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大佬挂了电话,肥胖的身躯顿了顿,转头看了养子一眼。那一眼里并没有多少情绪,甚至可以说是漫不经心的。
但养子猛然刹住了脚步,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他怎么能忘了呢?
自己出发之前将资料发给了攻。
大佬笑了笑,一个字也没有说,状似无意地转了个方向,一边继续走路,一边对保镖比划了一个手势。
养子甚至来不及反应,脑后就遭到了一记重击,瞬息间失去了知觉。
养子醒来的时候,身在荒郊野外。手脚都被牢牢捆着,捆他的不是绳子,而是临时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料,显然对方也是仓促行事。
身周别无他人,只有大佬的保镖,正抓着他的脚踝将他往前拖拽。夜色漆黑,养子挣扎了半天也看不清前方是什么。
保镖:“哟,醒了?”
养子嘴里也塞着布条,发不出声音。
保镖头也不回:“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已经在出国的飞机上了。”
保镖的语声里全是恨意。
保镖:“你以为老板事先没有做点以防万一的准备吗?他听说你干的事,就知道自己暴露了,所以根本没进机场,临时转向混进了人群中,现在已经坐别的车走了。可我倒霉啊,还要留下来处理你,我替他干掉过那么多人,现在逃命的路被你堵上了……”
养子终于看见了,前方是一片湖水。
他意识到了对方要干什么,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却无济于事。
保镖:“省点力气吧,就算你有同伙,现在也去追踪大佬了,不可能来追踪你。”
他将养子拖到了湖边:“我本来是要上飞机的,所以身上也没带什么武器,只好这么处理你了。你也别恨我,恨你自己自寻死路吧。一路走好。”
保镖把养子整个人举起来,就要往湖里扔。
养子突然爆发,像被扔进油锅的虾一般疯狂地蠕动,试图用头去撞保镖。他没有得逞,但保镖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个劲儿,手一松,将他掉到了地上。
保镖一脚狠狠踹向养子的肚子,养子仿佛听见了内脏破裂的声音。
保镖又用全力踹了几脚:“老实点!”
血液顺着喉管上涌,又被布料堵了回去,呛进了气管。养子在窒息中失去了抵抗的力气,被对方丢垃圾般投进了湖里。
他缓缓下沉,睁眼望着湖面上的微光。
刚刚决定活下去,就迎来了死亡。他本可以炸成一朵功德圆满的烟花,最终却只是作为一团无脊椎动物,在泥泞里腐烂。
一定会死不瞑目吧。
这段人生真是有始有终,连结局都充满了笑点。
最后一点气泡混着血液逃出了鼻孔,养子意识渐渐模糊,恍惚间仿佛看见湖面被一道身影击碎,养父朝着自己飞速游来。
那当然是幻觉。受此刻远在千里之外,更不可能知道他的葬身之地。
除了最年幼的时候,他这一生都没有指望过躲在父亲身后。
他一腔孤勇,执迷不悟,誓死不回头,终于夺路狂奔到了此处。
这一次……这一次……
这一次是真的不回家啦。
第五十五章
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面目模糊的导演将他拦在家门外,下跪求他离开。他牵着养子在大街上慢慢地走,迎着灰暗天际那团剪影似的残阳,想象不出这漫长的余生该如何度过。
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他,他一转头,竟然看见了攻的女秘书:“老总有事找你,请跟我来。”
身周场景幻化成了攻的办公室,他像条咸鱼般赖在椅上,对面的攻正似笑非笑地递来一张支票。
对了对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说话,攻正在打发他离职。
受来不及愤怒或惶恐,也无心辩驳对错,像行将溺水之人麻木地攀着唯一的浮木:“老总,我听说有钱人一般都开空白支票。”
那一刻他真的只想讹对方一笔。然后呢,然后就可以再活几年,活到养子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到了那天……
攻:“咱先回家吧。”
受:“……嗯?”
受猛然睁开眼。他们正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身边还坐了几个警察。
攻:“你一天一夜没睡了,我送你回家休息,这边不用你操心。”
受迷迷瞪瞪地眨眨眼,看了看窗外的晨光,又扭头望了一眼重症监护室的门:“没事,我去看看他。”
养子在混沌的黑暗里看见了一道微弱的光。他竭尽全力顺着光望去,隐约看见了攻和受的身影。
人死后也会做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