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挂了电话。司南星暗骂一声, 再打回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关了机。他在这儿一个人都没留,他根本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 烛幽君不在,他也没法自己去云浮山, 只等满屋子转圈干着急。忽然窗边显现两根通天光柱, 司南星讶异地张着嘴看着这宛如小当家开锅盖一般的特效,心里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 他掏出手机, 果然各种社交软件上, 到处都在疯传半空中的异象。有的说是什么魔神柱降世,有的说外星人坐飞船来了,还有自认理智地说可能是那里大爆炸。司南星心烦意乱地退出软件, 不抱希望地拨打了李妙的电话。——或许只有李妙这个不靠谱的,在这种时候还会开着手机。电话才刚刚响了两声,那边的柱子轰然断裂了一根,正要缓缓倒下,无数血色枝桠缠绕而上, 硬生生止住了柱子的倾倒之势。他正要靠近窗边看一眼, 忽然一声轰然巨响, 整个房子的禁制晃动起来,他茫然回头,冥王的禁制都无法阻挡,他眼前骤然延展出一条通天坦途,金光一片, 仙乐阵阵。司南星还在茫然, 突然听到了有些熟悉的声音。“请附近的修士、妖怪注意了, 有道友再次渡劫,请及时避难!请及时避难!”司南星:“……”好耳熟的台词。好像上次淞泽渡劫的时候也有这么一出,他试着推了推门,大概是那条路的缘故,冥王留下的禁制不起作用了,他能够暂且离开屋子,站到那条通天大道面前。见过天问的下场,冥王还那么提醒他了,司南星没那么容易上当,不会轻易踏上去。他抬头寻觅了一下,找到了一个还算熟悉的声音:“声如雷!”那位来冥府食堂走过一遭的三界互助委员会执法人员声如雷,远远地跟司南星招了招手,满脸的喜气洋洋:“恭喜恭喜啊,小老板,这是要渡地仙之劫了吧?别担心,这东西还算好过,不会太为难凡人的!”司南星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对着他叹了口气,悄悄这一无所知天真快乐的模样,他这哪里是地仙之劫啊,他这是要命的劫。声如雷好奇地东张西望了一番,有些奇怪地问司南星:“小老板,你今日渡劫,怎么烛幽君也不在旁边护法?”司南星指了指远处的两根光柱:“烛幽君在那儿呢。”“嘶。”声如雷倒吸了一口凉气,“烛幽君也在啊?我还以为天帝、冥王齐聚已经够可怕的了……”司南星也跟着忧心忡忡地往那看了一眼:“你知道哪儿到底怎么样了吗?”声如雷斟酌着字句:“我不清楚具体的,但只知道现在有空的工作人员全往那儿去了。只知道好像是有什么胆大妄为的家伙,撞了天帝陛下的功德柱,真是缺德!”“功德柱可是镇守天地气运的东西,要是真撞塌了,别说是之后牛鬼蛇神横出,世间永无宁日,当即天都要塌一半的!”司南星面色凝重,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边支撑着功德柱的烛幽君,忍不住担忧起来,烛幽君再怎么厉害,也还没成半圣,硬撑着这功德柱,真的没问题吗?“我本来也要去的,结果正收到通知这儿有人渡劫,赶紧就过来了,没想到居然是您!”“这就是缘分吧!”声如雷笑容灿烂,一脸羡慕地看着司南星眼前的通天大道,“小老板你这路真漂亮,据说一般异象越大,渡劫之后的神通就越大。”“哈哈。”司南星干笑两声,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这是他的半圣之劫。他站在这大道之前,天路隐没在半空之中,云端之上似有仙人抚琴,传来阵阵乐声。这要是古时候,网络不发达,大家肯定高高兴兴就上去了,但司南星自觉也是见过世面的现代人了,也不是没见过什么仙人,这点小招数还勾引不到他。他还是更喜欢自己热热闹闹的小院子。他才这么念头一转,大道上头的琴声一停,忽然变成了一声黏黏糊糊的猫叫,隐隐约约还有十分熟悉的笑声传来,要不是他自己知道他们都在功德柱那儿,差点就要信了。这通天大道会读心。司南星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声如雷看着奇怪:“小老板你不渡劫吗?”司南星抓了抓头,面露苦恼,他就算不想渡,也好像干不了别的,就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主人——”天边远远传来一声嚎叫,一只花里胡哨的大鸟扑棱棱在他头顶盘旋,而且亲昵地落到他身边,“主人!你有没有想我,我是你的小坏鸟呀!”司南星默默抬手把他贴近的鸟头稍稍拉开距离,干笑两声:“你怎么来了?”