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噔一下,心里的欣喜瞬间凝固。
贺安紧张地握了握拳,不退反进,祝、寻,你回来了。
祝寻听见这声称谓,眸色闪了闪。他看着眼前清瘦病态的男子,卡顿了一瞬,贺安,你怎么会在这里?
贺安眉心微松,露出一个久违的笑意,我在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祝寻轻哼一声,忽然直直跪倒在地。贺安神色一变,瞬间扑跪在地,将他牢牢接住。
祝寻?你没事吧!
我有点累,想、想睡觉。祝寻合上酸涩至极的眼眸,陷入无边黑暗。他在绝境中奋力厮杀、淬炼体魄,更是绝处逢生,找到了控制诡气的办法。
这都过去多久了?
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即便是再强的鬼魂体魄,怕是也该累了。
再次转醒时,眼前一片黑暗。祝寻几乎是本能性地警惕起来,体内的诡气不间断地冒出,周边不断响起东西倒地的声音。
忽然间,有人冲了进来,急切喊道,祝寻公子!冷静点!这里是你之前住过的木屋!
祝寻耳朵动了动,分辨出来人,缪姑娘,是你吗?
是我。缪深秋松了口气,走上前去。她扶起倒地的木椅,坐在床侧。
祝寻闻声猜测到她的举动,小心问话,缪姑娘,我的眼睛
缪深秋挥出一抹灵力,将附在他眼上的防护结界撤掉,说道,你双目充血,更被诡气侵蚀,得好好护着。否则就算是你鬼体,这双眼也护不了多久。
祝寻睁眼,发觉眼前的一切都被附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连带着人影都模糊了几分。
也是。
自从他进入无幽烈狱后,就被诡戾之气染了眼,再后来,杀戮充斥了身心,一切都凭借着想要活下去的本能,哪里还能用眼睛看清什么东西?
缪深秋见他已经了解情况,又重新挥出灵力护住了他的双眸,你的伤口似乎能够自动愈合,这双大概多休息几日也就没事了。
多谢。祝寻干涩开口,对了,贺安他人呢?
话音刚落,他便听见缪深秋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把你一步步地背回来,就已经丢了半条命了。如今高烧不退,无论我怎么给他输送灵力都无用
公子从根子上就弱,两个月前的内伤未愈,却又经常性地跑到崖上,一坐就是一整天。他现在的身子骨,怕是一个春寒都能将他带走。
这祝寻拧住眉头,显然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况,抱歉,是我的错。
缪深秋笑笑,转身给祝寻倒了杯温水,抵在他的手心,这和你又有什么干系?祝公子,你有所不知,我们家小公子曾亲口对我说过他很羡慕你。
羡慕?
羡慕你的潇洒自在,羡慕你的肆意玩乐,羡慕你的三两好友,再或许羡慕其他缪深秋比祝寻和贺安都大上十余岁,难免会带着年长的心理。她望着隔壁屋内的贺安,遗憾又心痛,我们公子聪慧又通透,正道的术法秘诀几乎是一点就透、牢记于心。
若能有上一个好身子,恐怕家族弟子里也能有他的一份名声。
可他活了这么多年,旁人对他最多的印象不过只是贺家的那个病秧子。更甚至,他们只知贺家有一长女贺岚,完全不知贺家还有一子。
缪深秋记着贺家主的恩,更盼着贺安能好。只可惜她能力有限,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公子一日不如一日。她内心的自责和愧疚,远远大于她所表现出来的。
公子从小就被夫人禁在家中养病,从未有过什么朋友。没朋友也就算了,至少还有家人,而现在
连家人都没了。
祝寻攥住被角,沉默以对。他曾听闻,贺家是为了不同流合污,不上山讨伐祝氏,因此才被人构陷,有心人更是借机屠门
更别说贺家的长女贺岚,是因为临海海难才彻底失踪。
总归是祝氏间接性地造成了这一切。
抱歉祝公子,我不该同你说这么多的。缪深秋抹了抹泪眼,压抑道,实在是这些话在心里憋得慌了。
我明白。
缪深秋将他手中的空杯子拿回,说道,虽说鬼体不同于常人,可我见你似乎也累得很。你好好休息吧,我去外面守着。
祝寻没再勉强自己,只稍稍颔首,多谢。
两日后,祝寻的眼睛才算恢复了清明。
他从床上爬起来,凝神运气。他在出关前才无条件地释放过一回,再加上这一代的诡气邪佞甚少,如今他体内的诡气还算可以控制。
祝寻下了床,推门就碰见了含泪端着木碗的缪深秋。
缪姑娘?
祝公子,你醒了?缪深秋朝他行了一礼,原本还算得上艳丽的脸上满是悲切。
祝寻心觉不对,蹙眉追问,可是贺安出事了?
公子他怕是、怕是熬不过去了。缪深秋垂眸,眼泪啪嗒落尽未动的药中。她胡乱地深吸一口气,露出一抹勉强的笑意,他刚刚醒过来,说自己饿了不想喝药。我给他、给他做些好吃的
好吃的?
祝寻明白这话里未尽的深意,立刻迈动步子,我去看看。
贺安昏沉了这么多日,如今是头疼欲裂地睡不着了。他听见轻微的脚步声,费力睁眼看去,祝寻?
是我。祝寻见他醒着,干脆加快脚步,走到床边将他扶起,你觉得如何?
贺安的脸色苍白,透不出半点血丝。他憋着咳嗽了好一阵,又勾起无畏的笑意,没事,将死之人还能如何?倒是你,没事了吗?体内的诡气能控制住吗?还有这几个月都发生了什么?
祝寻被他一连串的提问弄得发懵,无奈笑笑,我竟不知道你的问题这么多。
好奇罢了。贺安直言不讳。
祝寻见他不由自主地冷颤哆嗦,立刻扯了扯他的被角,等你好了,我再慢慢和你说。
再不说,我、我可就真听不到了。贺安轻微地摇了摇头,苦涩拉扯住被角。
说实话,他向来是不怕死的。
可看见祝寻充满死志进入烈狱,如今又好好地坐在他的跟前,却忽然萌生出别的想法他想活着,好端端地活着,无论用什么方式。
贺安。祝寻忽然喊他,欲言又止。
咳咳,怎、怎么?
祝寻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询问道,你想不想重新好好活一次?
贺安怔住了,声线颤抖着发问,你什么意思?
我有办法治好你的病体,可同样的代价或许很大。祝寻轻声发话,有些不敢确定贺安的态度。哪知下一瞬,贺安就死死扣住他的手臂,什么办法!祝寻!说清楚!
引、引诡气入体,成了和我一样的活死人。祝寻眼神有些闪躲,话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任何一个从小受到正道指引的世家子弟,断然会对这样的事情厌恶至极。贺安作为一个从小熟读术法正道的人,又怎么同意这个荒谬的提议?