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开伞,不再多说一句,不谄媚也不问白康城什么,径直朝着皮肤已经晒得发红,满头半长的发都汗湿在头顶的江容走去了。
黑伞无声地在江容头顶撑开,遮蔽住了毒辣的太阳,孙建波挑着眉眯着一双桃花眼看向顾小文,见她也不试图像所有第一次接触江容的人那样,堆着笑和善意跟江容说话,而是避开和江容的身体触碰,保持着距离,只是将伞朝着他倾斜,自己半边身子晒在太阳底下。
孙建波顿时看了一眼已经挂掉电话走过来的白康城,嘴角勾了勾,心说不得了,这土妞不是个真实心儿的,就是空心儿的。
孙建波两种可能都猜错了,顾小文是个花心儿的。
她今儿个没有剧情可走,她在短信里面请求白康城来照顾江容,也不是为了对他献殷勤刷好感。
她的角色是个痴情女配,但她没打算真搞白康城,白康城身为男主确实够看,模样好能力强,身量高腿也长。
但是这种款型的男人顾小文别说看,睡也睡好几个了,没什么劲,事业心确实强,一脑门子都是工作,唯一一点情趣就是床上活还算不错,属于假禁欲真闷骚的,不过大多数爱好掌控,说白了就是大男子主义,和顾小文本身的本性有点犯冲。
她是因为对江容好奇才来的。
白康城起飞的时间快到了,并不知道自己让顾小文来这件事儿,严格意义上来说,算“引狼入室”。
他还真情实感地走到顾小文身边儿,对着她颇为不好意思地笑笑,拉着她到一边儿说话。
孙建波接过雨伞给江容撑着,实则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顾小文和白康城。
白康城从兜里掏出个手帕擦了两下自己额头冒出的汗,顾小文和他站在院子里面一棵树荫下,没有先开口,只是乖巧地站着等着他说话。
白康城也在观察她,见她穿得清清爽爽的,心里的好感顿时增长了一些,他以为她会打扮得花枝招展,毕竟连半夜三更扒自己窗户的事情都干出来了,想要勾搭他这件事实在太显而易见。
白康城要不是没有什么办法,又不放心江容,恰好江容又离奇的因为她平静了一回,他不会让顾小文来的。
可现在看着她没有借机对他调情的意思,白康城心里很满意,说话的语气也软下来。
白康城什么人啊,他不温柔女人都前赴后继,温柔起来确确实实是个杀器,生意低沉,大提琴一样悦耳,“真是麻烦你了,我实在有急事要出趟国。”
白康城纵使语调温柔,也是单刀直入,“我弟弟你可能不太了解,他患有自闭症,所以昨天晚上才会那样,对了,你脚腕伤怎么样了?”
顾小文见他这态度其实有点想笑,昨晚上还不耐烦呢,她对白康城的大提琴嗓音也不感冒。
不过白康城演温柔,她难道不会么。
于是她开口,语调也很轻,但是不扭捏也不紧绷,很自然道:“睡了一夜已经没事了。”
“康城哥要是着急就先先走吧,”顾小文说,“我其实对于你弟弟的症状是有查过资料的。”
她用一种爱屋及乌的眼神扫过白康城,看向江容,“我知道怎么跟他相处。”
其实顾小文心里还挺惊讶,原来是自闭症,怪不得。
但是按照她的痴情人设来说,她喜欢白康城,必然不可能一点也不了解他弟弟,所以她“坦诚”相告。
白康城顿了片刻,轻笑出声,将手帕装进兜里,看着顾小文片刻说: “那既然这样,就拜托了,等我空下来,可以一起吃个饭。”
和女配吃饭,算是男主的恩赐了,原剧情顾小文没怎么细看,也知道白康城向来对她不假辞色。
白康城确实也说的有居高临下那味儿,毕竟男女之间,谁先动情谁先输。
顾小文心里好笑地骂一声吃你妈个头,你有空我还没空呢,剧情之外不约。
但是她面上露出羞涩笑意,“好,康城哥一路顺风。”
顾小文说完就朝着江容走过去,接过了孙建波手里的伞,孙建波顺风耳还挺好使,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对着顾小文笑了笑。
