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越之不受控制地浑身发颤, 双手紧握成拳, 指尖死扣着掌心渗出血迹来。
澄鸣看见这一幕,强行掰开了他的掌心,声音中难掩哀痛, 少掌门!你别这样!
我为什么没死?宁越之有气无力地推开他,麻木发问, 我为什么还没死?
宁苍升利用清遥刺伤了祝寻,后者误会是他所为, 心灰意冷地死去。宁越之无从接受这个结果,被激得心神大乱,任由内丹里的灵气大乱。
自爆。
这是他默认死去的最好方式。
可为什么猛然惊醒后, 他还活在这个地方?
宁氏,原是他心中最熟悉、最温暖的存在。可现在,他感知着周围的一切,都觉得冰冷陌生得可怕。自诩正道,却同样顺着众流,杀人诛心。而他自己,宁氏少掌门?一护不了宗门,二护不了爱的人多讽刺。
少掌门,我、我澄鸣突然直直地跪了下来,压着颤抖的声线道,请你节哀。
宁越之愣了愣,还没等他理解其中的深意。几位尚存的长老却突然领着一众弟子走了进来。
宁越之看着他们身上统一的丧服,麻木的眼神骤然一变,为何穿着丧服?
宁二叔公走近床边,执意探了探他的灵脉,万分哀痛地叹气道,越之,我们宁氏只能靠你了。
我爹呢?宁越之呼吸停滞,突然有了不好的猜测。宁二叔公看了跪在床边的澄鸣一眼,后者对他摇了摇头,长老,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少掌门。
越之,你体内的灵力突然大增,又、又被祝寻的死讯刺激,自爆时竟引来了天劫宁二叔公顿了顿,你爹拿自己毕生修为护住了你,替你挡了一道,已经已经去了!
宁越之僵住了脸色,半晌也没落下一个字来。
越之,你爹他从始至终都是为了你和宁氏啊!宁二叔公那日虽未出战,可也从澄鸣的口中一五一十地了解了事情经过。
当时情况紧急,他身为宁氏掌门、又身为你的父亲,使出清遥亦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若是不及时阻止祝寻,再慢上几步,谁又能挡得住啊!
二叔公,别说了。宁越之动了动身子,似乎想要从下床。
澄鸣及时拦住他,开口时已经染上了哭腔,少掌门,请你听我们把话说完他急忙忙地拿出一个锁灵袋,递到宁越之的跟前,这是掌门生前交代给我的最后一件事情。
里面装着的是祝寻的天魂和一道精魄,只是它们都碎得厉害。
宁越之眸色轻晃,小心翼翼地接过锁灵袋。
澄鸣提着一口气,连忙又说道,掌门说,祝寻是各大家族的一块心病,更是死结。他身为宁氏掌门,肩上有历代传下来的重担,即便他再心疼你,没办法当着各家族的面子保下祝寻
为了一个祝寻,赔入整个宁氏?这要如何向宁氏的列祖列宗交代!
掌门知道你和祝寻的关系,所以他亲手把这个锁灵袋交给我,让我躲在暗处切莫声张。如果情况真的不受控制,又或是祝寻被诡气反噬、自我了断,我就用锁灵袋尽力收回他的魂魄
身死肉消,是为人灭。魂魄仍存,是为不灭。
只是祝寻的魂魄消散得飞快了,我只能收回这么多。澄鸣眼眶通红,倍感煎熬,掌门被天劫打得魂飞魄散时,我也想用锁灵袋救他。可是、可是一打开这袋子,里面的魂魄就留不住
他谨记着宁苍升的嘱托,更理智明白对方已无可救。若是祝寻的魂魄再留不下一丝一毫,恐怕连宁越之都要没命!
澄鸣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自责难当,是我愧对掌门!
越之,我虽然不知道你从何时进修的灵力,但如今你的修为已经快抵至分神飞升了,宁氏百年以来也就除了你这么一位。如今没了你父亲,我和其余几位长老已老,澄鸣等人还不足以担责任
宁二叔公微微停顿,一字一句道,宁氏只能靠你了。
二叔公,我做不到,也无心去做。宁越之攥紧锁灵袋,痛心回绝。
越之宁二叔公沉了一口气,颤巍巍地起身,却又忽然跪在了他的跟前,苍老的声线里暗含恳求,你难道眼睁睁看着我们宁氏由此衰败吗?
近在旁侧的澄鸣连忙去扶,长老!
宁二叔公摆了摆手,不愿起身。宁越之猜到他的意图,心绪复杂,连带着呼吸都颤弱了几分,二叔公,你别逼我。
请掌门三思,与宁氏共存亡!宁二叔公朝他行了个大礼。
剩余的几位长老见此,干脆也跪了下来,请掌门三思,与宁氏共存亡!
澄鸣和其余弟子纷纷跪地,齐声高喊,请掌门三思,与宁氏共存亡!
宁越之看着这些跪拜在地上的族人,脸色惨淡。
看呀。
他从未想过主宰命运,而命运从来由不得他选。
宁越之无力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才开了口,都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是,掌门。
半个月后。
澄鸣举着两把长剑,走到宁越之的跟前,掌门,这两把灵剑该作何处置?
两把灵剑一黑一白,正是寄澜和清遥。在围剿结束之后,它们由宁氏正式收了回来。宁越之放下卷宗,睨了一眼,淡声道,把寄澜留下,另一把直接封了吧。
他说得是另一把,而不是清遥。
清遥感知到他的冷淡情绪,吱唔了两声跃至他的身侧。
澄鸣眸底显露几丝惊讶,要知道,宁越之向来是最爱惜清遥的,掌门,你是说封了清遥灵剑?不再用了?
它的剑刃上沾了祝寻的血,你让我如何再用它?
一人一剑听见这话,皆是没了动作。
宁越之看着还静立在身侧的清遥,压住心里的那一丝波动,冷硬道,回去。清遥剑身上的灵光黯淡下去,却还是乖乖顺从他的意思回到了托盘上。
宁越之起身走近,将寄澜接入手中。寄澜红光闪了闪,却也没有平日的兴奋劲头。它们通灵,都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就像宁越之知道自己失去了祝寻,寄澜也知道自己失去了主人。
宁越之故意不再多看清遥一眼,只问,底下还有闹事的家族吗?
镇住了。澄鸣闻声回答。
宁越之那日引来天劫,却又幸免于难。对于他的修为,各大家族早已有了明确的认知。宁氏始终是修行第一世家,再加上宁越之看似清冷淡漠,可处事的手段远比前任掌门要更加强硬,无人敢随意造次。
盯紧薛家,找机会把薛如萱的灵脉给废掉。宁越之的语气不带一丝情感,可这话的意思却令人害怕。
掌门?这澄鸣惊讶。
宁越之触上腰间的锁灵袋,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她既然敢害祝寻,就该料到这个结果。
是,弟子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