武喻骄傲地挺胸昂头:“我听说凤凰族那个神经病犯了大事了,一打听冥府的那几个都在,连天帝都出马了,又想起你之前跟我问过他的事,我就担心你也趟了这趟浑水,偷摸跟去云浮山看了。”“我去的时候正好是精彩的时候啊,天呐,凤焱凰焱合体,不要命了化作一只浑身黑炎的双头凤凰,连天帝都压制不住他们!”他一副看热闹的语气,说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起承转折,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听评书。司南星深吸一口气:“然后呢?烛幽君撑住了?”“大概吧……反正我看天帝和冥王好像要动手。”武喻听起来不那么确定,“我看了一圈发现你不在,担心你的安危,觉得天底下第一的热闹都没有你重要嘛,而且那老树妖正好不在,我就能趁虚而入嘿嘿嘿……”司南星无视了他奇怪的发言,拧起了眉头,仰头看了看眼前的成圣之路,低声问:“功德柱如果断了,要怎么修?”“怎么修?”武喻面色有几分古怪,“这又不是器具,坏了还能修修的,一般坏了就是完了……”“也、也不能这么说。”声如雷拧起眉头,他总觉得武喻这么一说,就跟天帝指定完蛋了似的,怪不吉利的,努力反驳,“若是功德盖世的半圣,或许还是能修好的!”“嗯。”司南星轻轻应了一声。他看着眼前的这条路,他想天道或许也明白,他戒备着成圣之路,不会轻易往上走,除非……他别无选择。远处的功德柱有烛幽君支撑着,但也止不住缓慢的倾颓,好似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崩碎倾倒。“主人?”武喻似乎也察觉到了一点不对,有些不安地扑棱了下翅膀,紧张地看着司南星。“嗯。”司南星微微点头,仿佛下定了决心。“等会儿!”武喻骤然拔高了音调,“这、这是你的劫吗?”司南星看了眼眼前的路,点了点头:“怎么了?”“什么怎么了!”武喻生气地拍动翅膀,“那个老树妖怎么回事!这也太不像话了!你这儿多大的事啊,渡劫呢!他也不知道来护着你,还在那儿跟那个破柱子缠缠绕绕,像话吗!”司南星正要笑,却听他接着骂,“自己不来不知道把冥王也请过来吗!身为冥府十君之一是白当的吗!必要时候不得麻烦一下自己的上司吗!”司南星脑内忽然灵光一闪,目光落到还在接着骂的小坏鸟身上。“还有那臭狐狸,平日里有好吃的时候跟得紧,这会儿要挨雷劈了跑哪去了!那个剑灵也是……”司南星伸手捏住了他的鸟喙,武喻害羞地用翅膀捂住脸,发出了一声娇羞的“嘤”。司南星:“……”他深吸一口气,忽然反应过来了,倘若一个功德盖世的半圣就能阻止功德柱倾颓,那冥王就能做到了!如今功德柱还在缓缓倒下,就是连冥王也没法阻止,那即便他渡劫成功成为半圣,也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司南星眯起眼看了大道一眼,忍不住“啧”了一声:“阴险至极!”天道没有任何回应。声如雷一脸茫然,武喻也根本不知道他在骂什么的,但也十分配合地跟着骂了一句:“阴险!”紧接着晴空万里炸起一声惊雷。“啊!”武喻害怕地扑棱起来飞了一段,“嘤嘤”哭着往司南星怀里钻。司南星无情地把他从怀里扒拉出来,拍了拍他,“起来,你能带着我飞吗?”“能!”武喻骄傲地挺起胸脯,“您说去哪就去哪!主人真聪明,我这就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我看着外头又是渡劫又是功德柱倾塌的,指不定要出什么大事,咱们先避避,不去趟这趟浑水!”“主人您有什么好去处吗?没有的话不如跟我回我的鸟巢,以后那里就是我们的爱巢……”他一边扭捏地搓着翅膀,一边往司南星怀里倒。司南星转了个方向,指了指那边缓缓倾倒的功德柱:“我要去那。”“嘎?”武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是,主人你去那干什么啊!”司南星眼带笑意:“去浑水里遨游。”“去浑水里捞木头。”“去浑水里遭雷劈。”武喻:“……”他下意识想要拒绝,但司南星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拜托啦。”武喻不安地瞪大眼睛看他:“可是、可是……你的劫……”司南星看了眼这条路,当初天问是不是跟他一样,在最为无力,最急需转机的时候,看到了这条路。谁不想要一步登天的力量?他无数次被保护在烛幽君身后的时候,也多渴望自己能够拥有,无惧天地,力挽狂澜的力量,能够挣脱所有生死界线,跳出天道束缚。但他也明白,他只是一个凡人,他有力所不能及,有求不得,有做不到。司南星捂住自己跳动得有些过快的心脏,远远看向云浮山的方向。他听见自己说:“我的劫不在这里,我的路也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