顾小文对着他点了个头,“一路顺风孙哥。”
孙建波哈哈笑着走到白康城身边,但是他们却没有马上走,毕竟“小朋友”交给别人,总还是不放心的,哪怕是进了里屋,顾小文也能感觉到很多人的视线在她后背上乱划。
她一直打着伞跟着江容,期间没有和他说一句话,也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满脸耐心地跟着,随他怎么样。
屋子里孙建波抱着手臂透过窗子看着顾小文,“传言不实,这土妞不傻,还知道怎么套男人。”
他把手里装着牛奶和点心的塑料袋递给白康城看,“给你准备的吃的,啧,还有我的份儿呢。”
白康城收回看着顾小文的视线,挑眉看着点心袋,轻笑一声伸手搓了下眉心,“走吧,她看样子确实查了资料怎么跟江容相处。”
心眼多的女孩白康城不烦,只要不用偏了就好。
一行人走了,白康城家的保姆走过来,对着顾小文说:“顾小姐,屋子里切了水果,要是饿了累了跟我说哈。”
她保养得很好,眉目也很温和,相比于自家那个明明一身杀猪气质还妄想自称顾夫人的谢萍来说,白家的这个保姆才有点像是白夫人。
看看人家这保姆,再看看自家的糟心玩意。
顾小文对她笑得温和,自我介绍道:“不要叫小姐啦,我不是什么小姐,我叫顾小文,大小小,文化文,阿姨叫我小文就好。”
白康城家的阿姨名叫江莲华,在白家待了一辈子了,年轻的时候是白老爷子在一个山村的少数民族献祭恶习里面救下来的,最开始连普通话都不会说。
她在白家兢兢业业,伺候走了白夫人,伺候大了白康城,又迎来了江容,从来不越矩,但其实她和白老爷子之间关系很特殊,不是情人,又胜似情人。
白康城都要将她当亲妈敬重了,在这白家,她就是隐形女主人。
顾小文眼尖着呢,早看出白康城对她的态度,也愿意在她面前装一装。
江莲华笑着说:“那小文,累了饿了跟阿姨说。”
顾小文应声,跟着江容又去远处墙角了,江莲华一辈子在这家里,见过的人自然也少不了,瞧着顾小文有礼貌又态度自然,心里也对她很有好感。
她看了一会就去忙活其他的了,显然是对顾小文也放心下来,顾小文终于把这些人肉监视器都混过去,跟着江容走到一个比较偏的墙角了,这才慢慢转头,看向站在她身边朝着墙上的杂草里面乱扒的江容。
昨个是晚上,他又发疯,顾小文离得近,但是看的也不够仔细,只记得他长得好,气质也有点特殊,发育相当好,腰又滑腻又带劲儿。
但是这会儿她把伞上阴影挪开,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容被晒得微微发红的侧脸,细碎且发潮的短发贴在他白皙侧脸上,无论是下巴的弧度还是微抿的唇,都……算极品。
顾小文视线从他的下颚滑到喉结,又慢慢向下,仔仔细细地将他整个人都看了一遍,然后眉梢高高挑起来,心里算是了然为什么自己见他第一面,就怀疑他是白康城的情儿了。
她是不会凭借一面乱下定论的人,就江容这模样不是一顶一的好看,或者英俊。但他长的太白,气质太特殊,随便受点伤出个汗,像开到糜烂的花,引人践踏又惋惜。
无论站在男人玩男人的角度还是女人玩男人的角度上来说,都算是极品。
顾小文视线在他被纱布包裹着的手腕上划过,那是昨晚上他自残的伤。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骑着他制止他的那时候,顾小文闭上眼,当时他的睡衣和手腕上,甚至是嘴唇上都带着血迹,真是……给人一种凌虐的欲望。
难得有人长成这样,看着就像个养在笼子里面的金丝雀,发个疯也看着像是勾引人。
怪不得她昨个看了印象深刻,今儿个好奇得大热天不躲家里吹空调,还惦记来看一眼。
这模样加上招人欺负的气质,白康城要是不把他关家里藏着,怕是有点危险,而且换一个普通家庭,只要不是白康城这样有权有势的,也很难能把人护住。
