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掀开,外面灼热的气焰登时倾泻入车内,照得人睁不开眼睛。雍炽按按眉心,抬眸瞥过齐宥,觉得他整个人都被晒蔫儿了一圈,终于还是忍不住,做了个手势冷声道:你随朕进来。
齐宥翻身下马,用衣袖擦擦额上的汗,尽量面无表情地随雍炽快步走进辇车,然而刚迈进车门,还是忍不住愣了半晌。
辇车内部极为宽畅,齿轮风扇转动,冰块的凉气袅袅吹来,俨然和外面的酷暑天气是两个世界。
雍炽稳稳坐在辇车中,并没有赐他座,只盯着他狼狈的模样淡淡开口:为何不随朕上车?是国子监的马车好坐,还是外头的日头好晒?
齐宥咬咬唇,低头盯着马车内绵软的地毯:臣的身份只是小小监生,不敢逾矩
话还未说完,腰身已被人紧紧扣住,雍炽薄唇如宣示主权般不容置疑地印在他唇角,随即又轻轻擦过他耳畔,低笑道:阿宥,你总是忘记自己另一个身份,那就别怪朕提醒你。
齐宥紧紧贴住车壁,风吹起,帘子随风荡漾,依稀能看到车外的仪驾马匹,他脸色登时涨红,觉得那一声声马蹄踏在了自己心上。
别拘着自己。雍炽压在他身上,一手紧紧扣住他两个手腕,一手去撩他被汗水浸透,贴在鬓角的发丝,笑吟吟叹道:瞧你脸都憋闷得红了。
齐宥深吸口气,艰难道:陛下误会,是晒的。
雍炽唇角轻翘,松开桎梏齐宥的手臂。
齐宥逃出生天,歪在舒适的背垫上,在凉风中吃着爽口的水果,本是舒爽惬意的时刻,但因为要顶着雍炽灼灼的目光,齐宥仍然一阵燥热,启唇吃荔枝时心里竟涌上一股奇异的羞耻感。
甚至宽敞的马车都开始逼仄。
雍炽轻敲桌案,饶有兴致的盯他半晌,倏然冷不丁开口道:这次射猎,你和谁同住?
和谁住?齐宥怔住,他没想过这个问题,想了想踌躇道:臣是以监生身份来的,自然是和同窗们住,想必是同来的司正分房吧。
想好再开口。雍炽凝眸看他,沉声缓道:路上受得苦还不够?还不长记性?
齐宥一滞,瘫在柔软的垫子上不再多言,脸上大写着你说了算。
国子监学生人数不少,只能住在别院里,没有风轮扇,皆是硬板床。雍炽叹口气,绘声绘色恐吓道:你这般娇气,一夜过后定会腰酸屁股痛,满身青紫不说,还要忍着酸痛去骑马。
齐宥听见骑马二字,想起方才的颠沛之苦,如惊弓之鸟般双肩一抖。
雍炽眸光轻扫,唇角噙笑:和朕住一起,至少阿宥醒来之时屁股不会痛。
动之以情,诱之以利,任凭谁都很难开口拒绝。
齐宥抿抿唇,终究还是压下心头的惶恐道:臣听陛下吩咐。
作者有话要说:炽炽:砍人我最行,骗人第一名
第37章 别扭
第二日黄昏时分, 一行人终于到达燮州射场。这里比京城靠北,地势平坦天高地阔,和京里燥热的气候迥异, 因前几日夜里下了雨, 风吹在身上还有些冷。
齐宥下了辇车,不住往国子监那边儿张望, 雍炽亦要接见当地臣子,放他去国子监点卯。
齐宥路走到一半, 和魏九朝撞了个满怀。齐宥奇道:你怎会在这儿?
魏九朝视线闪躲:我看那边儿有狐狸,想去射几只练练手。
齐宥没头没脑的嗯了一声,继续往国子监队伍的方向走, 结果一回头, 魏九朝闷着头跟在他身后。
齐宥疑惑:你怎的不去了?
