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去年上一任临安知府卸任,来了一位年纪轻轻的知府莫充。
莫充当年也才弱冠,但是却能当上一州之长,除了靠他士族出身以及荫补外,他本身也是有才能的,他师从应天府书院教席,十五岁便得举荐为将仕郎,后补了一个小官,紧接着因其父受皇帝恩宠,他被荫补为睦州司理参军,去年便被提拔为知府。
别人需要走十几二十年的路,他才走了七年便成了,而且他还年轻,前途无量,许多人都道他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想到这儿,许相如不禁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
可惜前世莫充未能按照世人所认为的那般在将来大有作为,他因为爱上了秦韶茹,为了她而甘愿成为赵惟才的棋子。
莫充是皇帝的宠臣,而皇帝却是夺走本该属于赵惟才的帝位的仇人,虽然他明面上没有表现,可心里却一直很不甘。
他一直在皇帝面前装逍遥,对朝政之事丝毫不关心,以此来降低皇帝的戒心。
而皇帝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便大肆封赏他,也许他许多便利,企图让天下人知道他虽然继承了兄长的皇位,可他对侄子还是很宽仁的。
后来赵惟才借着皇帝对他的纵容和谦让,一步步地扭转自己的弱势,先离间皇帝与当初拥护他的功臣们,等着功臣们一个个没有好下场,皇帝便也在慢慢地失去民心。
许家出事之时,已经有好几个大臣贬的贬、杀的杀,莫充之父也是被一贬再贬。可惜她死之时,对莫家后来的遭遇却是不清楚的了。
官府也不过是为了维护临安的治安罢了!蒋从毅道。
安桐不以为然:眼下都入了冬,外头天寒地冻的,你没看见这些被拦在外头,像饥民一样的百姓吗?官府维护的是临安的士族、富户的治安吧?他们如此行径,何尝像是为民着想了?
蒋从毅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许相如也是微微一笑,并不附和他们任何人的话,不过心里倒是颇为赞同安桐的话的。
最后蒋从毅悻悻然:官府也不是将所有的人都拦在外头,那些没犯过事的、在城中有营生的或是来探亲的,不都给放进去了吗?
安桐不想跟他说,他所说的那些却只是少部分,还有大部分的百姓只能呆在城外要么给码头当脚夫,要么等牙侩来挑选他们。
她还以为是又有哪里发生了饥荒呢!饥荒时官府好歹还想着如何去安置百姓,这临安知府倒是什么都不管,而且两浙路的转运使也是个不为民着想的。
许相如回想起每回饥荒,安家都会对饥民施以援手,所以安桐会有此反应是意料之中的。她道:官府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百姓受苦受难,在我等看不见的地方,他们或许有妥善处理的措施呢?
安桐没说话,不过也明白她是无法干预官府办事的,只能等到了外祖父家,再好好了解清楚临安知府的举措的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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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仁昶派来接应蒋从毅的人也已经在临安的驿馆等候了,不过那与安桐无关,她离开了码头,便有一辆大马车停在等她。
马车自然是李家安排的,毕竟临安虽然富户云集,可能用得起这么宽敞、奢华的马车的人家也不多了。
李家、秦家和陈家是临安乃至江南的大盐商之一。
自几十年前开始,朝廷对打击私盐贩卖的力度便小了不少,后来王公变法改革,提高官盐的地位以及为充盈国库,特别准许部分商户从官府处买来卖盐资格的凭证而代替官府贩卖官盐。
此禁令一开,无数人都涌向了转运司,想得到这凭证。然而这凭证又岂是那般容易得到的?
且不说得有雄厚的财力,而且还得有人脉,最后还得有灵活的头脑将这门营生做好,让官府也看到好处。
于是几十年来,各地大大小小的盐商都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虽然有的人家最终家破人亡,但也有人积攒了不少钱财,最后富甲天下。
临安的李家、秦家和陈家便占据了临安的官私盐营生,还有一些小私盐贩子则只能辗转与村落之间。
而盐商之所以能累积如此财富,自然不可能是只靠贩卖官盐,他们与盐户都有关系,借助各种便利低价买进私盐,再与官盐一起高价卖出。最终一部分钱入了朝廷的口袋,可是依靠剩下的那部分钱,也足够这些盐商过上奢靡、富足的日子的了。
许相如前世和李家并未怎么接触,故而不知李家的家底,可是从今日的马车来看,李家若不低调些,迟早会被人盯上。
而她也没忘记前世秦韶茹在赵惟才、莫充等人的帮助下将秦家掌控,陈家后来更是被打压,最终不得不与之合作。而照那样的势头,前世的李家下场想必也不怎么好。
许相如自然是要提点李家的,即使不看在李家是安桐的外祖家的份上,也要为对付赵惟才和秦家而拉拢一些人。不过她此时显然不合适出面提此事,便只能暗示安桐,李家的马车过于奢华,这并非好事。
安桐惊奇地道:我发现许相如你不过是换了一个身份,可你从未出过瞿川,如何懂得这般多的?
许相如想了想,道:你想知道,那拿什么来换?
安桐本想说她不想知道了,不过眼睛骨碌一转,又换了心思,凑过去蜻蜓点水般亲了亲她的脸颊,道:我知道你目的是这个,可以说了吧!
许相如抿抿唇,愣是要唇舌纠缠会儿才满足,道:这才是我想要的。看在小娘子如此配合的份上,那便告知你,我之所以懂得这般多是因为我聪慧。
安桐没好气地掀了一个白眼。
俩人小打小闹地很快便到了驿馆,许相如下了马车。她并不适合跟着安桐到李家去,而且明日她便得启程了,匆匆赶到李家,也是礼数不周。所以她得从江宁回来后,再好好地寻个机会前来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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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许相如分别后,安桐本来十分雀跃,可是慢慢地心中却又生出一丝落寞来。
马车依旧不疾不徐地行驶在前往李家的道上,此段路途太远,远的让她来不及转移心思,只能在无聊地去体会孤独的滋味。
邵茹随许相如走了,她干脆让任翠柔到她这儿来闲聊。然而任翠柔到了,她却没什么兴致闲聊了。
任翠柔初次走出瞿川到这等繁荣的地方来,一路上她都一直在观望,对周围的一切好奇又艳羡。见安桐闷闷不乐,她便开解道:小娘子若是舍不得许娘子,不若到街上逛一逛,外头有许多有趣的玩意儿,小娘子看了必然能纾解心中闷意的。
安桐道:我才不是因为离了她而不快呢!等我们到了外翁家看过了他老人家,再找机会出来逛。
有人说着话,安桐便也觉得没那么无聊,没多久,她们便到了李家。
得知安桐终于来了,李家的内知便在门前等着她了,而站在他旁边的还有一个女子、两个少年。
女子双十芳华,眉目间与李锦绣有三分相似,而气质上也颇显大方。安桐虽然多年不曾踏足李家,可却从她与李锦绣相似的眉目这一特征上认出了她来,她是安桐的大舅父之女,也是她的表姊李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