啧。
顾小文肆无忌惮地盯着江容看,大概是眼神比太阳还刺人,江容停下了在草丛里面乱扒拉的手,侧头对上顾小文的视线。
还是那双眼,相比于昨晚发病时候的空洞冷漠,这会看人就正常多了,只是这双眼睛太干净了,黑白分明得像是假的。
顾小文看着他这双眼,心头不轻不重地跳了下,神思一晃。
他眼神里带着疑惑,顾小文对着他笑了下,“是我啊,昨晚你一巴掌差点把我下巴抽碎了。”
她没有用问句,因为她知道自闭症通常不喜欢回答问题。
她确实没有查白康城弟弟的资料,在白康城亲口说之前,她也不知道江容是自闭症患者,但是她确实知道怎么跟自闭症相处。
因为她……应该算是上辈子了?反正就是没死的时候,还没从那条噩梦一样的下九流聚集地巷子里面爬出来的时候,隔壁住着一对儿死了爹妈的兄弟,那哥哥被人打得破了相,为的就是护着他有毛病的弟弟,和一个恋童癖玩命弄的。
那家弟弟也是自闭症,常年戴着个帽子,破破烂烂的口罩遮着脸,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顾小文管他叫小骷髅。
他一句话也不会说似的,整天从早上他哥出去打工开始,就坐院门口小马扎上等着,家里有吃的,但是他哥顶着那张恶鬼索命的丑脸,能找着什么好工作?工地都不爱要,因为打工的人太多了。
给人干黑活,危险高,工资少,勉强糊口,加上给小骷髅买药吃,活得苟延残喘,能买得起什么好吃的。
干巴巴的大饼子咸菜,有时候是低价临期的方便面,超市打折的一两块钱一大包的烂水果。
顾小文记得自己当时二十二,正是最开始混出头的时候,为了往上爬为了挣钱,她什么事儿都敢干。
但是那个燥热得离奇的夏天里,她唯一做的一件好事儿,就是隔着院墙把吃剩的大肉馅包子,还有出去应酬带回来的剩菜,用塑料袋给裹了,朝着那小骷髅的脚边上扔。
小骷髅一开始不吃,只是仰着头通过墙头和把他当狗喂的顾小文对视,那双眼睛也和江容的眼睛一样,黑白分明得过分,像假的。
顾小文用一夏天把他喂胖了一点,但是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或者说那个小骷髅一句话也没有跟她说过。只是到最后她不用再扔了,朝他勾手指,叫他小骷髅,他就会慢吞吞地走过来,避开顾小文勾着塑料袋的指尖儿,接过去默默地吃,也不怕被药死。
顾小文看着面前被养得油光水滑,皮肤比女孩儿还细的江容,深深感叹了一句何为同病不同命。
江容果然没有跟她说话,又把视线转到另一边的草地上,蹲下仔仔细细地找。
白康城说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就是找不到,但凡能找到,他也不至于让顾小文来这里陪着他弟弟。
顾小文既然都来了,倒是也不着急,江容不跟她说话,她也不觉得怎样,有毛病的人不就是这样么。
“艾尔是绿的。”顾小文撑着伞,对着江容的后背说,依旧不是问句。
江容不应声,顾小文就继续说:“那艾尔是黄的。”
江容依旧不说话。
顾小文就隔一会说一句。
“黑的。”
“紫的。”
“粉红色的。”
“是灰色。”江容从一片草地上抬起头,看向顾小文,纠正道,“灰色。”
顾小文点了点头,“哦,灰色。”
江容低下头继续找,顾小文继续跟着他,看着他热得汗水顺着脸颊朝下流,继续试图跟他说话,“艾尔有砖头大。”
“鞋子那么大。”
“门那么大。”
“只有手掌大。”江容从地上站起来,对着顾小文眨了眨眼,竟然主动说,“你是隔壁的。”
他说话的时候,还朝着胳膊看了一眼,然后转过来,神色十分认真地仰头看了一眼太阳,后又看向顾小文,说:“不对……你应该死了。”
6. 她喜欢江容 不是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
什么叫她应该死了?
