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转头，康熙又想起了一件事：“这一份银钱是你拨的？”
他可记得在上传的奏折里没提到这份钱，这嗜钱如命的小子还会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一份？
“不过是点小钱罢了。”
看着康熙孤疑的小眼神，胤禩颇为哭笑不得：“能用一些小钱解决的问题又何必抠抠搜搜，到最后浪费时间岂不是越发不划算？”
康熙微微一愣，随即哑然失笑：“你这小子，倒也是通透。”
“儿臣每次都要想想，在汗阿玛印象里儿臣到底是什么形象？”胤禩咕哝着。
“嗯……大概是个好吃懒做的小猪？嗯……或者是抱着元宝不放的小金猪？”总归就是猪。
“汗阿玛！”听出康熙言下之意，胤禩顿时气得直跳脚。
“微臣给皇上请安。”打断父子对话的是太医院院使姚琛。
他眉眼间皆是狂热和兴奋，竟是没有察觉到康熙与胤禩之间的气氛便直直的扑上前，热泪盈眶的颤声喊道：“皇上……皇上！”
“姚太医这是怎么了？”康熙心中一惊，赶紧示意梁九功将姚琛扶起来。
只是即使被人扶起来，太医院院使姚琛也是一副又哭又笑的模样，竟是犹如疯魔了一般。
远远的看到这一幕，一名太医赶紧带着同僚过来将姚太医死死抓住。
带头的太医深深吸了一口气，面向脸色不佳的康熙沉声道：“微臣给皇上请安，皇上！姚太医过度兴奋以至于御前失宜，请皇上恕罪！”
“孙太医？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康熙目不转睛的盯着孙之鼎，心中有一丝希望在慢慢浮起。
“回禀皇上。”
孙之鼎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眉眼间的喜悦缓缓开口：“第一批一百人的牛痘应用者……”
他闭了闭眼，吞了吞口水，在康熙期待的目光中将话缓缓吐出口：“无一染上天花！！！”
康熙：……
他沉默了一瞬，回过神时手背上已经爆出了青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想要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最后康熙转过身，狠狠地将胤禩抱住，抱得紧紧的。
“汗、汗阿玛——”
胤禩伸出手拍着康熙的背脊，一张小脸憋得红通通，他都要被康熙的大力拥抱得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好一会儿，康熙僵硬的胳膊肌肉才缓缓松弛下来，他醒过神松开抱住胤禩的手，堪堪看了一眼就把注意力转回孙之鼎的身上：“其他人呢……”
“第二批一百人的囚犯已经度过三天，至今无人感染天花。第三批一百人将会在明日也开始接触天花病人。”孙之鼎小声汇报着现在的进度，话语很简单，但内容却让康熙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
他稳住心神，沉着冷静的吩咐：“传朕的圣旨下去，所有数据都要反复核查三遍，绝对不容易里面出现任何的问题。”
“是！”
“还有……传朕的旨意，这些囚犯虽犯下大错，但因为国家为百姓做出贡献，凡是自愿申报参与实验者，五年以下刑者结束后上报释放、五至十年刑者减免五年、十至二十年刑者减免十年，死刑者减为二十年期。”
康熙免不了心中的激动，看着那些囚犯都顺眼了不少，毫不吝啬的给出一份大福利。
“……是！”这一回，应声的是梁九功。
陈廷敬和邵嗣尧相视一眼，略微有些吃惊之余，却没有劝说的意思。
皇帝的大赦实属常事，不过给这里的三百名囚犯一个大赦的机会，对比起牛痘这等利国利民的大事，只算得一件小事罢了。
倒是胤禩暗暗为康熙的大手笔咋舌不已，而随后等到侍卫将皇上的圣旨传入囚犯居住的帐篷，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有了安家费，加上减刑，好日子似乎也有了盼头。
就连还没开始测试的第三批囚犯，都眼巴巴的瞅着负责的太医和侍卫们，恨不得今天就可以上去试一试！
“说起来这里测试的囚犯大多是男性，儿臣觉得等第三批结束之后，最好能够公开下牛痘的京城，增加一些妇孺测试一番才好。”胤禩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话。
康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示意一旁的孙之鼎记下：“按着八阿哥说的去办。”
“是。”孙之鼎恭声应是，丝毫不敢把八阿哥的话语当做耳边风。
