没走,你带着他俩去看看大夫。
关舟紧张的问,那你这边怎么办?
放心吧,杨氏已经抓住了,还有村长和大生叔替我作证,我不会有事的。顾北知劝着。
关舟当然想陪着顾北知,但他知道要是一会儿竹哥儿当堂说出他的遭遇,估计回去也活不成了,光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说死他。
想到镇长的态度,关舟深吸一口气,握了一下顾北知的手,相公,我和孩子都等着你回家!
他这话说的很大声,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昂首挺胸的样子,和以往低着头不爱说话的样子区别很大。
好,快去吧。顾北知觉得关舟似乎一下子成长了很多,一双圆而明亮的眼睛不再向下垂着,而是可以和他一起直视眼前的一切。
关舟和田哥儿一起拽着竹哥儿往外走,这会儿还没开始审案,他们又都是哥儿,衙役们也没拦着,他们四个顺利的出了衙门。
柳家的马车果然还在,关舟思索了一下,没让柳家的车夫送他,而是给车夫塞了五十个大钱,让他耐心等一会儿顾北知。
他想昨天柳老爷来了一趟,北知就被放出来了,今天衙役们看到马车也客客气气的,这马车放在这儿肯定比送他们去医馆有用。
所以他没有让柳家车夫送,而是牵着竹哥儿的手,四个人一起慢慢走到附近的医馆,一路上他有特别多的话想说,但又因为担心顾北知和心疼竹哥儿而说不出来。等到了医馆,关舟让大夫给竹哥儿和石哥儿看一看,两人都要拒绝,关舟却很强硬的让他们接受,大夫给两人把脉的时候,关舟站在医馆门口,望着衙门的方向。
顾北知那边解决的很容易,王大生告杨氏谋财害命,将他的脑袋打破了,又有村民作证,杨氏抵赖不得,镇长又用打板子威胁杨氏,他立即说了实话,确实是诬告顾北知。
一开始他只想报官,让官老爷帮他查到底是谁杀了他儿子,但他来镇上的时候遇到一个女的,说知道他家的事儿,只要他肯去衙门报案说是顾北知杀了他儿子,就给他十两银子。
杨氏本来就觉得是顾北知杀了他儿子,能白得十两银子为什么不要?立即就答应了,那个女人送他到衙门门口,将钱给了他,就走了。
镇长问了半天,那女人的外貌,杨氏统统不知道,因为给他钱的人穿着小哥儿的衣裳,脸上还带着布挡着,只是说话声音听着是个女人。
没有线索,镇长只能先收押了杨氏,并全镇搜索线索,就打发顾北知他们离开了。
顾北知知道这件事到这儿就结束了,他自己想查下去也查不下去了,除非他借助柳家的力量,可是他一个西席,能劳动柳家捞他这一次,就已经是大恩大德了,如何能得寸进尺?
说到底,还是他太渺小了,无权无势的穷书生一个,看着在宝艺轩一个月月银挺多,但说到底不过就是个伙计。
顾北知按着自己的眉心,怪他,怪他一开始只想着安稳,只想着不要被这个等级制度森严的社会同化,只想着有一天还能回到现代。
穿过来大半年,竟然一直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混日子想法。
所以,才会在这种时候毫无反抗之力,甚至明知道镇长有问题也只能忍着、憋着,还得对其笑脸相迎、恭恭敬敬。
大郎?老村长看着走神的顾北知,有些担心他年轻气盛,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顾北知回神,老叔,你们回去吧,大生叔得好好休养一阵子,别在外面耽搁了。我去找小舟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