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玉泽本在远处,话落后一闪,瞬移到了苏叶面前,“我是天界的仙人。”
苏叶被这冷不防凑近的大脸吓了一跳,她往后退了两步,认真地打量起面前之人。
眉眼弯弯,嘻嘻笑着,他身上长袍许是有些不合身,松松垮垮地穿着,散漫随意,看上去颇为不正经。
她蹙眉,要说仙人,她师父倒比他更称得上仙人二字。
“你认识我师父?”苏叶问。
“自然。”玉泽咳了两声,拢了拢衣襟,正色道,“我同你师父可是顶好的同事关系。”
……
苏叶眼皮抖了抖,眼仁发白,“别蹭我师父关系好吗……我师父咋就成了你的好同事了。”
“哟哟……”玉泽啧啧两声,“你们这师徒二人可真是……怪不得。”
苏叶总觉得在哪见过这人,可具体在哪见过她也说不上来,她急着找师父,便问:“你知道我师父现在在哪吗?”
“我找不到他了。”她垂眸,神情有些落寞。
“这个嘛……”玉泽道,“我来这便是为了这件事,你身上,有他的仙骨吧?”
苏叶眼里的落寞更深了,她点了点头:“恩,有,师父他……将自己的仙骨抽出,为我重塑了身体。”
玉泽长长地叹了口气,抬眼望天:“真是人间自是有情痴啊,情种到这份上也是惊天泣地了……这仙骨他说抽便抽,这千年修为他说舍便舍了,啧啧,情痴情痴啊……”
……
这人说话总不讲重点。
苏叶烦了。
在玉泽还在仰天长叹之际,“叮”的一声,长剑出鞘,苏叶直接一剑横在了那人的脖颈,冷声:
“我师父在哪?”她修为高了,胆子也大了,她感觉自己此刻是日天日地不在话下了。
……
这长剑横于颈间,被人要挟的场景极是熟悉。
这……不愧是师徒,不愧是要搞师徒恋的两人。
玉泽直想流着泪拍手叫好。
师父一个不高兴,便话不多说,直接一剑伺候。
这徒弟也是,一个不耐烦便眉毛一挑,直接一剑问候。
“你看你,学你师父哪处不好,偏偏要学他这暴躁的地方。”玉泽如往常一般,熟练地用手指波开了剑尖,语调缓和,“有话好说嘛,你先把剑放下,把剑放下……”
苏叶握剑的手抖了抖,犹豫了下,后剑尖一抬,话语里有了几分威胁:“你告诉我,我师父在哪?”
“在这九重天的天界。”玉泽用拂尘扬开了她的长剑,“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清元他抽出仙骨为你重塑躯体后便离开了。”
苏叶握剑的手无力垂下,轻轻“恩”了一声。
“我醒来后师父他便不见了,我的身上还留有他的灵力。”
玉泽摊开两手,颇是无奈道:“他用仙骨做了你的身体,还将这千年的修为渡给了你,而后自己孑然一身地跑到天界送死了。”
“送死?”苏叶听到这两个字差点剑都拿不稳了,她抖着声音,又问了一句,“送死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苏叶如今得了清元的修为能力,这情绪一个不稳散发出的威压较之清元之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玉泽一个没有防备,背脊一僵差点受了真实伤害。
……
这下,是他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拉出了与苏叶的距离,以免再受波及。
“如此,我也不瞒你了。”玉泽道,“你师父修为无上,早已至飞升之境,只是他一直执意要留在这人界,有违天界礼法,是以,为了惩罚他,天界便给他了个活干---让他做这人间地修仙界之主,维护修仙界秩序与稳定,避免战端。”
“师父既已至飞升境界,他为何不飞升?”苏叶很是不解。
证道飞升是所有修士的梦想,为什么修仙?除了伏魔卫道外,便是想修道成仙,成为天界上神了。
师父也是修士,为什么不飞升……
“唉……”玉泽此时眉毛抖了抖,一副忍着不说又想说出口的纠结表情,“这话,貌似不该由我这外人说出口,而且,我也蛮不好意思的,嘿嘿。”
……
你嘿嘿傻笑个什么劲?
你不好意思个什么劲……
苏叶无语望天,目光一凝,给了他一个白眼。
算了,师父的安危要紧。
“仙人,你继续说。”苏叶友好微笑。
“那我就继续说了啊……”玉泽继续给苏叶科普清元的生平。
“要说这清元啊,也就是你的师父,那可真是天界下一届战神的好苗子,可无奈他不想飞升,看不上天界,于是便在这凡间修仙界,守着你这个小徒弟蹉跎了几百年,不过幸好,天界交待的活他做得不错,这修仙界在他战力和冷酷性子威慑下是太平无事了几百年,直到出了林幽那事,噢对了,听话,那也是他的徒弟来着。”
玉泽这话听起来是平平常常,可落近苏叶耳里,她总觉得是哪里不对劲。
守着我这个小徒弟蹉跎了几百年是吗……
这是什么意思?
她听到这句话,不知怎么,柔软长睫耷下,眼底情绪晦暗难明,但是……
这人的废话好像有点多。
“能不能说重点。”苏叶问了当初和清元一模一样的话。
……
玉泽咬牙,握拳,劝自己忍住,清元那可怕的战力转嫁到了她身上。
以前他打不过他就算了,现在他连他的徒弟都打不过。
罢了。
“既然如此,我就长话短说,告诉你我此行的目的了。”
玉泽敛起笑容,正经道:“清元现在犯了三重罪。”
苏叶:“?”