运气好，这可是天赐的本事，可是常人不能及的。
碰到这样的人，亲近总比作对来得好！
在场诸人心里头，齐齐升起了这番话。
康熙是其中最深有体会的一人，他温和的看着胤禩，伸手重重拍了拍胤禩的肩膀：“这件事，朕给你记上大大的功劳。”
“汗阿玛，儿臣要奖励！”胤禩渴望的望着康熙。
“奖励啊……”康熙摩挲着下巴。纳兰明珠和索额图相视一眼，两人齐齐屏住呼吸深深注意着康熙——这等功勋，即使封王都不在话下。
问题在于，八阿哥的年纪太小了！
若是封王封贝勒，只怕在朝上引起轩然大波。
纳兰明珠是爱屋及乌，担忧胤禩的安危，而明白八阿哥强运的索额图则担心封王之后会有朝臣怂恿带坏八阿哥。
顺带一提，这个朝臣，特指纳兰明珠。
身边朝臣们呼吸骤然一滞的反应自然是瞒不过康熙的，他眼眸中暗光一闪笑眯眯的开口：“朕封你一个郡王如何？”
切，想拿一个摸不着的封王忽悠我？
对于康熙嘴上说说，实际上半点赏赐都没的反应，胤禩面无表情的斜了一眼——哪里能不知道汗阿玛心里是怎么想的。
最懂朝堂制衡的汗阿玛怎么可能将他推到浪尖呢？
对此，胤禩想了一想，然后收敛笑容望着康熙：“封王什么的，儿臣不要。不过儿臣的的确确有一件事想要请求汗阿玛帮忙。”
康熙微微一愣，眯着眼睛：“什么事情？”
第120章
“还有这等事？”康熙面色猛地沉了下来。
同样面色不佳的还有诸多朝臣, 纳兰明珠下意识的想要提出反对的意见，可在见到八阿哥眉眼间的坚决后默默地闭上嘴。
胤禩所说的事情自然是宗族驱逐无子寡母，强占财产之事。
往简单来说那是事关皇庄案民人贪婪衙门下发的抚恤金，往重的来说涉及的便是立嗣过继制度。
立嗣过继制度, 有大清律例的明文规定：无子者, 许令同宗昭穆相当之侄承继, 先尽同父周亲, 次及大功、小功、缌麻。[注1]
但这项规定针对的只是男主人尚在世的时候。
若是男主人去世之后，即便大清律例中有明确说明, 未改嫁的寡妇拥有对夫家财产和原有嫁妆的处置权，但是通常宗族都会选择将其家产充入族产, 而并不是选择嗣子。
运气好，若有娘家可归的, 还能携带嫁妆归家。
运气不好……被宗族以守节为名让其终身在佛堂或是尼姑庵中静修的, 已经算是不错的结局了。
像是大牛之母被直接驱逐出去的, 也算不上少数。
而这些事情即便告上衙门, 也根本没有官员愿意受理。
在场的诸人为官多年自然知晓明白, 即便同情这位寡母，大多数人也觉得不应该插手宗族之事。
不过看在八阿哥的份上，众人相视一眼, 却是无人直接说出口。
何必碍着八阿哥的面子呢？
眼见着这一幕, 跟随在康熙身后的隆科多不屑地撇撇嘴。
身为康熙的表弟，他可不像纳兰明珠，对八阿哥有着十足的顾忌。
大大咧咧的上前一步，隆科多直言不畏的开口说道：“皇上, 此乃宗族之事, 奴才觉得不应该插手才对。”
胤禩目光一冷。
淡淡的扫视隆科多一眼, 胤禩眉眼间多了一丝厌恶。
对于隆科多，胤禩可是半点好感都没有。
他毫不犹豫的站出身，环视面露认同的诸位朝臣冷笑一声：“佟佳大人有何想法？若是您早逝之后无子无嗣，妻妾都被赶到大街上过活当乞丐，被你以往看不上的人践踏，你也无所谓？”
“你——你竟然敢诅咒！”
“本阿哥只是说了个可能性罢了，佟佳大人何必如此生气？难不成是戳到你的心肝肺了？”胤禩嘴里和淬了毒一样，biubiubiu的朝隆科多发射。
隆科多很想骂脏话，可是眼前是八阿哥，还有皇上。
他怎么敢骂？隆科多不得不转过头，将目光投向康熙，以期待康熙能为自己做主。
胤禩冷眼旁观这一幕，对于隆科多的嘴脸他可是看多了！
宗族？隆科多心中能有这玩意？我呸！要是有他以后就不会宠妾灭妻，任由妻子变成人彘，视自己长子为无物，想想就让人觉得恶心！现在倒是有着脸皮说宗族的事儿了！
胤禩对于隆科多的嫌弃二字险些就直接写在自己的脸上，让康熙也是颇为惊讶。
这孩子素来温和，对于朝臣们素来也是尊重，哪里有像今天一样揪住一个人不放的？
想到胤禩平时的为人，康熙免不了对隆科多产生一丝疑惑。
表弟和儿子，相信谁？
那还不是废话，康熙毫不犹豫的站在胤禩这边，对于隆科多质疑的目光他只是冷淡的扫了一眼：“朕觉得胤禩说得没错。”
瞧瞧！瞧瞧！
看着隆科多的脸逐渐涨成了猪肝色，索额图和纳兰明珠脸上同时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让你牛！让你上杆子和八阿哥作对，哎嘿！撞在南墙上了吧？
就连你老子佟国维都没吭声，你装模作样做个啥？
打倒了拦路npc隆科多一只，剩下的朝臣表示他们都是有眼色劲的好官之后，康熙和胤禩也进入了第二波的商谈之中。
处置掉大牛家的宗族，要回财产都很简单，难的地方在于胤禩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一件事。
