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冥王也惊异地挑了挑眉毛, 低下头看了一眼还好端端站在他身边的司南星:“你这不还好端端的在这儿吗?他们上哪找到‘天下慈悲心’的替代品了?”他又看向烛幽君,“你最近掉木头了?”烛幽君扫他一眼,带着并不明显的嫌弃:“没有。”司南星摸了摸自己的心脏,也十分敷衍地回答:“我也好像还活着。”“别好像啊。”李妙忍不住扭头, “怪吓人的。”“嘘——”司南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指了指天上的两只凤凰, “先看看他们打算干什么。”对方声势浩大地来寻仇, 可惜的是这边另一位主角根本还没有苏醒。灰慈笑眯眯地回头:“这可不行,另一位演员都就位了, 这一位怎么能还睡着呢?”他正要抬脚踹他, 天问忽然微微蹙了蹙眉头,低低呻丨吟着睁开了眼,灰慈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到底还是把脚放了回去。垂方忍不住嘀咕一声:“还真会挑时候。”天问刚刚苏醒,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他微微撑着额头,脑中一片混沌, 喃喃地喊了一声:“凰焱……”天空的凤凰神鸟垂头看着他,短暂的几个呼吸后, 其中一只化形成为他们在幻境里看到的华服少女。她从天间飘然落下, 居高临下地看着天问:“你是想起来了, 还是仍困在那幻境之中呢?”天问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他目光怔怔看着眼前的少女, 恍惚开口:“是啊,我或许是还在幻境之中, 才能看到活生生的你吧。”凰焱突然凑近了看他, 伸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你还活着。”“渡劫失败还能活下去, 甚至修成了地仙之身,该说你不愧是那位天帝的凡身,还是该称赞你这让人惊愕的野心呢?”天问张了张嘴,有些说不出话来。凰焱笑起来,她眼中怨恨如同从心中燃起的熊熊火焰:“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听说你在人间过得很好,好到不记得要渡劫,也不记得要回来救我。”“不……”天问嘴唇颤动,看着她的目光哀切,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凰焱沉下脸:“我当初无论如何都想让你活下去,哪怕我死了,哪怕我烟消云散,再也活不了了。可如今看你依然好好活着,却把我忘了,我又恨不得,你当初根本没活下来……”她的语气骤然阴森,周身炸开黑色的火焰,漆黑的长发无风自动,看起来不像是雍容华贵的凤凰神女,更像是从地狱深渊里爬出来的修罗厉鬼。“我一直在等你,等到爱被消磨殆尽,变成无尽的猜疑和恨意,我当初究竟是顺从自己的心意做了正确的决定,还是毫无知觉地走进了你算无遗策的圈套里?”天问目光沉沉看着她:“是啊,如果时光回转回到当初,我也恨不得……就此认命,死在那滚滚天雷下就好了。”“凰焱,我们自以为逆天改命,却没想到一步错步步错,到底是走上了一条歧途。”“你是觉得我不该救你?”凰焱沉沉看着他,“你觉得是我多管闲事害了你?”她骤然抬头,对着半空中的天帝冷笑,“还是你是这么觉得的?”“高高在上的天帝自然觉得半圣之劫手到擒来,没想过自己会失败,更没想过会烟消云散?”原本站在观众席里的天帝神色不动,只有目光微微转动。冥王哼笑了一声:“这戏看的,还是互动式的,一不小心就得下场做演员。”他做出一副人间采访明星八卦的记者模样,虚虚伸出一只卷起来装作有话筒的手,“这位当事人,你回应一下?”“半圣之劫,心性坚定,便也不是难事。”天帝冷淡看她一眼,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两人之间有任何关联,仿佛只是在对毫不相干的人开口,“我自然未曾想到,我的凡身能如此……不中用。”司南星垂下眼,这天帝不仅对别人不客气,对自己的凡身也这么不客气。他只是在心里想,但冥王就敢当面说,只见他微微点头,目光带笑:“没渡过劫的人就是硬气。”天帝对他的阴阳怪气不为所动,只垂眼看着场下的凰焱和天问,就好像在看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凰焱怒极反笑:“好一个无情道至尊!”“只可惜你也只有如此高高在上时才如此无情,当你不过是个没什么天赋的凡人的时候,却也懂得怎么柔情蜜意依恋他人,怎么低伏做小在长官面前周旋……”“可见你一步步走到如今,靠的也不是什么心性,不过是天赋而已。”