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知道你不想出门,所以我才专门来的。”方之淮声音里带着点若有若无的低哑笑意。这一次杜文瑾还没等接话,便见着落地窗外,路灯下的飘扬大雪里,几辆黑色的轿车列队似的开了过来。片刻之后,车停到了门外。其中一辆的副驾驶座上,周渊走了下来,绕到后面打开了车门,同时撑开了一把黝黑的大伞。穿着黑色长大衣的男人拿着手机从伞下露了一瞬,很快就被伞遮住上身。杜文瑾撇了撇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雪幕里黑伞下的那双长腿。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冰凉的玻璃上戳了戳。“方之淮,你可真娇气。”黑伞下的长腿一顿,然后那伞身移动了下,似乎交换了持有人。随后伞面一抬,那双湛黑的眼瞳从伞下露了出来。——方之淮抬头望着二楼落地窗内的杜文瑾,薄唇微掀,一点淡淡的笑意弥了满眼。黑伞随后被方之淮收了起来,然后才递给了一旁茫然不解的周渊。杜文瑾原本有些沉寂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许多,他将手里的话机往旁边一搁,转头出了卧房下楼去了。到了楼下,熟知正门密码的方之淮已经开门进到了玄关。杜文瑾的步速在之前下到一楼时候就已经慢了下来,此时就更是不着急,慢悠悠地踱到了方之淮面前。“方经纪人这是例行查探?”方之淮伸手把面前人的下颌一抬,先吻了一下杜文瑾的唇角人,然后才给了答案——“嗯,顺便标记地盘。”杜文瑾笑着睖了方之淮一眼:“有本事明天开始,你去杜宅标记地盘。”方之淮眼神深沉而贪餍:“求之不得。”“……”杜文瑾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方之淮主动转移了话题:“今晚我不走了,明天陪你一起去。”杜文瑾脸上笑色一淡:“……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他是你的父亲,我去拜祭难道不应该吗?”“……”杜文瑾欲言又止,最终只深望了方之淮一眼,便转身上楼去了。方之淮站在原地,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杜文瑾上楼的背影。直站到周渊都神色古怪起来,上前低声问道:“方先生?”方之淮从早就没了人影的楼梯收回视线,侧过脸去:“周渊,你觉着我今晚该留在这儿吗?”“…………”生平第一次被方之淮如此认真地征询意见,周渊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家老板仍旧极有耐心地等着他的答案。周渊叹了口气:“方先生是担心杜少爷心情不好?”“……他从来不肯提家里的事情。”方之淮微微狭起深黑的眼眸,目光复杂地看着楼梯口,“我怕触碰到他的雷区。”周渊一想,就跟着自家老板一起愁皱了眉看着楼梯口发呆了。“之前让你查的关于杜家的事情,怎么样了?”还没等周渊想出个答案来,身旁的方之淮又开口问道。提起这个,周渊的眉头就更是拧起个疙瘩来。“方先生,杜家那位杜老爷子和长孙杜文瑜的生平都还容易查察,但这个已经去世的杜泽山,以及其妻王安蕊,却实在难以细查,到现在也只是有些零星的信息而已。”“无论用多长时间多大精力,”方之淮冷声,“我要杜家事无巨细地摆在我的面前,不能有任何盲区。”“……”周渊心里暗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敢露出什么声色,只点了点头,“好的,方先生。”两人又这么杵了一会儿,通往二楼的楼梯终于再次有了动静——五官漂亮的青年扒着楼梯扶手懒洋洋地垂着眼往下看,“你今晚就是来给我站岗的?”“……”方之淮因提起杜家而阴郁的神情瞬间消散,他毫不犹豫地抬腿走上楼去。