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一个咯噔,想要去触碰床头的开关,却发现自己浑身乏力,手都抬不起来。就在这一刻,房间里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这会儿他没醉酒,脑袋清醒的很,他僵着舌头,一阵阴风扑面而来,眼前的空气蓦地一阵扭曲。他瞪大了眼,一道漆黑的人影凭空出现,跨坐在他身上,他却感受不到哪怕半分重量。彭于文瞳孔放大,他嘶声喊道:“你是谁,你要干什么?”话音刚落,两只手缓缓的向他伸过来,环上他的脖子,骤然缩紧。他身上的人影也慢慢的靠了过来,彭于文也终于看清了它的真实面目。这是一个七八十来岁的老头,一张绛紫色的脸粗糙得像一张老松树皮,两只眼睛黯然无神,手臂上爬满了一条条蚯蚓似的血管,他呐呐的喊着:“一个一个来,你们彭家谁也别想跑。”说着,双手骤然收紧。“不……”彭于文想要挣扎,奈何全身上下提不起半分力气,他抓着床单,静静的感受着生命的流失。他总算是知道徐梅是怎么死的了。就在他即将绝望的时候,挂在他脖子上的玉佩突然间迸发出一道亮光。一声尖锐刺耳的惨叫声传来,彭于文眼前一花,只觉得脖颈处一松,随即昏死了过去。彭于文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他。他瞪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原来是在做梦啊。“砰砰砰——于文啊,你在里面吗?”听见彭母的声音,彭于文当即应了一声:“在呢。”彭于文没有意识到自己声音沙哑的厉害,他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打开房门。看见彭于文,彭母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她忍不住的埋怨:“我敲门敲了好久了,你怎么现在才开门,我差点就报警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小孙子往房间里走去:“我心里实在是不踏实,我总觉得梅子的死不简单,不像是人干的……”她坐到床上,回头看彭于文,突然咦了一声:“你的脖子是怎么回事?”“什么?”彭于文伸手去摸脖子,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指间窜上大脑皮层。他面色一白,全身的筋骨都在搐动,突然转身向浴室跑去,一脚踹开浴室的小门,往镜子前一站。脖子上一片紫黑,手指印指骨分明,和徐梅脖子上的一模一样。他手忙脚乱的扯出脖子上挂着的昌河道长送给他的玉佩,绳子下面空荡荡的。他伸手往胸前摸了一把,一手的灰白色玉屑。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煞白,额头沁出豆大的冷汗,浑身上下都结起了鸡皮疙瘩。惊惧之中,他想到了昌河道长。……回忆到这里终止,彭于文心有余悸,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颤抖,他哆嗦着嘴:“我记得,那老头子说了我们彭家谁也别想跑,他这是想要害死我全家啊,少师,少师,你一定要救救我,一定要救救我,我给你磕头了。”说着,两腿一弯就要给邵云去跪下。邵云去瞥了他一眼:“行了,我既然答应过昌河道长,就绝不会食言。”听他说起昌河道长,彭于文又想起自己方才骂昌河道长被他听见的事,当下讪讪一笑,弯着腿站也不是,跪也不是。邵云去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走吧!”彭于文下意识的问道:“去哪儿?”“去你家看看。”普济寺离着彭于文家并不算远,不过四十来分钟的路程。彭于文掏出钥匙打开别墅大门:“我和妻子居住的房间已经被警察封锁了,不让闲杂人等出入。”“没事。”邵云去跟在他身后进入别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死气,他问道:“我能四处看看吗?”“可以的。”彭于文连声答应。邵云去顺着这股死气拐进厨房,低头从壁橱里翻出来一小罐人参粉,然后拧开瓶盖,用指甲挑出来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放到灯光下面照了照。他这才看向一脸迷茫的彭于文:“这瓶人参粉从哪儿来的?”顾不上去想其他,彭于文连忙说道:“是这样的,我妈这不是六十好几了吗,有点三高,医生开的药里就有这个人参粉。”邵云去拧开水龙头,将指甲缝里的粉末仔仔细细的冲洗干净:“你们全家都吃过?”彭于文点了点头,忐忑不安的心扑通扑通猛跳,“对,我妈不喜欢直接冲泡饮用,一般都是拿来炖鸡汤。这不,反正都是营养品,我们一家子也就跟着吃了。”他紧跟着问道:“少师,是不是,是不是这人参粉有问题?”邵云去点了点头。彭于文张了张嘴:“不可能,这个牌子的人参粉我们一家吃了有五六年了,一直都是在熟人那里拿的货。”更别说就算这人参粉有问题,和鬼又能扯上什么关系呢?邵云去轻笑一声,把瓶子扔给彭于文,说道:“这人参粉的确是正品没错,只不过里面掺了一点其他的东西。”“什么东西。”彭于文呼吸沉重了不少。邵云去轻描淡写的说道:“骨灰而已。”彭于文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腹中一片翻滚。就在三天前,他们一家刚好喝了一回人参粉炖鸡汤。他捂着肚子直接冲进了厕所。长达七八分钟的干呕声终于消停了下来,彭于文的脸惨白的像张纸,软着两条腿从厕所里走出来,掏出手机给所谓的熟人打去了电话,他压低了声音怒吼道:“赵孔,你和我说实话,你前几天拿给我的人参粉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你说什么?”