“若是你这一身出众天赋给了其他人,他人也能到这个位置,或许还不会跟你一样,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天帝的表情似乎终于有了松动,他低垂下头,一步步走入场中:“你在盘算些什么?”“惹怒我于你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大抵没什么好处。”她傲然抬起头,“只是我与无情道至尊不同,不懂得算计什么利弊,做事只凭一腔真心。”“或许在天帝眼里,这是世间最愚蠢的做法。”天帝略一思索:“你这般激怒我,是想死在我手里?”“若是如此,我倒也可以成全你。”“等等!”他还没有动作,天问猛地抬起头,他深吸一口气,“你若要我的命,我不会反抗,但我也有话要问你。”“我记忆还未复苏之时,凤焱以为我把你抛到了九霄云外,若他就此认定我是个忘恩负义之人,要杀了我那也罢了。”“可他为了要从我嘴里要复活的方子,以数万凡人性命要挟,你可知道?”凰焱站在原地,黑色的邪火缠绕着她的发丝静静燃烧,她不为所动,也没有回答。天问的目光细细描摹着她的模样,深吸一口气:“你觉得他这么做,当真没错吗?还是说……”“你们本就是心意相通的孪生兄妹,你知道他做了什么,甚至是……你让他做的?”凰焱轻轻笑了一声:“真有意思。”“这种时候了,你且把洗不清的先认下,然后又摆出一副天道唯公的架势来……怎么,事到如今了,你还想听谁夸你一句心系天下吗?”“既然如此,当初那通天坦途在你眼前的时候,你又怎么会抛下身后数万将士的性命,只顾自己一人的超脱!”“我却不念这些善恶虚名。”她指尖燃起黑火,目光沉沉,“是我让他做的。”“我早就不想活了,什么天道因果,善恶有报,我都不在乎,我要和你一起死,我要你身败名裂,追悔莫及!”天问深深闭上眼睛。烛幽君看着她,若有所思:“她到现在都还没动手。”“或许是心中还舍不得……”张爱梨小声开口,“但、但无论如何,也不能牵扯其他人啊。”她又想起自己当初把自己当成梨姬,然后把无辜的学生拉进画中界的事情,十分自闭地低下了头。冥王撑着下巴:“或许还有其他原因。”场中的对峙已经到了尾声,两人之间一触即发,边上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天帝,怎么看都觉得凰焱这一时冲动把他拉下场,不是个好主意。“你要动手吗?”天问紧紧盯着凰焱。“你呢?”凰焱轻声开口,确认了我的罪责,你打算动手了吗?”天问往前迈出了一步:“天帝什么都不记得。”“他不知道我们是如何相遇的,也不知道我辗转人间,失去一身神力,不得不低头的时候,眼前出现一条通天坦途是何等让人心动。”“他自然也不会承认,自己是个禁不住挫折……蠢货。”天帝的眉头终于蹙了起来,这大概是司南星见到他以来,看到他最大的表情变化。“但我知道这都是真的。”天问一步步走近凰焱,“我知道我是个不配成圣,心性不坚的软弱之人,也知道当初我遇见你的时候,一腔心动是真,共同挨过的苦难是真。”“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第一次救我,我对你说……”凰焱神色微动。“多谢姑娘急公好义,不顾自身安危救我于危难,但对方是个狡诈的妖怪,你一个弱女子……”“你这臭书生怎么这般不知好歹!谁弱了!你才弱呢!弱虫!”她飞快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扫他一眼:“记得又如何?”“那你就该明白,我不是一卦算尽的天帝,我也不曾利用你。”天问走到她眼前,微微抬手,凰焱没有闪躲,“我当真爱过你……”他身后寒光一闪,诛天剑出鞘,落进他的手中,他反手将剑送入凰焱体内,天下至锋的剑尖没入她的身体,他垂下眼,把后半句说完,“但你也当真罪无可恕。”“啊!”张爱梨捂着唇惊呼出声,但凤焱似乎早有预料。他站在原地,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妹妹被长剑贯穿,只冷冷笑了一声:“我早就说过,你不该再给他机会。”眼前薄雾渐浓,他依然站在原地,只是天问眼前的凰焱消失不见,而他手中还抱着一颗蛋。“你说他与天帝不同,但如今看来,他也没有什么两样,他们到底都把你舍弃了。”“是幻象。”烛幽君拧起眉头,“他激活了蜃珠。”原本灰慈并不知道蜃珠的真正用法,也并没有想到蜃珠就是他要找的六样东西之一,直到现在,他似乎终于醒悟过来了。“果然凰焱还没有复活。”司南星微微点头,他还在奇怪,没有材料,她是怎么突然复生的,原来是幻象,只是……“哎呀,真是可怜。你既然已经明白了,那就……”灰慈笑了笑,忽然脸色骤变,“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