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他心甘情愿。
沈不归一把拔起不归剑,甩去了剑上的魔血,朝魔渊外围走去。
群魔退而避之,居然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现任首座天师就这么目不转睛地朝前走去。
穿过黑暗魔林,他所过之处留下一步步血印,高大的身影摇摇欲坠。
梦魔呆立良久,朝周围群魔吼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你们还怕什么?上啊!”
话虽如此,自己却并不上前。
贪魔统领魔界已久,在众魔之中极具威信。
他这一死,众魔看沈不归的目光纷纷像是在看一尊现世修罗。
有魔人在梦魔的号召下再举进攻,仍被他一剑劈成了两半。
那强弩之末的身子中仿佛藏匿着无尽的力量,再怎么受伤也始终不曾倒下。
自此再也无人敢犯。
万魔沉寂,目送他一步步离开魔渊。
沈不归脑中一阵晕眩,鲜血不断流逝,随之一同逝去的还有他这一世的生命。
其实到了最后一世,他的力量早已大不如前,在来此之前,他也不确定自己真的能杀得了贪魔。方才那一剑几乎透支了他的力量,身体一路都在超负荷运行。
他拖着满身疲惫前行,自己也有些惊叹于自己还能继续走下去。
心中隐约还有一丝信念,支撑他走出这万丈深渊。
头晕目眩的恍惚之中,他回想起了三百年的那个月色苍白的夜晚。
八岁的男孩仰头望着他,眼中滚烫的泪珠夺目而出。
刚刚失去了全部亲人的孩童几乎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不言不语地流着泪,就这样一边哭一边注视着这个带他走出火海的男人。
燕行客叹了口气,刚想转身离去,身子突然一顿。
低头一看,一只稚嫩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稚子的力量如此弱小,他挥手就能推开,可是他没有。
那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像是一个即将跌落悬崖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彼时满腔赤诚、满载一颗仁爱之心的首座天师顿时觉得,自己不能不管这孩子,不能就这样把他留给通灵署。
可那时的他也没想到,这一管就是十几年,甚至此后三百年。
沈不归拄着剑,一步步朝魔渊外走去。
他的小徒弟啊……
会奶声奶气地叫他“师父”,会摇着他的胳膊求他开同心共灵阵,会在他午后浅眠时替他纳凉,会为他学着酿酒。
对了,徒弟的酒还剩最后一坛,他总要喝完吧?
还有,在小六儿被打入冰牢之前,他答应了会去接他出来。
他告诉他不必害怕,也不必惶恐,一切有他。
怎能食言呢?
沈不归跋涉过怪石嶙峋的魔岭,护体的灵气在渐渐消散。
魔气开始腐蚀他的身体,他却恍若不觉。
其实他仍希望陆非辞能看到这人世间美好的一面。
当初是自己引他走上了这条路,他既然告诉了陆非辞要去守护这个世界,就也该让他知道这世界值得守护。
要告诉他,他不是独自一人孤身奋战。
有人在与他并肩作战。
有人在为他而战。
沈不归抬眼,人魔两界的边境已经近在眼前。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公会的人虽然不敢轻易踏入魔境,但是会在边境处接应他。
很快就能再见到小六儿了吧。
沈不归缓步走去,拄剑的胳膊也开始微微颤抖。
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短短数百米的路仿佛被无限拉长。
边境近在眼前,可是居然没有看到前来接应的人。
沈不归怔怔地看了半晌,只是自嘲一笑。
贾仁义那王八羔子,越来越不是东西了。
算了,自己也回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