顾小文愣了下,江容转身继续去找艾尔。
顾小文跟在他身后,追着问道:“为什么我应该死了。”
江容不回答,自顾自地换了一片草地,继续找。
顾小文也不急,像刚才一样继续说:“可我还能呼吸。”
“还会说话。”
“我还能阻止你不伤害自己,你哥哥今天就是让我来看着你的。”
“四十五天前,”江容站起来转身和顾小文对视,指着顾家的方向说, “那天你哭,喝酒……然后跳了游泳池。”
顾小文歪头,江容伸手捏着自己的裤子两侧,手上脏,弄的裤子也脏兮兮的,他眼睫快速颤动,而后错开视线,视线到处乱飘,好一会他才说:“你不会游泳。”
“我会。”顾小文心惊地想起,她一个半月之前穿越过来,醒过来就是被顾家院子里那个独立游泳池里面的水呛醒的,感情之前的原身是自杀。
当时被江容看见了?
江容重复道:“你不会游泳。”
顾小文:“我只是在水里飘着,你知道仰泳么。”
“你不会游泳。”江容乱飘的视线转回来,定在顾小文脸上,肯定地说。
顾小文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自己的脸,微微吁出一口气,“你看见了?”
江容点头,而后转身又走了,他动作很快,这一快,就看出了腿脚跑起来有些不协调。
有点像一只瘸了腿的鸭子,两只手臂都不摆动,就在身侧张开伸直着,顾小文忍不住笑起来,江容很快又开始找一个花池。
顾小文撑着伞跟着他走过去,给他遮住太阳,和他保持着一些距离,继续说:“我真的会游泳。”
“我要不要一会脱衣服游给你看看?我还能潜进水底去呢。”
“那天晚上十点二十五分,”江容皱着眉,停下动作举起手比划, “二十五分……你跳下游泳池。”
他似乎有些激动,嘴唇在发颤,手臂乱挥,瞪着眼睛,像个被野狼咬住要害的瞪羚羊,不断的蹬动小蹄子瞪着大眼睛,他说,“你跳下去,挣扎……挣扎……”
他一边说,一边点头,视线散乱,眼睛眨得很快,最后指着顾小文,一字一句说,“你在池底,三个小时零六分,你……”
“人不可能,不,”他摇头,手臂又开始摆动,呼吸也急促起来,“不可能闭气三小时零六分。”
还真的看见了。
顾小文看着江容异于常人的激动模样,站着等着他不乱比划了,这才说:“你看着我死了。”
江容视线看向侧面,眼睫还是颤得飞快,像蝴蝶的翅膀。
“嗯。”他应声。
“你怎么不救我,我昨天都救你了呢。”顾小文故意这么说,她知道自闭症根本不可能对着她施救,他明显有沟通障碍和相对严重的肢体障碍,他估计连白家大门都无法独自迈出去。
当年那个小骷髅,就是一整个夏天,没有出门一步,他做不到的。
可是江容却又再度激动起来,他嘴唇疯狂颤动,双手绞在一起,呼吸乱糟糟的,看着顾小文的视线都散了,鉴于昨晚上他的表现,这显然是发病的前兆。
顾小文连忙抓住他的手,“没有怪你。”
江容动作幅度很大地甩开了顾小文,后退了好几步,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开始敲打。
顾小文琢磨着他要是继续这样,发病了可就不好办了,她上前一步,江容就又后退了好几步。
他嗓子里发出“嗯嗯”的声音,砸了几下自己的头,呼吸气喘如牛,但是艰难地说:“我去了……”
“我去了。”
“去了。”
“去过了,去过了。”
顾小文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走到江容的身边,这次没有试图去碰他,而是低声道:“你去了。”
她脑中一转,就说:“你去敲了顾家大门。”
他肢体不协调,很难□□,这两栋别墅之间的墙不算高,但是对于江容来说,还是很难翻越的,再说他也不可能会游泳,自然也救不了人。
所以他只能去敲了顾家的大门。
顾小文很确定她穿越过来之后还在池子里泡着呢,根本没有人救她,但那一天正是顾丝丝的生日派对,她记得也很清楚,六月二十四日,农历五月十五,和她现实世界车祸出事的那天是同一天。
顾小文想到那天她湿漉漉得像个水鬼一样穿着长裙子从泳池爬出来的时候,顾丝丝的生日趴才刚刚要散,顾小文其实也是那一天的生日,她是参加完生日宴会,开车回家的时候出的事儿。
由于穿越这件事太过荒谬了,因此她和原身同名同姓,甚至一样悲惨的死在同一天这件事,她从来没有仔细去想过,就像你如果和一个陌生人长的一模一样,你震惊的点自然不在和她穿了同款衣服,用了同样的香水上面。
因此她面色微冷,沉默了片刻,继续说,“你去敲门,有人给你开了门。”
“对!”江容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点头,“对!”