这就一下子把这件事的难度从一颗星提升到了五颗星。
康熙严肃着脸说明了情况，胤禩也很直接：“儿臣倒是没有想一口气将这件事情解决，即便强行定下嗣子，也极有可能并不会把养母当做真正的亲人看待。只是觉得是不是可以让这些寡妇们自由选择，她们到底是愿意在佛堂里清修，还是愿意自己承担一些工作来贴补家用呢？”
“工作？”康熙皱紧了眉头，孤疑的注视着胤禩。
“是啊。”胤禩点点头：“比如纺织品啦，比如挤羊奶和制品包装流水线上的工作啦，其实这些活女性来做更为合适。她们做事细致认真，想来不用多久就可以上手。更何况咱们满族人在入关之前女性可是承担了很大一部分的职务，反倒是入关之后现在倒是和汉人一般都呆在家中，儿臣听说还有人学着汉人给女儿包小脚呢！”
原本想要拒绝的康熙面色一沉，默默地点头。
不过过了一会儿康熙又回过神，满族的妇人们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刚想要反驳，可是看着胤禩开开心心一蹦一蹦的模样又哑然失笑，冲着纳兰明珠说道：“就随他去吧，若是有什么吩咐下来就按着八阿哥说的去办。”
“是，奴才明白。”纳兰明珠恭敬的应是。
听到康熙的话语，隆科多的面色青紫交加。
他憋屈的将一肚子恼火藏在心中，注视着胤禩的双眸冷光四射，陈廷敬注意到这一幕，和邵嗣尧交换了个眼神：等到皇上离开，得提醒八阿哥一番。
牛痘的消息经过这一次康熙的来访，彻底无法隐瞒下去。
几乎所有宗室朝臣在听闻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到畅春园求见康熙。
天花带给天下人太多太多的痛了！
谁家亲眷孩子之中没有因天花而去世的？那可谓是屈指可数！
清溪书屋。
康熙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头痛万分。
眼前地上跪满了宗室朝臣，每一个人都沉默不语，只用着一双双可怜巴巴，充满着不信与忐忑的眼睛注视着康熙，渴望从中得到一个答案。
康熙还能怎么办，他自然而然承认了。
地上跪着的臣子们，其中甚至有因天花而连丧十余子的王爷，骤然哭声滔天，痛哭流涕的拥抱成一团。
福全和常宁也在其中。
瞧着一盏茶的功夫过去，这群宗室朝臣的哭声还没有停歇，康熙终于忍不住了：“如今还在进行第三轮的测试，等这次测试结束，还得对妇孺们进行测试，等到十次实验全部结束才可以正式应用上。”
这点时间，在宗室朝臣们的眼里那是半点感觉都没。
等了大半辈子，再等几个月又如何？想到自家的儿子、孙子、曾孙玄孙们再也不用遭受那般高死亡率的种痘，所有人依然是控制不住喜悦大声欢呼起来。
好不容易等他们镇定安静，康熙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示意他们退下，倒是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相视一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你们两个是有什么事想告诉朕？”等到其他人退下，康熙挑眉看向兄弟二人。他心情着实不错，端起茶盏闻着沁人的茶香，悠闲自在的抿了一口。
“回禀皇上，臣弟想问这件事……真的是由八阿哥想出来的吗？”恭亲王常宁试探着询问。
“……你们怎么知道？”康熙吓得险些喷出茶水，定了定神疑惑的开口。
“皇上，这件事现在外面已经传遍了！”裕亲王福全眉头紧锁，面色很是严肃：“甚至有传闻说您要封八阿哥为亲王！”
“……亲王！？胡说八道！”
康熙轻笑一声：“若是朕给胤禩这小子封一个王，朕瞧着只怕他头一个要哭着闹着发脾气呢！”
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相视一眼，略微松了口气。
“等等！”康熙此刻却是回过神，眉头紧锁的盯着兄弟二人：“这般的传闻是怎么传出来的？朕怎么不知道？”
裕亲王福全微微色变，而恭亲王常宁则是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皇兄，这事儿可是咱们都知道了啊！若不是听到有人说起，臣弟两个怎么会跑来问您呢！咱们这不也是觉得八阿哥年纪太小，又怕他被人怂恿——”
看着康熙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恭亲王常宁说了一半的话头顿时憋回肚子里，和裕亲王福全面面相觑，同时升起一个念头。
不知道是谁开腔说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