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乌库玛嬷！您放心！”
“乌库玛嬷！！”
小阿哥们的眼睛红了，一个接着一个凑上前。
太皇太后留恋的看着每一个孩子，随即满足的闭上双眼。
一时间的静寂过后，屋内响起了震天的哭喊声。
胤禩默默地握紧了拳头，任凭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落地。胤禛搂住他的肩膀，下意识的望着屋顶，想要止住泪水的流下。
更不要说康熙，他不可置信的扑在太皇太后的尸首上，不敢相信又一位至亲离开了自己。
宫外丧钟声响，悲寂的呼喊一声声响起：“太皇太后驾崩了！”
第96章
康熙二十七年的新年自然成了泡沫。
太皇太后的驾崩给整个紫禁城上空笼罩着一层阴云, 整个新年期间主子们全幅精力都投注在服丧之上。
好不容易等一切落定，还没让宗室朝臣、命妇女眷们松口气，后宫里又传来承乾宫佟皇贵妃病重的消息。
所有人的心再次吊在了半空中。
要知道佟皇贵妃自从二十二年产下的小格格早夭之后, 这身子骨就一直没有好转，每年逢到季节交换的日子那定然是要病上一场的。
可是这几年的每一回，都没有这一次的来势汹汹。
眼见着前一日还和自己说话的表妹，如今竟是在床上昏睡不起, 连绵数个月的高压让康熙几乎要丧失理智，恨不得要把那一帮太医全部拖出去砍了！
亏得皇太后闻讯匆匆赶来，和胤礽胤禔一起将康熙拦了下来。
“哀家要皇贵妃好好的苏醒，你们懂了吗？”太皇太后去世，皇太后也露出了她这些年从未露出过的凌厉气势。冰冷的目光落在跪倒一片的太医们的身上, 让诸人皆是胆颤不已。
“是！微臣等定然竭尽全力！”太医们诚惶诚恐的应声, 感受着四面八方宛如能够凝固寝殿的冷意, 他们如履薄冰，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皇额娘。”
康熙望着皇太后的举动，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悲伤, 说出来的话语哽哽咽咽：“皇贵妃……皇贵妃她不会离朕……”
“怎么会？”
皇太后上前两步，温柔地环抱住康熙, 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放心吧……皇贵妃又怎么舍得放下你？”
“没错……皇贵妃定然舍不得朕的！”康熙喃喃着。
接下来的数日里, 他每天折返于承乾宫和乾清宫, 日思夜想就连晚上都睡不好, 一双眼睛熬得红通通。
可是佟皇贵妃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 反而越发恶化了下来。
随着时间变长就连皇太后也开始担忧起来，更不用说原本认定佟皇贵妃会度过这一劫的胤禛也骤然变得慌张焦虑起来。
他可不记得皇贵妃前一世有病过这么久！
焦灼难安的还有康熙, 他肉眼可见的瘦削了一大圈, 甚至连乾清宫都不去了, 没日没夜的守候在承乾宫里。
“皇上，您两日没有用膳了，好歹喝一碗粥吧！”
梁九功双手捧着碗，不顾小太监的眼神示意，固执朝着康熙送去。
“滚出去——！”康熙目光落在佟皇贵妃的脸上，双手紧紧握住佟皇贵妃的手，根本懒得给其他事务投注任何一丝关注。同样的还有坐在椅子上的胤禛，他目光呆滞直直的望着佟皇贵妃，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
“皇上——”
咣当一声巨响，随后是一片寂静，门外的胤礽等人眼皮子跳了跳。
很快，一脸疲倦的梁九功就被轰了出来。
看到在外面守候的太子等人，他又打起精神：“奴才给——”
“梁公公起来吧。”
胤礽一把抓住他，目光担忧的穿透房门看向里面：“汗阿玛……两日没有用膳？”
“……是的，太子爷。”
梁九功苦笑着：“今天可是已经第三日了。不仅仅如此，皇上连朝务公事的奏折也没有批阅……”
望着梁九功脸上浓重的黑眼圈以及憔悴的面容，阿哥们面面相觑，脸上表情变得越发严肃起来。
胤礽深深看了里面的康熙一眼，转过头带着兄弟们毫不犹豫的离开承乾宫。
若是如此的话……
可得立刻做出决定来。
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致的，阿哥们齐齐聚集到毓庆宫里，不仅如此胤礽还吩咐人将四位公主也请了过来。
毓庆宫里一片寂静。
小太监们忙不迭的送上茶水，但是众人除去在手中摩挲着茶盏外，一个人都没有喝一口茶水。
“大家觉得这件事应该怎么办？”环视在场兄弟姐妹，胤礽率先开口。
“贵母妃的身体到底如何，咱们现在也不得而知，但是汗阿玛和胤禛这种情况下去定然是不行的。咱们或许应该请皇玛嬷出来劝一劝？”胤禔缓缓开口。