“私自湮灭亡灵,触犯天规,其为罪一。”
“私自抽去仙骨,为你重塑身躯,转嫁修为,触犯天规,其为罪二。”
“妄想辞去修仙界之主一职,陷红尘爱|欲,叛天地苍生,其为罪三。”
“以上几条在森规严明,不可犯错的天界已是重罪了。”玉泽一口气说完,不由得又与苏叶拉开了些距离。
“那个什么……”苏叶难以置信听到头疼,她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玉泽没察觉出苏叶话里蕴含着的快要爆炸的怒气,他张口,真地想要再说一遍时,苏叶爆发了。
“就这就这?重罪?重罪?这**算是什么罪啊!还没有王法了?啊?!”
苏叶陡然之间的音调拔高了好几个度,听得玉泽又往后退了十几尺才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苏姑娘你冷静冷静,毕竟是天界,这规矩和律法是比凡间多了些,天界为三界之首,掌管玩物,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嘛,要不然为什么这么多的修士都想飞升成仙呢。”
“你不知道吗,这城内的亡灵堆积了几百年的恨意怨念,我们到这平圭国时,他们已经成了最难缠的鬼尸,无□□回转世了,如不湮灭亡灵放任他们在此,谁也不不能保证以后还会不会出现这种事情。”
苏叶目光飘向了前处的坟场,她又想起了刚那被活埋之人的死相,忿忿而语:“这城内的消失的百姓都死了,被活埋而死,死于那些鬼尸之手,就这,你们还要说私自湮灭亡灵触犯天规吗?你知道城内有多少人,死了多少人吗?”
玉泽被苏叶的连环质问弄得哑口无言,无言以对。
的确如此。
“表面上是如此没错。”玉泽散漫的神情收起,脸上多了些忧郁,“可天界铁律不可触犯,只能遵守不问对错,若有违抗,便是重罪,哪需要这么多的缘由。”
“这便是至高神权的压迫吗?在其之下全是蝼蚁工具,有何对错可言,温情可言。”苏叶嗤笑一声,反问,“师尊想要属于自己的自由,想辞去这修仙界之主的位子都不行吗?他是人,不是工具。”
玉泽:“他既然有这能力,便要履行自己的职责。”
“怎么这话听起来这么让人不爽呢?”苏叶拳头硬了,“这应是自愿性,而不是强制性,师尊首先,得是他自己。”
“他不是你们统治下界的工具。”
“很遗憾,”玉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虽也不想承认,但在天界至高的上位者眼里,所有人都是工具,差别只在于----”
他顿了下,继续道:“哪个工具更好用而已。”
这说下去,实在是无解,苏叶头疼烦躁,不想再跟他扯:“师尊现在如何?你们平白无故给他安了这三重罪,你们想怎样?”
听苏叶这么讲,玉泽急于划清界限:“我先说明,不是‘不是我们’啊,我只是一平平无奇干活的小仙,我也是天界上位者的工具人而已,我没有害清元,相反我还处处为他着想,劝诫他帮他呢。”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苏叶被他一叫唤,头更疼了,“我只想知道师尊现在怎样了。”
说到这时,饶是嬉戏散漫惯了,插科打诨惯了的玉泽也不免眉头紧锁,眼里满是担忧:“他现在处境极是糟糕。”
苏叶的心一沉,好看的眸子里忽就水雾蒙蒙:“怎么了,师尊的处境怎么糟糕了?你快说啊……”
玉泽扬了扬手里拂尘,做了个阿弥陀佛的手势,长长地吁了口气:“他现在身负多重罪名,且林幽成了新任魔尊,魔界如今势起,实力大增到处挑事,伤害无辜凡人,除此之外,林幽已于昨日率领魔族众人,将西界寒霄门屠了个干干净净,看这势头,怕是不日后便会进攻整个修仙界和人间,到那时,万魔进攻战火一触即发,对于三界都是莫大的灾难。”
“清元作为天界指派的修仙界之主,在他的辖区内,任期内发生了如此之事,他身上便还背了个失职罪,管治不力罪,数罪其下,现在已然是罪上加罪了。”
“怎么会……”苏叶被这一连串的罪名砸懵了,她目光涣散,身子轻飘飘地,魂不守舍。
玉泽:“他现在被收押在天牢,过一段时日后便要遭受天刑了,九十九道雷火,他现在无仙骨,修为也大不如前,也不知道能捱过几道,指不定……”
后面的话他终究是没说出口,只摇头:“罢了,那些话就不说了,我此次前来除了告知你清元之事,还是为了传话,清元他请求我在你醒后传话给你,说现在这修仙界中已无人能再伤你,你可恣意无忧,随意来去,守着云天宗可,不守云天宗也可,他给你全部的自由,只盼你永世安好,他还让你……让你別去找他,说就当他当年死后从未醒来,你不必有任何负担,否则,他化鬼也难安。”
听到这里,两行清泪无声无息地从她眼角滑落,苏叶却浑然不觉,垂下的手逐渐握紧,指尖深深地嵌入皮肉里:
“不,我不会听他的。”
“我要去天界。”她的声音从未如此坚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