尽管杜文瑾说完话之后就已经转身回了主卧没留下半点踪影,但方之淮走上楼梯时,依旧是熟门熟路毫不犹豫地直奔卧房而去。他推开门走进去时,杜文瑾已经坐回了落地窗前的平矮沙发上,手里晃荡着剔透晶莹的水晶杯,漂亮的酒浆在杯子里漾着炫目的光。方之淮主动走了过去,坐在了杜文瑾身旁。早已察觉的杜文瑾头也没回地递过一个空杯来。方之淮伸手接过,那边一只瓶子于是伸了过来,长了眼睛似的靠在他手里杯子的杯边上,咕咚咕咚地倒了些,然后收了回去。“……”对着手里已经盛了酒的杯子顿了一下,方之淮抬眼,“心情不好?”杜文瑾面无表情地把手中杯子里的酒液一饮而尽。“特别好。”对于杜文瑾这副不肯配合的状态并不意外,方之淮不动声色地向前俯了下身,到杜文瑾身后将人抱住。“我能听一下特别好的原因吗?”“……”杜文瑾的身形一僵。却不知道是因为方之淮的动作,还是话语。等了半晌都没等来答案,只有一片安静在耳边,方之淮无奈地收紧了手:“不想说便算了。但不要这副模样太久,我耐性并不很好,你知道的。”“……嗯。”“来,你想喝多少,我陪你。”这一晚上方之淮到底还是没离开杜文瑾的别墅——陪着杜文瑾坐在落地窗前看了一晚上的雪景。起初杜文瑾只是拿着杯子一些接一些地喝酒,一个字都不肯说。喝到后来有些高了,便开始红着眼睛往方之淮怀里钻。——还是一个字都不肯说。方之淮被既是眼前人又是心上人的青年八爪鱼似的抱了半晚上,直到那人前一秒还泪眼婆娑地说“我想ta”,下一秒就眼睛一闭窝进他怀里睡了过去,方之淮一晚上的复杂情绪终于被堆到了一个高潮点。只可惜再想爆发,看着枕在自己胸口睡得安详的杜文瑾,他也只能把所有闷气都自己压回去。……就当没听见,就当那个ta就是杜泽山好了。方之淮咬着牙心想。======第二天一早,杜文瑾就跟方之淮一起起早赶去了墓园。杜泽山早年从商,借着家里杜老爷子的势力,做得也算风生水起,替杜家攒下了好大一份家业。后来不知为何也顺手做起了慈善,在那时资助了许多贫困学生。这其中还真不乏功成名就的,所以几乎每一年杜泽山的忌日,杜文瑾都能看见许多来吊唁的陌生人。这一次亦然。杜老爷子老年失子,正是人生痛事,虽说如今再提起杜泽山的去世,杜老爷子已经不像初时那般悲恸,但这忌日上,他仍旧是不愿出面的。所以杜文瑾和方之淮离着杜泽山的陵墓还有一段距离,便看见了站在道口与那些陌生人交谈的王安蕊,以及跟在王安蕊身边的杜文瑜。杜文瑾见那些人正谈着,步伐便停了下来。而跟在他身旁的方之淮见状,也主动停在了杜文瑾身旁。只是一拨人刚离开,另一拨又接上,杜文瑾站在那儿等了十几分钟,才终于寻了个空隙,走了上前。“母亲,大哥。”杜文瑾站到那两人面前,低声问候道。王安蕊神色尚算温和地点了点头,杜文瑜则是脸色难看地瞪了跟在杜文瑾身后的方之淮一眼。方之淮权作未见,紧随着杜文瑾的话音,同样问候了两人。王安蕊应过之后,目光在方之淮脸上淡淡一瞥,最后落了下去:“方先生年纪虽轻,但能力却卓绝不凡,文瑾能有您这样的朋友,我心里也很高兴了。”方之淮在王安蕊的话音里眸光一顿,过了几秒之后他才不着痕迹地垂了眼。“伯母谬赞。”很快后面便又有新人来,杜文瑾和方之淮也就走到了一旁,让出王安蕊面前的位置来。而方之淮的目光却始终在王安蕊的身上。“……怎么了?”过了几分钟,杜文瑾终于没忍住,转头问方之淮,“你一直在盯着那边看?”方之淮若有所思地从王安蕊身上收回视线。“伯母怎么知道我是与你相熟?你告诉过她?”“……”杜文瑾抬眼,“你不是跟我一起来的吗?……这没什么奇怪的吧。”“我记得伯母一向工作繁忙,我见到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不该和其他人一样,以为跟我相熟的是你大哥吗?”杜文瑾转开了视线,神色淡然:“那可能就是大哥告诉她了吧。”方之淮没想出自己刚刚心里浮起来的古怪感,犹疑地望了杜文瑜一眼之后,便也将目光转开了。没过一会儿,方之淮的手机蓦地震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