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埋着脑袋,连喷嚏都不打了,只缩在角落里不出声。
陆非辞没有理会它这副受气小媳妇似的模样,一言不发地拿起了水龙头, 开始清洗狐狸。
热水哗哗地流下,冲掉了狐狸身上的泥土,浴室中水汽氤氲。
陆非辞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实则憋着一股火,暂时还无处发泄,脸色自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狐狸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糟糕心情,于是大气也不敢出,连尾巴都夹了起来,任由陆非辞用并不温柔的动作帮它清理的皮毛。
“爪子。”
陆非辞一伸手,九归立马乖乖地将爪子递了过去。
净水顺着它的皮毛流下,泥狐狸终于渐渐变回了白狐狸。
“嘶——”
陆非辞胡乱在狐狸身上拨弄了两下,不料一个手快,不小心勾到了对方黏在一起的一处毛疙瘩。
狐狸像是被人扯了头发似的下意识痛呼了一声,却又立刻把声音咽了回去。
陆非辞的手一僵。
他其实也非有意为之,他的动作或许因为糟糕的心情而并不轻柔,但也绝对称不上粗暴,会弄疼狐狸确实是无心。
然而此刻他沉默的理由却不是这个。
他怔怔地盯着九归,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我没事,不疼。”狐狸听身后没动静了,还以为陆非辞是因为扯到自己而感到内疚,出言安慰的同时又不禁有点小开心。
然而身后的人并没有给出回应,浴室中只有水珠从花洒中落下的哗哗声。
长久的沉默让狐狸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它忐忑地回头瞅了一眼,却发现陆非辞正望着自己发呆。
在水流的冲刷下,原本被蓬松的白毛服帖地覆在狐狸身上。
所以当陆非辞无意间的动作带起一块皮毛后,昔日里隐藏在浓密蓬松的毛发之下,那满身的伤疤也终于显露出来。
只露出了那么一小块,陆非辞却已经从中看到了棕褐色的险恶与狰狞。
这是三年前的狐狸所没有的,新添的伤。
陆非辞突然想起来,不久前在边境小镇上,狐狸明明想让自己多陪他一会儿,却又死活不肯让自己帮忙上药的景象。
沉默片刻,他默默地开始继续冲洗工作,动作却轻柔了很多。
狐狸也相当配合,洗到爪子就抬爪子,洗到肚子就翻肚皮,甚至连以往最讨厌的吹毛工作都认真配合,这辈子都没这么乖觉过。
清理工序完毕,陆非辞拿来了酒店的大浴巾,将狐狸裹了起来。
然后,狐狸感觉像做梦一般——
时隔三年,居然又一次被它的小天师抱住了!
陆非辞一路将它抱到了大床上,虽然整个过程只有短短几秒,但狐狸却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漫长的好梦,直至梦醒,还在呆呆地回味那人的味道。
陆非辞放下了狐狸,自己也在它身边坐下,却没有去看它,而是望着前方的落地窗。
窗外,大雨中的城市阴暗朦胧。
他们之间确实应该好好地谈一谈了。
“说说吧,为什么来找我?”陆非辞轻声问道。
他似乎已经消了气,但语气依然不算热络。
那种不咸不淡、甚至还带着几分礼貌疏离的口气反而让狐狸更不安了。
它像是冬日里想要寻求光与热的夜行者一样,悄悄地朝“火源”处挪了挪,小声说道:“我来道歉。”
“嗯?”陆非辞轻轻发了声上扬的鼻音。
“误会你了。”狐狸见他没有拒绝,于是变本加厉地往他身上凑。
仿佛浑身冰凉的人终于找到了一点温暖,便贪婪又依恋地开始吸取这丝温度。
陆非辞却没有接受这份道歉,而是摇头道:“说不定也不是误会我,老板的身份暴露,或许真的和我有关。”他低头看着自己左腕上的琥珀珠,“这据说是当年曲天师留下的,虽然不是什么举世闻名的宝贝,但识货的人还是有的——我记得季队长就曾问过我这珠子哪里来的。公会的人后来也调查过我,老板可能只是被顺藤摸瓜,遭了池鱼之殃。”
说罢,抬头望着前方烟雨朦胧的景象,自顾自地继续接道:“沈先生会接这种任务,大概也和我有关。这三年来,他为我做出过不少让步——我猜的,你知道有些事情虽然当事人想瞒,但终究是瞒不住的。”
他说着,终于转过了头,将目光锁定在了狐狸身上:“比如你的伤。”
狐狸动作一顿,陆非辞立刻感到斜倚在自己身侧的温软毛团僵直了。
“秋醒的事真的不是你的错,你也别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接受我的道歉好吗?”
狐狸抬起头,金眸眼巴巴地望着陆非辞,爪子轻轻蹭了蹭他的大腿。
却没有回答自己的伤是怎么来的。
“怎么突然开窍了?”陆非辞问。
然后还不待狐狸回答,又问:“为什么觉得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