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分明只差十贯钱。许相如开口。
许三瞪了她一眼:你怎么算的,分明是十七贯钱!
语毕,对上安桐那双戏谑的眼神,他顿时尴尬了起来。不过他若是会因此而退缩,那便不叫许三了。
他换了一副可怜的神情:这些钱是许家所有的家当了,甚至是相如的嫁奁也在其中了。相如已经十九了,眼瞧着别人家的闺女都是十五六便找了好人家,而相如却因没嫁奁而拖延至今。我这个当爹的实在是惭愧不已!我也很是后悔,若非我这般没用,也不至于让她们母女俩跟着我受苦!
他这话骗骗对他痴心不改的许王氏就得了,安桐却是不会信他的。
安桐一脸纠结地看着许三,她知道许三这些话里至少一半是假的。不过她也知道,许家想必是真的把许相如的嫁妆钱都拿了出来了,一穷二白,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虽然很嫌弃许三,可不得不说,她还是不忍心看着许相如那般落魄的。
于是拿出二十张交钞给许相如,道:先拿去应急吧,毕竟他也不能出事,出了事,你和你娘就真的无所依靠了。
所谓的依靠并不是指望许三赚钱养家,而是家中没有男丁,会很容易被人欺负。
张婆婆和邵茹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浮丘村善良的人再多,也抵不住有些人背地里对邵茹虎视眈眈,若没有公正的安里正主持浮丘村的事务,邵茹怕早就成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许相如垂眸不语,也没接下这些钱,倒是许三在不远处看着有些着急,于是冲过去一把抢过钱,对安桐谢了又谢就遁回家中了。
良久,许相如才抬眸问道:你为什么可以做到如此地步呢?
什么?
如果可以,我唯一不想欠的人是你。许相如道。
这么多年,她和安桐一直争锋相对,可谓是奇逢敌手互有输赢。不可置否,她出身低于安桐,可唯有在此事上,她觉得自己和安桐是平等的。
她有她的骨气。她的骨气不是不吃嗟来之食的那种清高,而是想守住自己的最后一点傲气。
可现实是如此艰难,她也不得不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争斗。以前许家也曾向安家借过钱,可到底性质不同,也没有安桐介入在内。
安桐不大明白许相如的心思,不过她似乎明白了许相如话中的意思。
许相如问她:你为何要帮我到这种地步呢?
这大半年来,安桐每次与许相如的靠近都是循序渐进的,双方相处也不突兀。以前偶尔给予一点帮助倒也罢了,可如今许家一出事,安桐就赶着送钱来,这怎么看都有些突破了以前的相处之道。
安桐并不觉得许相如是矫情,反而她在剥离了对她先入为主的想法后,再来看她,发现兴许这是执笔之人选她为书中的中心的缘故。
思索了半晌,安桐才露出了一个粲然的笑容: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许相如的心猛地一跳。
第34章 前世事
安静了片刻, 一股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息在俩人间环绕。
安桐歪了歪脑袋,她觉得自己方才的话似乎有哪里不对。可是她确实不想因为许家的变故而导致许相如离开浮丘村, 也不希望失去自己难得的一个朋友。
更别提许相如是书中的女主。许相如离开了她的视线,发生了什么更大的变故, 她也无从得知怎么办?好歹也等她挺过前世的死期再说吧?
丝毫不知自己的话给许相如带去了多大的误会,安桐道:好了, 我先回去了, 我想你爹日后也该有所教训, 不会再相信江晟安的鬼话了。欠人情难还,可欠钱,还钱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你也别太有负担了。
『成康四年, 六月,浮丘村。
浮丘山上的蝉鸣声不绝于耳,给这个炎热的夏天更添燥热之意。偶有凉风袭来, 却也解不了几丝热意。
热火朝天的抢收早稻的活已经忙完,浮丘村的村民坐在土地庙前的大槐树下歇息闲聊,微风轻抚, 顿生几分惬意。
却说官府要求在六月之前交完夏税, 每户人家按一亩上田交五文钱、一亩中田交四文四分钱等来缴纳夏税。
这田税不算多, 可那脚钱却得一户一百文,还有那粮食也得在每石米中抽一二升二合上交到义仓。加上素日打理田地的开支, 林林总总, 村民忙活的半年也得去了四成, 剩下六成准备撑完下半年。
不少人家都交完了,却仍有几户人家拖拖拉拉的一直没交,也得亏那安里正是个好脾气的,先帮忙垫着交了上去,否则那几户人家就得见官去了。
张婆婆家的田并不多,且兼顾着女户和下等户的优势,田税倒是比别人的少交了八成。
只是即便如此,邵茹也攒不下多少钱,因为婆婆身子不利索,她得请郎中给婆婆看病。
江晟安倒是要给她钱,可她拒不接受,毕竟他们更像是野合,名不正言不顺的。
她也不想白白受江晟安的恩惠,毕竟她看上的不是他的身份地位,若是因为钱财而玷污了他们的这份纯粹的感情,那在她看来是无法接受的。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江晟安其实一直都在暗地里接济张婆婆,她还以为那是张婆婆的积蓄。
张婆婆听江晟安的,没有把真相告知她,因为江晟安不想让她心有愧疚,又不希望她为了钱财这等身外之物而烦恼。在他看来,她就该这样阳光明媚、又坚定着自己的信念而活着。
邵茹揣着几陌准备去抓药,却听见一阵闹哄哄的,却是从许家那边传过来的。她想起这半年来许三总是从家中要钱,且没完没了,因为他在外欠了赌债。
这赌债就像个无底洞一般,无论许王氏母女怎么努力赚钱、变卖家当、向安里正和邻里借钱填补,都填不上这个洞。
邵茹同情和可怜许相如这个幼时的玩伴,只是她对许家的情况却无能为力。况且,她和许相如已经形同陌路了,因为许相如疏离了她。
她们之间没有什么情分可说了,只有婆婆还记挂着许家,俩家才没有真的断绝往来。只是在婆婆抠出自己的药钱给许三拿去还债,却直到如今许三都仍旧不知悔改后,婆婆对许三算是彻底失望了,此番也没有再打算借钱给许家。
突然一阵尖叫声响起,邵茹心中一跳,快步走到那被围成好几圈的许家院子前。却见许王氏抱着头破血流、一动不动的许三疯了似得叫着。
追债的人神情凶狠:晦气,这么不经打!哼,息钱就不用你们还了,还他欠下的四十二贯本钱就好了!
难道一条人命,就只值这么点钱吗?许家的邻居七婶怒气冲冲地问。
邵茹仔细一听,大吃一惊,却是许三竟被这些要债的人打死了!
要债的人有恃无恐般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还不上钱,被打死了也是他活该!可是我们不能做赔本买卖,这本钱必须得还上。还不上我瞧着那小娘子还是值几个钱的,至于你这老娘儿们,也能凑合卖几个钱吧!
许王氏悲愤欲绝,一向淡泊随性的许相如的脸上也挂着两行清泪。
行凶的人气焰嚣张地离去,一时之间竟无人敢拦,更无人报官。而看完热闹的村民们也纷纷散去,直叹许三害人不浅,连累了妻女。
邵茹看了片刻,心中仍是有些不忍,上前去道:报官吧,让官府来主持公道!
许王氏只顾着哭,而许相如则抬眼看了她一眼,眼神似冰般寒冷,却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