“你跟他说了有人自杀,但是他……没有理你。”顾小文勾着唇,但是满脸都是冷笑,她几乎能想到当时的情况。
一大波人在屋子里醉生梦死,江容去敲门的时候party正进行到高潮,进出的人很多,保安或许会误以为江容是参加派对的,不阻止他进去,可无论屋子里谁开门,都不会有人有耐心听他一个连话也说不利索的人说什么。
白康城把江容藏的太好,连顾小文在随意浏览的剧情介绍里面都没有找到过他,没人会知道他是白康城的弟弟,他不是白康城的弟弟,就只能是个说话都说不利索的,看上去精神不好的人。
顾小文也蹲下,蹲在江容的身边,“那个人赶走了你,还是让你别多管闲事?”
江容好久才吭声,“他说……不要多管闲事。”
“他说……不要多管闲事。”江容的激动似乎平复了一些,一头汗地侧头看向顾小文,“所以……你应该死了。”
顾小文蹲在那里,沉默了片刻,微微摇头。
不太对。
赶走江容的话,应该说的不是不要多管闲事,而是请你离开,难听一点甚至是“神经病死远点。”
会说不要多管闲事……那看来,原身不是因为自杀死的。
顾小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隐藏剧情,她就说原身再受排挤,也从乡下到了这样的好地方生活了,如果是顾小文,必定想尽办法抓住一切利用一切让自己过的好,何必想不开?
因此顾小文开始回忆,当天她从泳池爬出来,穿过party收获或大声或小声的嘲笑之后,因为懒得理他们而根据系统指示回自己的房间,谁的表情不对劲?
见到要弄死的人没死,应该很震惊吧。
但因为实在是太不上心,她没记住什么异常的人,便又把视线落在江容的身上。
她笑起来,接上两个人之前的对话,“我是死了,但是我又活了,阎王让我暂时回来。”
她轻声说:“我想知道,是谁想要我的命,我要报仇。”
她对江容说:“那天晚上,给你开门的是男人还是女人,他长什么样子,我很好奇。”
江容抱着自己的膝盖,蹲在那里把自己的头埋在膝盖里面,轻轻地晃,这是个自我沉浸和自我保护的姿势。
他一个交流障碍,谁知道那天晚上看到有人溺水,他是怎么鼓起勇气,怎么逼自己,才去敲了顾家的门?
顾小文耐心十足地看着他,初见他觉得惊艳,只因为皮相好,就像所有的一见钟情,实际上都是见色起意。
她连一见钟情都算不上,就是觉得有点好奇,但现在她看着江容湿漉漉的脑瓜,和晒得红红的一截后颈,又见他这样自我封闭自我安慰的姿势,心里有点软。
还是个善良的小东西,那天晚上那三个小时,走出去,鼓起勇气按门铃,和人交流,肯定很艰难,那之后呢?被赶回来的那之后,他在一直盯着自己救不了的尸体么?
那他有没有看着那尸体泡了三个小时又挣扎着爬起来,肯定吓坏了吧?
两个人像这大晴天里面凭空长出来的蘑菇似的,在院子里蹲成两朵,头上撑着黑伞,江容轻晃,顾小文看了一会儿,也跟着晃起来。
在她腿都要麻得失去知觉的时候,江容才闷声开口,“真的……有,阎王吗?”
