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星原本是想让烛幽君找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悄悄把生姜、火锅底料寄存到冥府,好让他们轻身上路的。可烛幽君觉得这些东西根本不算分量,拎着它们, 无视所有路上或惊愕、或敬佩的目光, 走得坦坦荡荡,脚下生风。司南星张了张嘴,最后无言地往他脸上戴了个墨镜。“嗯?”烛幽君有些困惑。司南星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就是觉得你的气势非常适合这样的小装饰。”他想了想, 顺手把他爹给的手串也掏出来, 套到了烛幽君的手腕上, “这个,也合适,我爸妈送的。”他原本是想就这么糊弄过去的,但烛幽君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停下脚步,定定看着司南星:“人间长辈送的, 似乎是……”司南星一颗心提了起来。“祝福长寿的含义?我该回礼吗?”司南星违心地点了点头:“对, 对,就是这个意思, 不用回了, 那么麻烦, 走了走了。”再不走他担心今天一位手提麻袋的巨力墨镜帅哥会上当地新闻。……m市,下午。司南星和烛幽君站在小院外头,司南星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挪开, 面容肃穆:“烛幽君, 开门的时候小心。”烛幽君脚步一顿:“你也察觉到了?”“嗯。”司南星眯起眼点头, “狐狸刚刚还跟我发消息呢, 突然就没反应了,肯定是……”“去准备吓唬我们的东西了!”烛幽君的那句“你不必太过担心”还卡在喉咙口,一时间卡了壳,不知道还要不要往下说。司南星扭头看向烛幽君,缓缓拧起眉头:“烛幽君又是怎么知道的?”“……里面有幻境。”烛幽君深深看他一眼,“他们应该遇到了点麻烦。”司南星错愕地睁大了眼睛:“我这一路上还倍加警觉,拐个弯都担心幺蛾子会不会突然从角落里跑出来糊我一脸……他怎么不按套路来,还偷家了呢!”他低头看了眼手机,“狐狸最近的一条消息是五分钟前,他们应该进去了没多久。”“幻境类的法术对狐妖用处不大,垂方剑心通明,画妖若是躲避及时,或许都不会中招……”烛幽君相当冷静,“你原本身上有青丘神女给的银铃,更是不惧,他用幻境对付我们,是下策中的下策。”司南星听他这么一分析,心里也稍微松了口气,跟着点头:“听你这么一说,像是幺蛾子失心疯了。”“应当自有用意。”烛幽君回头看了司南星一眼,“对方请君入瓮,我们可要踩进去看看?”“踩进去回得来吗?”司南星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那就进去看看吧。”“我现在觉得什么幻境、梦境,就跟全息电影一样,已经失去了对这一类东西的敬畏。”烛幽君轻笑了一声:“本来就没什么可怕的。”“我既然带你进去,自然也会全须全尾地把你带回来,把手伸过来。”司南星乖乖伸出手,他看着烛幽君手腕上显露出一角的黑曜石手串,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还没开口说话,就看见黑曜石下边现出一截红线——是之前他们研究过一阵子的红线。司南星现在看自家的黑曜石手串有滤镜,看烛幽君手腕上那节红线也有滤镜,简直像是看烛幽君整只手都有滤镜,他笑了笑,忍不住夸他:“烛幽君,红配黑真好看。”“我原本还想你手上会不会挂太多东西了,后来一想,你是个树妖,手多,不怕这个,嘿嘿。”他话还没说完,就看烛幽君把那红线从自己手腕下扯出来一段,绑在了他的小手指上。司南星瞬间睁大了眼睛,这就到绑红线的地步了?是不是稍微早了一点?烛幽君率先开口:“有这线牵引,只需一瞬,我就能到你身边。”他又点了点司南星的眉间,“你若受到攻击,这道灵光自会抵挡,除非是天帝、冥王亲自出手,否则怎么也能抵挡一瞬。”“听起来让人安心极了。”司南星配合地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光说是“线”,连“红线”都不敢说,绝对是欲盖弥彰。烛幽君垂下眼,总觉得脸崩得比平常更严肃一点,牵着他的手腕,两人推开了小院的大门。这扇门平日里就不怎么关,毕竟大部分时候院子里都有人,但这会儿推门进去的时候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吱呀——”一声,司南星忍不住拧了拧眉头。他家大门明明定时涂油清理的,哪里会发出这种鬼屋一样的声响,眼前吹过一阵浓雾,他不由得眯了眯眼,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手腕上的重量还在,他一扭头,发现自己不是被烛幽君牵着,居然是被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桃树卷着手。