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芊芊发现安桐对她的称呼变了,毕竟世人普遍称呼她们这些娼妓为小姐的, 就连安桐与她初次见面,也是这般称呼的。
称呼的突然改变代表着安桐的态度变化,沙芊芊心中有了底。
妾料想小娘子还会再来, 故而一直都在等候着。沙芊芊道。
安桐化作一声叹息:只可惜我非男儿身, 怕是要辜负沙娘子的这番心意了。
沙芊芊愕然, 片刻后抿唇轻笑了起来, 她以衣袖遮面, 抬起的手中翘起了兰花指, 动作自然而不做作。
安小娘子,真真是有趣,说的话儿也十分有趣。沙芊芊笑道,她自然是知道安桐是故意曲解她的那一番话的,不过难得有人如此逗她, 她便真实地笑上一回。
那我再与你说些更有趣的事情?安桐又道, 不过神情却有些严肃了。
她将安心、邵茹和任翠柔等人打发到外头去, 全部人都一起撤了下去, 邵茹等人心里倒不会有别的想法。
而安桐要和沙芊芊商谈之事,除了她的爹娘,她并不准备让任何人知道,即使是她所信赖的人,若是稍不谨慎透露了出去,江家先下手为强怎么办?
沙芊芊敛容,也让旁人退了下去,只留她们二人。
炎炎夏日,清风微拂,白色的纱帐轻轻摆荡。
安桐端起茶盏,指腹在茶盏的边沿摩挲了片刻,她打好腹稿,便开门见山地道:我来是与你谈一笔买卖的。
什么买卖?
你助我退婚,我助你脱离贱籍。
沙芊芊一怔,眼神颇为复杂,旋即她道:妾如今虽为贱籍,可日子过得很是快活,妾为何要帮安小娘子?
你十五岁成名,如今已是双十年华,五年来你凭借着自身的才情和容貌博得不少青睐。采薇居曾经门庭若市,虽然如今也差不多,可比起头两年,终究是差了些什么不是?听闻你上回偶感风寒,却无人来拜访,可见郎心本薄幸。待你年华渐老,还会有人来吗?
安桐说的是大多数娼妓所要面临的现状,不管曾经多么风光,可时光消逝,这些人都会渐渐离去,届时门庭冷落,自己终究还是会孑然一身。
曾经有一位名妓便是到了二十四岁,便因容貌不复当年,而隐退。她已经双十了,又还有几年的风光呢?
像沙芊芊这等声名远播的官妓,为她们一掷千金的大有人在,故而她们并不需要担心钱财之事,唯一不能由她们所掌控的是自己的自由之身。即便可以向官府提出脱离娼妓名籍,可允不允都只在知府的一念之间。
若安家能助她脱离贱籍,她所拥有的都还在,也多了许多自由。至于自由之后要付出何等的代价,那便要看她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了。
请容妾深思熟虑后再行答复。
安桐的好话已经说了,剩下的自然是该留给沙芊芊去思考,当然按照她爹娘的话这叫先礼后兵,若沙芊芊不答应,也莫要怪安家出手了。
安桐揉了揉自己的脸蛋,不让自己往深处想,因为她发现若她爹娘真的要威逼沙芊芊,她兴许不会阻挠。
她不禁想,自己这般自私的心思,也算是恶毒了吧?莫非她真的要坐实自己的恶毒罪名么?
在安桐打算离去的时候,沙芊芊道:安小娘子先别急着走,妾还有话想与你说。
哦?莫非是想好了?
沙芊芊摇头,给自己添了一茶盏的茶水,方道:近来官府整治了不少私设的蒲博摊子,也抓了不少私窠子,安小娘子可知此事?
安桐诧异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心想:莫非是爹娘安排的?
沙芊芊看她的反应便知道与她无关,只道:妾还以为此事与安小娘子有关。毕竟那日你们打听了华员外与赌坊的事情后,便出了事,所以妾还以为
安桐连忙摆手:你若是不提,我当真不知道此事。
如此便好,本想妾想提醒小娘子,那华典不是个好惹的,不过既然与小娘子无关,那这话妾便收回去吧!
安桐当然知道华典不好惹,此番官府整治赌坊,虽然关了不少小赌坊,可他身后还有江晟安和徐上瀛,哪有那么容易垮了。
安桐稍微去打听一下,便得到了不少消息,再稍加整理,将事情的原委慢慢地还原了出来:
却道是赌坊联合私窠子诱骗狎客去蒲博的做法终于是藏不住了,街头巷尾都流传着各种谣言。本就被骗,而还不了钱的狎客们听闻这些流言,便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骗了,以此为由拒不还钱。
赌坊的人又岂是那么容易打发的,这个狎客被打得半死不说,家中值钱的器物都被搜刮一空,他那年迈的老娘也受惊而昏迷不醒。种种打击之下,他也顾不得会得罪华典,将他告上了公堂。
曾经也发生过不少类似之事,只是有传闻称华典的背后是官府,去告官无异于自寻死路,以至于许多人都不敢去报官。即便报了官,官府审理后,华典也依旧会下黑手,使得那报官的人的日子更加艰难。
这个狎客敢将华典告了,那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而恰好县令需要政绩,不可能任由华典将蒲博之风继续吹下去,所以华典此番栽了个大跟头。
有些耐人寻味的是在此事之后,有人看见那狎客根本就不像是被打得半死的模样,反而还神采奕奕地出入烟花柳巷。
即便他整日在华典的眼皮子底下转悠,华典却无半点反应,这实在是不符合华典的脾性。所以有人便猜测,那狎客是受了人指使的,有人庇佑,他自不怕被华典报复。而华典之所以无动于衷,是因为他眼下正处于风口浪尖,凡事都得隐忍下来。
安桐觉得这事不像是她爹娘做的,那么就极有可能是华典的死对头做的。不管是谁做的,反正如今华典自顾不暇,想必江晟安和徐上瀛他们也会收敛一些吧?
又过了些许时日,沙芊芊派人来请安桐,等安桐风尘仆仆赶到时,得到的却是沙芊芊三思后的回绝:妾经过深思熟虑,觉得安小娘子的提议不值得妾冒这么大的风险。
安桐有些失望,但是也不气馁,问道:你想要什么?
沙芊芊不答,而是道:妾虽为贱籍,可与那江衙内无冤无仇,况且我们之间不过是逢场作戏,早在去年八月,便再无往来。安小娘子要妾所做之事实在是有违道义。
道义安桐道,如此看来,沙娘子确实高洁。
安桐并没有嘲讽她,而是衷心的称赞,一个官妓尚且能守住道义,可江晟安这等饱肚诗书,满口仁义道德的士子,却做些肮脏的勾当,她比他们更高洁。
安小娘子何以一定要通过这种方式与江衙内退婚呢?
安桐坦诚道:骑虎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