“皇玛嬷这两天心情也很糟糕，饭量也要比平时少好些。”大公主摇了摇头，细声细气的回答。
其他三位公主也是附和着点点头，眉眼间愁绪满满。
好了，又多了一个。
众人面面相觑，皇玛嬷、汗阿玛以及佟皇贵妃，这事儿牵连了宫中三巨头啊！
“二哥……我瞧着。既然如此咱们也就豁出去，索性兵分三路？”胤禩闷闷的开口。
“什么意思？”
“二哥您和大哥平日已经在接触朝务，可以帮汗阿玛把奏折整理出来。五哥您是乌库玛嬷跟前养大的，汗阿玛绝对不会愿意对你说重话，由你负责和三哥、七哥一起劝说汗阿玛用膳。”胤禩说话条理清晰。
“不……不一定。”
胤礽突然眼前一亮，他站起身在殿内绕了个圈：“孤有办法了！”
阿哥们齐齐转头看向他，不过胤礽却是没有说，而是笑吟吟的朝着胤禩说道：“至于胤禩你——和六弟一起？”
“……没错。”
胤禩疑惑的看了胤礽一眼，乖乖点点头，将目光转向胤祚：“六哥，你和我一同去寻德母妃，请她出面咱们三个一起劝说四哥。”
胤祚点点头：“没问题。”
“……汗阿玛那边交给我们几个，至于皇玛嬷，那就要拜托大姐姐们照看了。”
胤礽转向大公主，四名公主面容严肃的齐齐点头，四公主大声地回答着：“太子二哥，放心吧！皇玛嬷可舍不得咱们哭！”
“哭？”阿哥们相视一眼，同时露出一个笑容：“哭，是个好办法嘛！”
既然下定决心，一行人毫不犹豫的就开始朝着各自的目的地出发。
胤礽和胤禔目标直指乾清宫。
在东暖阁等候到心情焦炙万分的朝臣们，也顾不得想为什么来的是太子和大阿哥，只忙着将叠得足有人高的奏折堆到他们的面前。
瞧了瞧太子殿下松了口气的模样，王熙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太子爷，这里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还在里头！”
胤礽堪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前发黑。
还能怎么办？在眼巴巴的朝臣们面前，胤礽撸起袖子那就是一个干字啊！
请安折子以及各地琐碎杂事的折子被挑出，由胤礽以最快速度批阅完成。
剩下的则由王熙、伊桑阿两位大学士以轻重缓急为区别分类出来。由着胤礽胤禔做出初步判断，再一起送至承乾宫。
没错，还是送到承乾宫。
胤礽深知肚明汗阿玛的性情，先叮嘱梁九功在寝殿内摆上书桌椅子，准备好文房四宝，再亲自带人将一摞摞的奏折放入承乾宫的寝殿内，这奏折是越堆越高，足足占领了小半个寝殿。
康熙就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且这声响越来越大。
就在他火冒三丈，转头就想要狠狠训斥一通这些没眼色劲的宫人时，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数不清的奏折被堆放在屋内，眼见着搬进来的宫人那是连走路的道都没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胤礽？胤礽！”康熙愤怒低吼，尤其是看到忙得不亦乐乎的太子时更加生气了。
奏折这东西是可以拿到后宫里来的吗？
“汗阿玛，现在情况特殊。您没有上朝也不批阅奏折，可是朝中事务已经堆积如山，咱们只好满足您又想看着皇贵妃又想做朝务的心思。”胤礽擦擦额头的汗珠，半点不客气的回答。
“荒唐！”康熙勃然大怒，毫不犹豫的开口斥道：“朕自然会回到乾清宫去处理事务的。”
是吗？
所有人都眯着眼睛盯着他看，就连梁九功都是一脸怀疑的模样。
胤礽甚至懒得和康熙说一句话，呵呵一声冷笑转头出去继续搬运奏折了。
“这小子！这是什么态度？”康熙恼羞成怒。
负责劝说的胤祺站了出来，他抓抓脑袋为难的看着康熙：“汗阿玛，可是这些就是您这几日没有处理的奏折。”
康熙：……
他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堆得快要倒塌的奏折，全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留下这么多事情还没办。
说起来……这样已经几日了？他茫然的眨巴眨巴眼。
清醒的这一刹那，腹中剧烈的绞痛哀嚎似乎一瞬间涌上心头，康熙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在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
若不是胤禔和梁九功见势不妙，只怕康熙会直接摔倒在地上。