顾小文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和江容这样脑回路离奇的人说话,还挺好玩,她顿了顿,想起了什么,才说:“有啊,人死之后,要是死得不甘心,他会给你发布任务,让你回来完成,完成得好,就有机会给自己报仇。”
她真假参半骗小傻子不眨眼,也不怕江容跟谁说她的事情,他没那个能耐。
江容听了又沉默了好久,慢吞吞地用自己的手指搓下自己的鼻尖,才说:“我能……画下来。”
顾小文挑眉,“哇,你还会画画,你好棒啊。”
这可好办了,这就直接定位了凶手了。
不过江容起身捶了捶他自己发麻的腿,正准备朝着屋子里走,却又停住,“可艾尔,还要找艾尔。”
他又想起找艾尔的事情,并且说着就要去翻草丛,顾小文哭笑不得。
不过她也不急这一朝一夕,这个人肯定是要找到,也要弄清楚怎么回事儿。
顾小文不是个急性子,或者说,她不是个会在毫无准备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妄下决断的人,就算拿到那张画像,她也不会轻举妄动。
因此她继续一门心思陪江容,随意说,“那你不找艾尔的时候,画下来给我吧。”
顾小文跟着江容,江容隔了好久才应声。
而江容确确实实好玩,他不知道是真的相信了顾小文的那死而复活的说法,还是脑回路太过离奇,对于她这个“已死之人”没有任何的排斥和畏惧现象。
两个人一直找到太阳西斜,顾小文无所事事地撑伞,太阳不烈了之后,她索性连伞也不撑了,眯着眼看夕阳下园中美景。
顾小文心里难得的安逸,身边的江容除了在各种绿植里面窸窸窣窣地扒,一声也不吭。
他汗湿了整片后背,质地良好的衬衫贴在后脊上,顾小文提着一点边角给他提起来,让风吹这块布料。
江容挣扎了两次,但是后来见顾小文只是抓他衣服,不碰他,就不再挣扎了。
顾小文手机上有两条信息,是白康城发的,自然是询问江容,顾小文没有回复。
她中途进屋吃了水果,还在白家的保姆江莲华的好心下,补了防晒。她再出来的时候捏着一瓶功能饮料,拨了两下爬在地上扒拉一处树后的江容头上的呆毛,“喝点水,你出太多汗了,要脱水。”
江容头躲避了下,转头看着顾小文,顾小文居高临下的又扒拉了下他的头发,不碰到他的头皮,踩着他能忍受的底线对着他温声说:“喝水。”
语气带着些许命令,江容实在是累得厉害,不然也不至于蹲不住,要爬了。
他的裤子和白衬衫都脏了,脸也晒得通红,但这么狼狈,看着也还是赏心悦目,衬着这夕阳的昏黄,美得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他似乎对于带着命令的语气比哄着要听,又或许是这一个下午,他算是和顾小文熟了一点,他听话地原地坐在地上,长腿微屈地晃了晃,才伸手接过了饮料。
他累坏了,手上都是绿植的汁液加上泥土的混合,糊住了他所有手指尖,但没有脏的那上半截,依旧白皙细腻得像温室里面的花瓣。
“你哥把你护得真好。”顾小文坐在他身边,保持着一点距离叹道。
“你哥问了我两次你怎么样,我们照个相给他发过去吧。”顾小文拿起手机,打开照相机,然后征求江容的意见,“要给你加滤镜吗,你的脸看上去晒伤了。”
江容低头在拧瓶盖,瓶子是冰的,外面有水汽,他接过了之后,手上就和泥了,滑不溜丢的,根本拧不开。
顾小文早知道他拧不开,故意看着他自己较劲儿了半天,才笑眯眯地说:“我帮你拧开,你手上都是泥。”
江容将瓶子递给她,顾小文拿着瓶子,撩起自己的衣服擦了擦,拧开了之后没有递给江容,而是说:“你张嘴,我喂给你。”
说着把瓶子朝着他嘴的方向倾斜。
江容满眼都是抗拒,但伸手接瓶子顾小文也不给,她声音懒洋洋地说:“快点,你手上很脏,我不碰你,只朝着你嘴里倒。”
江容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确实很脏,然后竟然真的被哄得微微仰头,张开了嘴。
顾小文笑了笑,一手拿着瓶子,慢慢地朝着他嘴里倒,一手拿着手机,举高,微笑,“咔嚓”。