司南星:“……”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挣开,那边烛幽君已经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司南星眨了眨眼笑起来:“还真只要一瞬间啊。”烛幽君拧着的眉头松开了一点,他微微点头,指尖用力,那棵拽着司南星的歪脖子老桃树就被无情地斩断了一根枝条。司南星错愕地看着它落下的树枝在地上不停扭动,伤口处淌出了汩汩鲜血。……简直就像是某种活物。烛幽君握了握他的手提醒他:“别怕,只是幻觉。”司南星长长出了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烛幽君,你看它的根底下,那里是不是……”那里鼓起了一个小土包,土地的颜色也比周围更深一点,就好像是……曾经被血浇过。烛幽君往前一步,挡住司南星的视线,他手边的枝桠伸出,翻动了地下的土包。司南星只听得见土块搅动的声音,却看不到具体的情景,他一遍遍在心里重复烛幽君说过的话,小声的念叨:“小芳硬得很,狐狸运气好,小梨子比他们都靠谱,花妖们本事大得很……”烛幽君没有吭声,司南星忍不住问,“是什么?”烛幽君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幻觉。”司南星没由来心里一突:“是什么?”烛幽君缓缓扭头,抿了抿唇:“万岁。”司南星往前一步,烛幽君捂住了他的眼睛:“死相凄惨,你不必看了。”“你当初戏言,让万岁借了我的荫蔽,它如果出事了,我也会有所感应,这只是幻觉。他特地做出这些,也不过是为了动摇你的心神。”司南星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只是我刚刚慌了一瞬。”“因为我想了那么多,想大家不会出事的,却当真没有想过万岁怎么办……这幻觉好像能发觉我心里的弱点,烛幽君,你要小心。”“他总不能把我们活活吓死,动摇心神之后,总要做点什么。”他闭了闭眼,把脑袋里不断浮现的万岁凄惨想象一脚踢到一边,平复了情绪,这才把烛幽君的手拉下来,“我没事。”烛幽君在周围扫了一眼:“这幻境似乎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它确实拥有洞察人心的力量,却根本没有主动攻击,如果我们不挖开这个土堆,他也根本不会显现到我们眼前。”司南星环视一圈,他熟悉的小院变得有些陌生,宛如蒙上了一层名为时光的灰幕,屋前长满了久无人烟的杂草,张爱梨每天精心擦拭的桌椅东倒西歪地滚了一地,垂方和狐狸最喜欢坐的那张桌子断了一条腿,他给烛幽君划分的临时办公处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就好像是这个故事结束的很久之后,只留下这副荒芜的景象。司南星刚刚迈进这院子时的浓雾吹过,他眼睛一眯,下意识拉住了烛幽君的手,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的景物已经变了大半。这里像是一片山林,树木的布局看起来还有些讲究,司南星发现自己坐在一根还算粗壮的树枝上,烛幽君就站在他的身侧。这个认知让他安心了不少,他低头往下看了看,然后居然就在对面不远处,看到树枝上蹲着一只浑身漆黑的小猫,它低着头,对着下面“喵”了一声。就在它脚下不远处,树上挂着一只现了原形浑身炸毛的狐狸,他四肢用力死死扣着树干,语带哭腔:“不行不行,我爬不上去了,我是个狐狸啊我跟你不一样!狐狸不会爬树是个奇怪的事情吗!”司南星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你是个狐狸,可你是个妖精啊,妙啊,你真的连上个树都不行吗?”“我已经不是妖精了!我因为找不到对象过于丢人,已经被青丘狐族清理门户,废了妖力丢出来了!呜呜呜,小老板,我以后只能卖萌为生了!”李妙扒在树上嚎啕大哭,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司南星叹了口气:“这就是你看到的幻象吗?”李妙止住了哭,茫然地扭头看过来:“幻象?”“咦,真的,场景都变了!”他一下又来了精神,四肢一松,脚踩清风,轻轻巧巧地落到了万岁身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是我刚刚衣服都脱了,现在也只能先这样了……”司南星扭头看向烛幽君,目光复杂:“烛幽君,你刚刚说幻术对青丘狐族几乎没用?”烛幽君无言,缓缓点了点头:“按理说是这样的。”“嗯?”皮毛火红的狐狸无辜地歪了歪头,万岁有样学样,也跟着歪了歪头。司南星忍不住开口:“烛幽君,咱们万岁跟着狐狸学习真的没问题吗?”烛幽君没有回答,总觉得目光里透着一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