“快！快去请太医——太医！”梁九功一边呼喊着，一边和四周围上来的宫人们一起将康熙抬到软塌上休息。
胤礽大踏步的从外头冲进来，而胤禔更是手上拎着两个一脸蒙圈的太医。
“皇上晕过去了！”梁九功焦急的喊着。
“很好！”胤礽重重点头，周围人像是被惊住一般瞪圆了眼睛，看着毫不犹豫指挥着众人忙进忙出的太子。
很好……？
很好！！？？
别说宫人们，就连两个被提在手上的太医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幸好与他们臆想得不同，胤礽一边吩咐两名太医赶紧给康熙把脉，另一边则把目标转向胤禛，几人齐齐用力在他还没醒过神的时候打包丢出了承乾宫。
剩下的就不归他们管了。
处理好胤禛，胤礽的目光再次回答康熙身上：“汗阿玛情况如何？”
“回禀太子殿下，皇上因过度疲劳饥饿而晕厥，只是好好进食和休息就可以恢复了——”
康熙闭着眼睛，耳边还传来如有如无的声音。
他只觉得身体沉沉浮浮的，强烈的疲倦想要把你拖入谷底，而理智却叫嚣着要苏醒。
“汗阿玛……好好睡一觉吧。”耳边传来的是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声音里带着不容忽视的担忧和恐惧。
这孩子……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
康熙哑然失笑，想要开口安抚胤礽，但是无论是嘴皮子还是眼皮子，都像是彻底放弃抵抗一般，怎么都张不开来。
不知到了何时，他才勉勉强强睁开了双眼，无力的嘴唇张合着：“水……水……”
一杯水小心翼翼的送到康熙的唇边，他迫不及待的抿了两口，喘着气朝着旁边看去。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遥望着胤礽和胤禔飞速处理着朝务，微微怔愣在原地。
正当他想开口说话的时候，一阵香味从不远处飘来，康熙猛地吞了吞口水，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声更是响彻了整个殿内。
“汗阿玛，您醒了？醒了就先用膳。”
胤礽抬眸看了康熙一眼，说了一句话又垂首专注在奏折之中。
这小子……！
还真是长大了啊！
康熙刚想生气，可望着这一幕，眼眸里的情绪骤然复杂起来。
甚至没用得上胤祺劝说，他就乖巧顺从的接过粥，一勺一勺的喝了起来。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也不知道是康熙饿久了, 还是这粥真是可口得很，他一连喝了三碗才尽兴。
咂咂嘴意犹未尽的回味着肉粥淡淡的香味，康熙抬眸朝着忙得热火朝天的胤礽看去。
胤礽和胤禔有条不紊的批阅着奏折，胤祉和胤祺则作为沉默的小助手, 将奏折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
康熙看在眼里, 落在心上。
他心里头是说不出的滋味, 瞧着孩子们的动作, 康熙免不了想到太皇太后逝去时说得那一番话。
“朕……也要打起精神来了。”康熙笑了笑，他伸了个懒腰, 随即坐起身来。
在梁九功的低呼声中站起身, 康熙大步朝着胤礽几人身边走去。
要靠近胤礽身边，要穿越重重的奏折地狱——老实说康熙也没有想到自己平时看的奏折堆积起来的效果竟然会如此可观。
走到胤礽身边, 康熙松了口气。
还没等他仔细看看胤礽现在批阅的是哪一份折子, 康熙就见着胤礽毫不客气的站起身, 乘着自己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将自己一把按在了椅子上, 顺势连狼毫也塞入他手中。
嗯？？？
一脸懵的康熙低头瞅瞅手中的狼毫，抬头看看毫无形象伸懒腰的胤礽和胤禔，登时间心里是说不出来好气和好笑。
“胤礽……”
“嗯？”胤礽一脸迷惑的回转头, 看到康熙犹豫的模样登时恍然大悟。
想来汗阿玛定然是不知道现在要处理的是哪一些奏折吧？
胤礽很是热情，直接了当的开口：“左边的是儿臣都已经处理妥当的，均是些琐碎杂事和请安折子，右手第一摞是户部送上来关于人丁税收的账册, 需要汗阿玛立刻给予回复；中间第二摞是关于今年会试、选秀等事宜是否要延迟的折子, 这些可以迟些处理也没关系；第三摞是湖广督抚上诉想要罢兵裁饷之事，两位大学士在后标注了建议, 兵部尚书、侍郎的折子在下面, 还有……”
眼见着胤礽滔滔不绝, 康熙赶紧打断他的话，眉眼间竟是流露出一丝可怜的意味：“汗阿玛身体不适……”
虽然他觉得应该打起精神来，可是毕竟身体不适啊？
不是应该胤礽批奏折，然后他在旁指导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