夕阳如金黄的绸带洒满这一片院子,把两个人笼在一处暖黄又无限温柔的光线下,顾小文没有看镜头,而是看向江容,手里举着一瓶水,在给他朝着嘴里慢慢地倒。
江容老老实实地仰着头,脖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顾小文的面前,双手搁在自己的膝盖上,并没有绞在一起,那是个十分放松的姿势。
而顾小文在这一幕里面只露了半张侧脸,离镜头很近,脸蛋红红的,嘴唇嘟嘟的,简直像是在亲吻镜头,带着笑意,和一点点不讨厌的小得意。
这让才散了会,正在卫生间里面打开手机点开的白康城,下意识地后仰了一下,而后仔细盯着图片看了会,先是微微皱眉,而后惊讶地挑眉,最后竟然轻笑出声。
这张照片表达的意思很明确——你看,我真的和他相处得不错。
顾小文的消息也接着来了——康城哥不好意思,我之前一直在打伞,没有看见你的消息,手机静音了,报告进度:艾尔还是没有找到,但是你弟弟和我都很累(吐血.jpg两个小人躺在血泊里面翻白眼的表情)
白康城站在洗手台前,笑容越来越大,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这样笑了。
这可把跟着白康城进来,放完水来洗手看到这一幕的孙建波给惊到了。
“怎么,刚才谈判桌上那老东西给你发消息答应合同条件了?”他不见外地凑近了白康城,看到了他手机上来自顾小文的消息,还有那张跟江容相处的图片,表情一顿。
孙建波没有笑,反倒是有些警惕地说:“这姑娘不太对劲儿吧,江容居然跟她这么亲近?”
江容跟白康城都鲜少有这么亲近放松的时候,他只要有人在身边,就崩得像一根随时要断的弦。
白康城闻言抬头,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孙建波,“飞机上你吃人家准备的小点心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孙建波一噎,甩了下手上的水,还是说:“她怎么搞定江容的?”
那谁能知道?白康城也觉得很离奇。
他快速回了消息——才开完会,真是辛苦你了,等回去一起吃饭。
这一次是肯定句,不像白天还在耍嘴炮,只是有空请你吃饭。
顾小文“嗤”了一声,没有再回复而是关了手机收起来。
江容喝第三口,仰着头喉结滚动,也算是一个喝水的技能,他不知道这个姿势,其实不太适合对着人做。
他微微摇头示意不喝了,顾小文却没有停手,而是装着不小心一下子倾斜倒了很多。
饮料一下子顺着江容的嘴角溢出来,迅速顺着脖子滑下来,流进了衣领,顾小文连忙道歉,“哎呦抱歉!劲儿用大了。”然后伸手来给江容擦脖子上的水渍。
顺手在他的喉结上勾了下,江容一口饮料都喷出来了,反应十分激烈地撑着手臂蹬着腿朝着后面退了好远,受惊的小鹿一样慌张地盯着顾小文。
顾小文手痒极了,笑意都压不住了,但是手上举着在江容脖子上蹭下来的饮料,对他一本正经地解释说:“别怕,我只是一着急,给你擦擦。”
江容用那双过于清澈到不谙世事的眼睛只是看着她,顾小文却笑起来,笑得不可抑制,腰都弯了。
她喜欢江容。
不是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
7. 说话算话 这个…真的是顾老狗从乡下接……
她和江容一起泡了整整一天,后来没有再逗他了,他很显然不喜欢人的触碰,也不喜欢和人离得近,顾小文踩着他能接受的底线,绝不越线引起他的警惕心。
白康城飞回顺宁市,处理好了公司的事情,马不停蹄地赶回家中,就看到顾小文和江容正坐在客厅的茶几前面玩乐高。
整个大茶几都被白家的保姆汪莲华给清出来,上面铺着一块布,布上摆着的全都是乐高的碎块,大的一指宽,小的指甲盖大小,足足几千块。
江容正在按图拼战舰,顾小文正在拼小汽车,相比江容来说,她实在不擅长这东西,摆弄着两个车轱辘,对了半天也按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