魏九朝道:突然觉得天色已晚, 明日再说吧。
说罢也不再多解释什么, 只默默走在齐宥前面。
齐宥和哥哥谈完话, 已经料想魏九朝八成已猜到, 今日见了他这模样, 心里更是一沉, 一路上别说和魏九朝说话,连偶然对视都不自觉想躲闪视线。
落日余晖把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身影拉得长长的,赶到同窗们住的别园时,天色隐约黯淡。
赵昭看到魏九朝跨进门槛, 忙上前:你不是去寻阿宥
魏九朝身子一让,贺珥看到他身后紧跟而来的齐宥, 顿时轻咳一声不再多说。
燮州天气并不燥热,并没想象中难熬,别院住满了人, 显出几分属于夏夜的热闹。院子里还种了些松树樟树,衬着夜色很是凉爽喜人。
魏九朝冷眼望着齐宥:你住哪儿?
齐宥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我我住北边。
北边是陛下行宫,魏九朝面色沉下来:和他住一起?
没有!齐宥忙否认,小心翼翼道:我一个人睡,他就是怕别院里人太多
齐宥望着好友的目光,心里很后悔在马车上轻易向雍炽屈服,但再一想,雍炽执意要办的事儿,即使他不同意,雍炽也会有成千上万个法子强按头的。
魏九朝冷笑一声,认真看向他:能不能别去?
我齐宥脸色倏然通红,慌乱道:我不敢。
这是实话,雍炽的身份摆在哪里,没有他们任性的余地。魏九朝默默出神,似乎接受了这个结果,他看向齐宥:那你陪我去寝室收拾收拾东西吧,我没和他们混住。
齐宥点点头,沉默地跟随魏九朝穿过游廊上了二楼,别院本就是为随行人员建的,有前中后三个院落,能住上百人,此次全分给了国子监。前院里只有一座单檐式小楼,小楼有三层,每层面阔三间,皆分给国子监里身份显贵的少年,魏九朝住二层最靠南的一间。
齐宥推开门,临窗的小几上堆满了魏九朝的东西,汝窑的盂盒茗碗,白玉打磨的骰子,并几条穗带杂乱堆在一起,齐宥看不得,不自觉上手收拾:你没带仆从过来?
魏九朝坐在床边:书善和我一同来的,去北苑领骑射服了。
书善是魏九朝家养的小厮,从小侍奉魏九朝的。
齐宥松口气:那就成,要不我真怕你死在这儿。
魏九朝用手顶住太阳穴:阿宥,我不想和你弯弯绕绕,你若拿我当朋友,就告诉我你和他究竟如何了?
齐宥一怔,半晌低声道:他本就是为了羞辱我爹才宣我进的排云台,也没真的看中我。我就和他说要真想羞辱我爹,不如等我春闱提名之后再,他也同意了,现在就一直拖着。
魏九朝道:你这是与虎谋皮,不定哪一天连骨头渣都被吃个干净。
齐宥半晌才轻声道:我知道,我当时没更好的法子
但是你有我!魏九朝直接打断他,眼睛微红委屈道:你都没想给我说!
齐宥望着他,没说话。
你不能去他那里。魏九朝偏过头:之前你们什么样儿我不管,现在我知晓了,就不可能再闭上眼当瞎子!今儿你住我这里,我倒要看看他身为一国之君,好不好意思大半夜跑来国子监这边儿要人!
齐宥登时急了,他最怕身边人和雍炽顶上,要是旁人还好,知晓个分寸,可魏九朝长到十几岁,向来是个不拘形迹不懂低头的纨绔,这样下去怕是要吃大亏。
哥,哥!你小点儿声!齐宥去扯他袖子:崔銮就住隔壁,这地方隔音又不好,自从你上次生日宴时把尚书家的小儿子打出毛病,他们就一直盯着咱们,我当初不告诉你是怕你惹事,你还在这儿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