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略有些惊慌的声音,但他马上反应过来,故作疑惑的说道:“怎么,那人参粉有问题?不可能,这可是市面上最好的人参粉了……”彭于文径直打断了赵孔狡辩的话:“赵孔,高中同班三年,大学同宿舍四年,我一直都拿你当亲兄弟,你就是这么对我的?赵孔,徐梅死了……”“怎么可能?”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惊呼。彭于文恨恨说道:“你现在还不肯说实话吗?”良久的沉默,赵孔终于说道:“是宋燕,她给了我一百万,让我把那瓶人参粉送到你手里。你也知道,我儿子病了,肾衰竭。我为了供他出国留学已经花光了积蓄,我没办法……”彭于文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一脚踹倒了面前的凳子。“宋燕是谁?”邵云去问道。彭于文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前妻。”按照彭于文的说法,宋燕和他是大学同学,长得漂亮,家境优渥,在学校里备受欢迎,追求者如过江之鲤。彭于文当初暗恋了她五年,当年她前男友出轨,彭于文趁机而入,嘘寒问暖,体贴的不得了,这才终于抱得美人归。结婚之后,彭于文就跳槽去了宋燕父亲参股的公司上班,靠着昌河道长的人脉关系,一路做到现在的公关部经理的位置,公司给配了车,他自己则是全款买了别墅,生活也算富足,起码比下有余。可宋燕却不这么觉得,她反而认为彭于文不思进取,丢了她的脸,时不时的就要说上他几句。起初彭于文倒也还能体谅,宋燕之所以这么抱怨都是因为她的前男友博士毕业,他上大学的时候就创办了一家公司,博士一毕业,正好公司上市成功。一下子就把彭于文衬成了渣渣。连带着宋燕同学聚会什么的,没少被不对付的人明里暗里的嘲讽。这样的话听一两回倒也没什么,可耐不住宋燕隔三差五的抱怨,彭于文心里也不好受,卫母也看不过眼,家庭关系顿时就紧张了起来。也就是这个时候,宋燕有了身孕,这个孩子彭于文盼了整整七年,得知消息自然喜不自禁,他听从彭母的建议从家政公司找了个专职保姆回来。结果没想到怀了孩子的宋燕,脾气更加暴躁。彭于文正好那段时间格外忙碌,三天两头的在外头应酬,经常深更半夜回来还醉得一塌糊涂。全靠保姆徐梅体贴入微的照顾,一来二去的,两人亲近不少。可落在宋燕眼里,分明就是彭于文和徐梅眉来眼去,勾搭成奸。两人大吵了一架,夫妻关系顿时降到了冰点。他一气之下,干脆住在了外面。宋燕气不过,干脆变着法子磋磨徐梅,拿她撒气。彭于文不免有些心累,就在这个时候卫母把他叫了回去,给他看了手机里的一组照片。里面宋燕和她前男友搂在一起,好不亲密的样子。地点则是在丁市一家着名的情侣餐厅。彭于文顿时就懵了。卫母这才说道,我现在就担心宋燕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你的吗,我记得她怀上孩子的那段时间,你不是三天两头的在外头应酬吗,都说酒喝多了杀精……彭于文一脸恍惚,他直接冲到宋燕面前质问,宋燕一开始还死不承认,直到他把相片拿出来,宋燕一改口风,直接破口大骂。他两眼一红,提出了离婚。宋燕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俩离婚之后,宋燕的父母先后去世,她继承遗产,成了公司的新股东。要不是他有昌河道长做后盾,公司还要靠他拉关系谈项目,他说不定早就被公司扫地出门了。平日里的刁难他可以不放在心上,却没想到宋燕居然想要害他全家的性命。他一脚踩下刹车,车子稳稳的停在一座别墅区大门口。来之前他报了警,有警察开道,他轻而易举的就见到了宋燕。第82章警察按响了别墅门铃, 没一会儿,大门打开,彭于文一把推开开门的保姆, 冲进了别墅。邵云去伸手扶住了差点没站稳的保姆,对方顾不上道谢, 抬手指着彭于文的背影,急声喊道:“你是什么人, 你想干什么?”抱着孩子坐在沙发上的宋燕注意到门口发生的事情的时候,彭于文已经冲到了她身前,举起手里的玻璃瓶狠狠的砸向了她。彭于文怒睁着眼, 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呼的粗气一鼓一张,他嘶声吼道:“宋燕,当初明明是你出轨在先,你在公司里千方百计的针对我也就算了, 谁让我心里还记挂着你呢,我认。我自问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可你未免也太狠毒了, 竟然想害死我全家——”宋燕下意识的护住孩子,玻璃瓶重重的砸在她的额头上, 留下一道青肿。从别墅区保安处打来电话说警察找她, 到现在彭于文冲到她面前。宋燕知道,她战战兢兢的等了五天,决定她接下来是在监狱里度过还是安然无恙的最后一关终于来了。“你怎么能打人,你凭什么打人?”火急火燎的追上来的保姆破口大骂, “警察同志你看着也不管管吗?”跟过来的两名警察站在彭于文身后,默不作声,态度分明。谁让昌河道长是他们顶头上司的座上宾,他们专程过来说白了就是来给彭于文撑腰的。宋燕冷眼看着彭于文三人,叫住保姆:“行了,小智该睡觉了,你把他抱到房间里去吧。”保姆狠狠的瞪了彭于文一眼,也知道宋燕这是怕吓到孩子,当即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接了过去,转身上了楼。等到保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宋燕这才把落在沙发上的玻璃瓶捡起来,冷笑着说道:“彭先生可别告诉我,你冲进我家就为了说这些乱七八糟、我听不明白的话。”邵云去的视线落在宋燕大热天还带着白手套的左手上,眼帘一垂,果然是个狠得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